第82章 急了吧
宴會廳的燈亮到深夜,亮到接近清晨。
餘成霖說要去玩就是真的去玩,餘珂被秦赴打擊一通提不起興致,坐回宴會角落的沙發上,滿腦子想的都是秦赴對他說的那些話。
他一個人坐了很久,餘成霖忙着笑和喝酒,何禮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在侍應生第三次經過他身邊時,餘珂才總算有了點動靜。
“先生,果汁還是酒?”侍應生看餘珂叫住他不說話,便主動問道。
其實餘珂哪種都不想喝,但還是說了:“酒。”
借酒消愁是不存在的,餘珂只是需要一點事做,而煙沒帶來。
秦赴今晚對他的态度很差,換做平時餘珂受此大辱,是不可能再表面上心平氣和坐在這裏喝酒的。
但今天不一樣,秦赴對自己的婚事表達了濃厚的興趣,別人來看可能是正常,從他這裏的視角感知過去,卻覺得秦赴渾身上下透露着對餘珂的不滿。
又或是不針對餘珂本人,是對餘珂這樁婚事的不滿。
餘珂只覺得秦赴這人奇怪得很,明明那麽不高興了,還要問得那麽仔細,連捧花都提出了建議,笑着祝他結婚快樂。
“餘珂,”餘成霖帶着一身酒氣找了過來,口齒不清地對他說:“這周周末,帶小真出去玩一玩。”
餘珂正在發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後,才猛然驚覺自己剛剛答應了餘成霖什麽事。
他還沒來得及把餘成霖叫住,手機就響了一聲接收短訊的提示。
餘成霖只剩一個搖晃的背影了,餘珂無奈,将手機拿出來看。
一條令他為難,卻加深心中肯定猜測的短訊。
秦赴這王八蛋,自知得罪了他,約人還要助理來約,理由冠冕堂皇,用詞周到嚴謹,可惜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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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珂手伸進西服內袋裏,摸了摸手感上佳的絲質手套。
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林渚凡敲:“不好意思啊,我周末有約。”
過了一小會兒,餘珂的手機都沒有什麽動靜,他以為是秦赴放棄了,正要将手機放回,結束這場不湊巧的對話。
手機背面硬殼碰到衣料的一瞬間,傳出了和剛剛林渚凡給他發短訊時一樣的聲響。
這次換了請求見面的本人給他發:“約了誰?”
餘珂老老實實地說了,“何禮真。”
短訊提示發送成功的時間不過五秒鐘,餘珂手機再一次接到的是秦赴打來的電話。
餘珂接起來,覺得自己現在被秦赴有事所托,自然應該擺譜,于是沒說話。
但他忘了秦赴也同樣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餘珂不說話他就不說話,餘珂猜測他正在車裏,一時間,電話裏只有風呼嘯的聲音。
良久,風聲停了,秦赴搖上了車窗。
“餘珂。”秦赴在那頭說話,明明幾小時前才面對面說話,可聲音傳過來還是令他感覺不甚真實。
“剛才,”秦赴頓了一下,“是我不好,對你亂發脾氣。”
餘珂沒回應這種話的經驗,只能說“嗯”。他聲音很輕很小,要在秦赴剛剛開着車窗時說,大概是不會被聽到的。
但現在車窗關上了。
“你見完何小姐,有時間見見我麽?”秦赴說。
餘珂印象裏秦赴這麽扭捏的樣子少之又少,努力嚴肅地反問:“我見你幹什麽?”
全然不提林渚凡适才發給他的消息,上面寫清了前因後果,将秦赴塑造成為一個被記憶缺失影響了日常生活的可憐成年男人。
他當時看過就想,饒是秦赴這樣本事的人,借口也找得這樣蹩腳,次數不多,他要抓緊了好好欣賞。
秦赴似乎沒想到餘珂會這樣問,用理直氣壯掩飾尴尬,說:“林渚凡不是都發給你了嗎?”
這下餘珂沒有忍住了,勾了勾唇角,仗着秦赴看不見而笑得淺淡。
“小秦總,”餘珂晃着手上還剩一半的酒,“能不能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
秦赴又愣住了,反應這麽慢的時候也很少,風聲消失,但彼此的呼吸聲會代替。
這是向好的沉默,不像這段時間他們經歷的每一處失聲的場景,充滿了尴尬和難堪。
所以這回餘珂還挺願意等的。
所幸他等來了。
秦赴冷冰冰硬邦邦,用不樂意直接承認的語氣,說:“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我想約你難道不行?”
餘珂很想反駁他,就指責秦赴是男朋友不給抱,男朋友語出傷人。
況且早就不是男朋友。
但他好不容易等來的,說放棄沒有那麽容易。
然而真的不湊巧,按照餘成霖的目的走,與何禮真的這次約會時間必然很長,能有多長就有多長,恨不得把餘珂和何禮真兩人單獨關到一起,再不費吹灰“嘭”地一下弄個小孩。
于是餘珂告訴秦赴,“我周末回到家的時間必定很晚,不勞煩你等我。”
餘珂說得客氣,但也不是沒有可乘之機,話裏留有漏洞,秦赴需要予之重擊,能掙得想要的結果。
下周一是不行的,秦赴與越南老板約定的交貨日,與張警官說好的動手時間都定在那一天,而就只是三天的時間,秦赴則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
如果真的十分不幸,那遺願是再見一見餘珂。
有一瞬間,秦赴腦子裏的一根弦猛地繃直,有只手指不輕不重地挑了一下,引起蕩開持久的嗡鳴。
他好像經歷過相似場景,同時也做了一個決定。
秦赴沒動聲色,回答餘珂:“你與和小姐的約會地點,一會兒發到我手機上。”
他不再征求餘珂的意見了,挂電話的速度很快,将手機轉了一圈後遠遠地扔到後座另一張座椅上,扶着腦袋,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林渚凡,”他再次開口時音調不變,但尾音抖了一聲,“我以前……”
秦赴猶豫着,也不知道怎麽表達了,沒接着下半句。
但林渚凡對這種話題很敏感,馬上緊張地問他:“你想起來以前什麽了?”
秦赴緊抿着嘴唇,心裏打着退堂鼓,沒打算說話,正準備冷處理,就聽林渚凡又追問:“你不回答醫生的問題是不行的,當時不是答應過我麽?”
林渚凡在秦赴做完MECT後曾與他約法三章,恰好借着這個秦赴記不起來的契機好好治治他這個有事憋着不說的惡習。
秦赴這段時間忙,早忘幹淨了,只記得其中一條,林渚凡與他反複确認,一定要他答應,是有症狀及時就醫。
“您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呢,有我這麽好用的一個工具人跟着,不好好利用身邊的所有資源不像小秦總的一貫作風。”
林渚凡當時是這樣說的,語氣帶着挖苦。
秦赴起了個頭,也代表沒那麽不想說,組織了語言,想了一會兒,就問林渚凡:“我以前是不是也出過沒法保證自己安全的事,我當時……”
秦赴睜開眼,目無焦距地直視前方沒有意義的前座後方,只是他還是沒法直接問出口,抛給林渚凡兩種選項。
“我在知道自己危險的情況下,離開餘珂和最後見一面,選了哪種?”秦赴平靜地輕聲詢問。
他早就發覺餘珂對自己态度同樣奇怪了,和他重新相處的這段時間,也不認為餘珂是一個會因為自己幾天不聯系他就發這麽大脾氣,一定要小心翼翼避着他走,抱一次都像乞求的性格。
以秦赴現在的大腦思維來順着時間線推斷,這兩種選項都是自己可能會做出的選擇,一種讓自己痛苦,一種讓餘珂痛苦。
雖然看着都不算好的結果,他也能為餘珂想出一種長痛不如短痛的短時性副作用。
總比痛失所愛強很多。
但這次,雖說秦赴也有将兩個方案對比,卻下意識地逃避了那個短痛選項,選擇了對餘珂較為殘忍的長痛方案。
他再也做不出來親自将餘珂推遠的事情,痛苦和失意仍深深地刻在腦袋裏,皮囊中,血液流淌間,秦赴光是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做不到。
而他也想起了一些有畫面的,陰暗的房間,木僵狀态的自己,長時間未曾進食引發的嚴重胃病。
由此種種不難推斷過往,秦赴問林渚凡,心裏早就有了偏向答案。
林渚凡沉默了,這是秦赴的心病根源,像是重生後的定時炸彈,雖說記憶會逐漸恢複,面對是遲早的,但出于私心,覺得秦赴倒不如忘了更好。
只是秦赴都問他了,難得的誠實坦蕩,林渚凡沒理由不說。
“你選了和他分開。”林渚凡告訴秦赴,暗暗觀察秦赴的面部表情變化。
那張臉還是很平淡,看不出驚訝與打擊。
秦赴說“知道了”,就又閉上眼睛,斜靠在車門上,突然覺得疲憊襲來格外猛烈,自己急需補眠。
少頃,林渚凡又開口:“你岐海那間屋子的書房裏,左邊第三格抽屜,裏面有個小型的保險箱,你回去可以看一下。”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密碼還記得吧?不用我告訴你吧?”
秦赴阖着眼,困倦終于掩蓋不住地從喉嚨裏冒出來,說:“記得,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