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記得
秦赴從觀察室裏走出來的時候頭很暈,認人很慢,林渚凡在他身邊和他說什麽他一句都沒聽清,想了好半天才認出來這人是誰。
“你沒跟我說過會這麽難受。”秦赴回到車裏,皺着眉頭指出。
林渚凡不承認他的指控,插了鑰匙開了車裏的冷氣,“是你自己對麻醉太敏感,我前幾例病人醒得都比你快。”
秦赴閉着眼睛沒反駁的興致,就聽林渚凡又笑着叫他:“不過還能認得我,挺不錯的,你翻翻自己手機裏的聯系人,找找有沒有不認識的。”
“不需要,”秦赴無視他的試探,說,“能忘了的說明不太重要。”
林渚凡本來想開玩笑看來自己挺重要的,聽他這樣說總覺得哪裏不對,心裏猛地一跳,緩緩轉回頭,靜了幾秒,從自己的手機上點開一個聯系人名片,指着上面的名字,問他還記不記得。
秦赴勉強睜眼看到那兩個方塊字,只認為很熟悉,大腦也同時産生了一種想将這個名字讀出來的沖動,但忍住了,卻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是誰。
“不記得。”秦赴推了一下林渚凡的手背,要他趕緊把手機拿回去,眼神安靜平淡,以林渚凡對秦赴的了解,不像騙人。
餘玦去秦氏集團簽合同是考慮到秦赴現在是個病號,剛做過電休克治療的身體沒有完全好,不讓他折騰了,說他跑一趟也沒什麽。
老板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鐘,雖然不是故意的,但跟在餘玦身後的小助理有些慌亂,偏偏老板還姿态散漫地站在她前面不知道和誰說電話。
看餘玦輕松的樣子,電話內容想必與合同無關。
不過她聽說對方那個和公司一個姓的老板和自己的老板挺熟的,不知道是不是遲到二十分鐘也不會把他們掃地出門的那種熟法。
餘玦說得不多,應該是被人當成傾訴對象,但面上并未顯出不耐煩的情緒,反倒饒有興致。
小助理也挺少聽餘玦什麽時候和誰這麽和善地說話,還能把他逗笑的人更是沒有。
餘玦說“是嗎”,說“待會看看”,最後說“到樓下了,馬上進電梯”。
小助理給餘玦按了電梯,走進去又按了頂樓的樓層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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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玦進來的時候,秦赴的轉椅是歪着的,人坐在上面姿勢也放松,小助理松了口氣,心想應該确實挺熟。
“敢遲到這麽久,看來您是和我關系挺好的。”秦赴笑眯眯地看着餘玦走進來坐下,稍微擺正了一些自己的轉椅,讓它對着餘玦的方向一些。
完蛋。小助理又改變了想法,看來完全不熟,這人笑裏藏刀的樣子能吓死一百個她。
餘玦看着秦赴的臉,是很不禮貌的直視,良久才從鼻腔裏發出個氣音,緊接着又說:“一般。”
“但林助理和我說我們倆關系不錯,”秦赴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遞給餘玦,問他:“您看看您是哪一個,給我指一下,說不定我會想起來。”
餘玦沒接秦赴的手機,說:“他臉皮薄騙你的吧,”又說,“你原來真的變成傻子了。”
說完從西裝內袋裏掏出名片夾,抽了一張扔在秦赴面前。
秦赴沒生氣,拿過桌上的名片卻不看,用食指和中指夾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托着下巴,對餘玦指出:“這不是您的私人號碼吧,我想要私人的。”
餘玦窒了窒,隔了幾秒,才擡頭重新看向秦赴,有些無奈地說:“秦赴,你到底記得還是不記得?”
林渚凡在秦赴身後站了半天了,替自己壞心眼的老板解釋:“他真的不記得,自己手機裏的聯系人忘了一大半。”
“但有在慢慢想起來一些。”林渚凡又補充說。
餘玦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諷刺他:“人不記得多少,財務報表的數字是不是沒忘。”又找小助理拿過自己的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過了三秒,秦赴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了一個名字,是已經添加過通訊錄的聯系人。
“餘玦。”秦赴低聲重複了,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餘玦就伸手掐斷了電話。
“這就是我私人的。”餘玦說。
秦赴放下手機,神色變得淡了一些,笑容也收了,評價:“看來我們的關系确實還可以。”
餘玦還是否認:“沒有,我說了一般。”
秦赴不再和餘玦說不相關的話,裝合同的文件夾被撐得很厚,秦赴慢慢地把它們一張一張抽出來,按照順序,合同上的每一個疑點,他都自信沒有遺漏。
兩人都是講究工作效率的人,同時交換紙張簽了字,保留一式兩份過後,天色也沒有完全暗下來。
“小莊,”餘玦叫小助理,把東西交給她,說:“你先出去一下,在樓下等我就行。”
小莊點頭說好,和秦赴那邊的幾個管理層人員一起出去了。
“你有話要說?”秦赴問他,将鋼筆蓋好了,拿在手上一下一下地往桌子上點。
餘玦擡頭看他半晌,回答:“我以為是你有事要問我。”
秦赴聽到就笑了,這種表情從前餘玦經常在秦赴臉上見到,陌生地又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了,明明只隔了不到兩個月。
“餘珂,”秦赴對餘玦吐出一個名字,聲調和剛才他洽談合同的不是很相同,語氣裏帶了猶豫和謹慎,“這個人是你……”
秦赴已經忘記很久了,卻一直記得他說忘記了的說明不重要這種話,直到看到手機裏算得上親密的短訊內容以及暧昧以上時長和次數的通話記錄。
還有家裏一堆不知道是誰的東西,他找人來收拾成一個紙箱,本來打算扔掉的,但在最後又說算了,也沒想出來它除了垃圾場之外還能去哪,最終只能把箱子放在雜物間,自己都沒明白為什麽不扔。
這個名字和那些衣物對秦赴來說擁有超乎常理的吸引力,他聽一次或是看一次,不影響它産生微妙又細密的電流。他一周前在醫院因為麻藥失去意識和知覺,對穿入自己大腦的電休克治療方式釋放的電流沒感覺,因此也不知道要怎麽對比,有何差別。
“弟弟。”餘玦盡量短促地介紹,抿着嘴唇看秦赴的臉,像是不願意多說。
但過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麽?”
“不是,”秦赴語速很慢,眉心鎖起來一點紋路,“有印象,但記不清臉了。”
餘玦接不上話,他不要秦赴再和弟弟見面,此時卻沒有想象中陰差陽錯達成目的的愉悅,也說不好這件事到底是醫療器械還是上天對他們倆誰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