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格式
說是林渚凡送餘玦回去,到頭來還是餘玦開車,把林渚凡往自己住的酒店方向送。
“你有毛病啊,幹嘛多此一舉。”林渚凡無法阻止,沉默了一路,在過最後一個交通燈時終于沒忍住。
餘玦不愛用說的,聽林渚凡這樣問了,擰起眉峰道:“你不願意?”
林渚凡被餘玦的話噎了一下,覺得這根本就不是願不願意的事,也不知道他能帶自己去哪,兩頭他都放心不下。
但餘玦沒讓他擔心多久,因為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以後,車子的中控鎖沒有第一時間打開。
林渚凡跟着餘玦上樓的時候,還有些喘不過氣,嘴唇又潤又紅,簡直是能被一眼看出來剛做了什麽的程度。
然而餘玦非但沒有體諒林渚凡的難為情,在進電梯關上門的時候還垂頭看了他的臉好長時間,雖是沒說話,但林渚凡看他的表情覺得他約摸是滿意得不行。
房卡貼上感應鎖發出機械轉動的聲響,林渚凡沒來由地感到有些緊張。
本來按照餘玦的說法,他沒有必要上這個樓,但餘玦異常堅持,要他見餘珂一面。
“他要見我做什麽。”林渚凡一猜也不是餘玦的主意,擡手按住了餘玦拉門的手。
“不知道,”餘玦的動作由于他的幹擾停了一瞬,低聲說:“只說要見你。”
門被完全打開的時候,餘珂就站在客廳中間,光着腳站在大理石地面上擺弄他的鏡頭,看到林渚凡來也沒有什麽意外,離開客廳,慢慢吞吞地把調試好的鏡頭裝到陽臺上架着的相機上。
餘珂手裏拿着那支錄音筆,面無表情地在屋子裏溜達的時候轉在手上玩,看得林渚凡心驚肉跳。
“回房間穿襪子。”餘玦把人從陽臺抓回來,房卡随意地扔在一邊。
在餘珂穿襪子的這段時間裏,林渚凡在寬大松軟的沙發上坐着,恍惚中認為自己身處鴻門,餘玦在他身邊坐着也起不到什麽關懷作用,林渚凡看他都看出一種項伯的氣質。
“項伯”神色淡淡地拿手機在看行業新聞,很專心,沒注意他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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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珂找襪子花費了一點時間,回來的時候看到林渚凡的表情,一下沒忍住就笑了。
“幹嘛這樣,我有那麽可怕嗎?”餘珂問他,又說:“難道是真的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林渚凡說不清餘珂是真的察覺了還是試探他,支吾了一會兒,沒說出話。
餘珂回來了,餘玦也放下了手裏的電子新聞,和林渚凡一起看着餘珂,心裏也弄不懂他想幹什麽。
餘珂直奔主題,一點也不鋪墊,“你和秦赴說一聲,我不去找他了。”
林渚凡千算萬算沒算到餘珂找他是說這樣的話,不大理解為什麽大老遠從岐海跑到歐洲,就住離秦赴不到幾公裏的酒店,說不見就不見了。
餘珂的眼睛被頂上的吊燈的強光一打,還看得出些沒褪掉的腫,但嘴角很平,眼神也是幹淨清明的。
“他應該是不想見我,我不找他了。”林渚凡愣着神沒問,餘珂也就沒多解釋。
林渚凡反應了一會兒,猶豫地說:“也不能說不想見你……”
“想見我還跑到歐洲?”餘珂笑了笑,不在意地說:“或者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他,問他想不想見我。”
餘珂并非是一時興起,說要打就是要打,威脅地看着林渚凡,知道自己的手機大約是撥不通的,讓他把手機拿出來撥號碼。
林渚凡沒辦法,一個兩個都是他祖宗,完全被祖宗牽着鼻子走,反抗都不行。
電話第一次沒通,林渚凡皺着眉打了第二遍,還是沒人接。
“怎麽回事。”餘玦看過來。
“不知道,”林渚凡把手機從耳朵旁邊拿下來,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按,“我查一下他手機的定位。”
定位是為了以防萬一,裝程序的時候秦赴沒說什麽,看着比嚴肅告訴他安裝定位程序必要性的林渚凡還要輕松。
定位顯示的紅點标在地圖上一動不動,是在酒店沒錯,林渚凡這時也顧不得餘珂了,拿着手機又撥,起身往外走。
手伸到房間門把手上時,電話通了。
“什麽事。”秦赴的聲音很低很啞,像是撕扯着聲帶在發音吐氣。
林渚凡聽電話接了,沒再往外走,但也沒回客廳,在玄關站住了,轉頭看了一眼撐着下巴看他的餘珂,開了揚聲器,問他:“怎麽不接電話?”
秦赴靜了一會兒,大約是喝了口水緩過來了,聲音潤了一點,沒剛才那麽吓人,才回答:“睡了一覺,你前兩次打電話我沒聽到。”
林渚凡知道是藥效的作用,就沒敢在餘珂面前提,一轉眼又看到餘珂的眼神,沒什麽情緒,但就是緊盯着他不放。
餘玦沒有要幫他的意思,他夾在中間不免也有些怨氣,感覺自己吃力不讨好,但現下的情況更複雜,就只能硬着頭皮問秦赴:“你想不想見餘珂?”
這種沒有前因後果的奇怪問題,秦赴照常是不會回答的,但或許問題裏涉及餘珂,時間點又太巧合,他連呼吸都放輕,“為什麽這麽問?”
林渚凡尴尬地看着餘珂,嘴角抽了兩下,總不能說是餘珂叫他問的吧。
“行了,”餘玦看不過去,擡頭看了餘珂一眼,不明顯地護短,“你別欺負他。”
餘珂也站起來,向林渚凡伸出手掌,“給我吧,我和他說。”
林渚凡不能怎麽辦,他只能給。
秦赴完全聽到他們的對話,呼吸都有些遲緩,感覺自己的身體都縮在一支手機裏了,一手能握住的四角方塊物體,随着雜音的起伏被人拿來拿去。
“秦赴。”
心髒斷流,玻璃杯裏剩的半截溫水在搖晃,随着他的呼吸和周身的戰栗。
“我在。”他發聲艱難,僞裝技巧明明已經很熟練,但一想到是給餘珂,他不管實操多少次,還是覺得自己給得不好。
餘珂沒繞彎子,臉上沒有聽到錄音後的失神和任意的負面情緒了,認真地叫秦赴的名字問:“你想不想見我。”
只要秦赴說“想”,他可以改變十幾分鐘前的決定,去給秦赴送那只他忘記拿走的小熊,并且能夠不在意那位一起吃飯的小姐了,叫他“弟弟”的事也不是不能原諒。
秦赴說“不想”,那就沒有必要,他需要接着回到陽臺,去安裝他相機的鏡頭。
秦赴約摸是覺得這個只需要說一到兩個字的問題太難回答,通話時長的讀秒數字翻過又一個六十,都沒等來他說話。
沉默就是想也不想,但餘珂要的是純粹的想,所以他不接受沉默。
“算了吧,還是不見了,”餘珂不願意接着等了,平靜地說,“我不過來了。”
又告訴秦赴:“你別太糾結,我不給你添麻煩了。”
電話那邊連呼吸的聲響都沒有,餘珂說到一半,不确定地伸頭去看電話是不是還在接通。
“錄音我也聽了。”餘珂看通話還在繼續,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太多,他沒有秦赴那麽狠心下來去編造事情原委的能力,便只能講講發現。
“我來告訴你我為什麽突然不想見。”錄音筆被抛起來又接住,餘珂的語氣真誠地還是像從前那個接吻時會粘膩地叫人的餘珂,聲音在秦赴耳朵裏自帶一種軟調。
“這支錄音筆我也有,大學的時候買的,用來錄外語作業。”
“它有個獨特的毛病,很少人知道,我無聊的時候研究過。”餘珂慢吞吞地說,“這種錄音筆裏的音頻,直接錄入的和後期導入的格式有差別。”
“而且後期導入的音頻在音質上也是有分別的。”
“為什麽要後期導入,因為這不是錄音原版,”餘珂笑了笑,“秦赴,還需要我接着往下猜嗎?”
“我其實不清楚這是不是你的手筆,或者是單純有人想挑撥離間,”餘珂停了停,不是在等秦赴有反應,接着說:“要是是你授意,那也太拙劣了。”
“但你不說話,我又不是真的傻。”
餘珂擡頭看向房間裏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同時和三個人對話:“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什麽也看不出來啊。”
“我是廢物到連知情權都沒有嗎,雖然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我也不想要這樣的照顧。”
房間裏很靜,沒有一個人能夠接上話。
最後餘珂把錄音筆不輕不重地扔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很清脆的撞擊的聲響,沒有什麽遺憾地告別:“秦赴,好好治療,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