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餘珂給秦赴買的樹袋小熊還放在上衣口袋裏沒有給出去。
是餘珂進了家門回到房間關上門才發現的,口袋裏有個硬物,在餘珂換衣服時劃到了他的手,他拿出來看了幾秒,反應很慢地才意識到忘記了。
但也不怪他記性差,今天的所有與秦赴相處的片段都算不得合适的時機。
餐廳裏擾人雅興,在車上餘珂不敢。
說話的時候沒想到,說完話餘珂沒想法,坐在車上放空,空了一會兒再蓄起一點膽子轉頭去看秦赴,他緊閉着眼靠着車座,很安靜地睡得很沉。
秦赴的手掌松松地垂在皮質座位上,五指放松地攤開屈着,餘珂看了一小會兒,沒決定去碰還是不碰,車就停下來了。
司機車技很好,停車穩當,餘珂當時甚至沒感受到停下和前行時有什麽不同,慣性都幾乎沒有。
所以秦赴沒有醒。
往日裏這種情況對餘珂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值得糾結的意外事故,餘珂在車裏安靜地做了設想,比如牽他剛才沒去牽的手,很慢又輕地把自己的身體送過去,由最簡單的肢體接觸把人喚醒下車,回家做一次短暫的,但來之不易,步調不合,卻想念很久的愛。
“餘先生。”司機在駕駛位輕聲提醒他,拔了車的鑰匙。
餘珂不像秦赴一樣睡着,卻如夢初醒,頓了頓才對司機說:“您先回去吧,我想等他自己睡醒。”
“好的,”司機告訴餘珂,“這臺車是秦總從私人車庫裏讓我開出來的,我先下去,麻煩您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回來開走。”
餘珂愣住一小段時間,不超過兩秒,說“好”。
司機說完就下車了,開車門的聲音和關車門的聲音都沒吵醒秦赴。
餘珂将頭抵在前面的椅背上,很小心地自言自語,感嘆秦赴怎麽這麽累呀,以前睡午覺的時候一碰就醒,笑他現在車門打開又關上還在睡。
話說一半,秦赴在他身邊動了動,好像是要醒了,餘珂便緊急地把剩下半句話吞回嘴裏,飛快地在心裏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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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赴果然過了幾秒就把眼睛睜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餘珂說小聲話的時候給吵醒的。
他剛醒眼神還沒有焦距,在這個時候轉頭看向餘珂,好像沒反應過來一樣愣了會兒,又擡起手下意識地朝餘珂的方向伸過來,看動作趨勢大約是想去摸餘珂的臉。
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了,看得出來剎得挺急的,手在半空中猛然一頓,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收回去了。
眼神也清明了不少,餘珂覺得大概是想起來自己剛才還讓他不高興,于是覺得他怎麽小肚雞腸的,有點想笑。
想着想着就不想笑了,餘珂把嘴角的弧度也收回去,冷酷地想,沒什麽好笑的,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關上了房間的門,餘珂先是想起來口袋裏的樹袋熊,把它拿出來,才給司機發消息說:“我已經和他到家裏了,您可以現在過來把車開走,麻煩您了。”
那邊很快地回:“沒有關系,謝謝。”
餘珂把手機往床上一砸,然後是自己的身體,覺得現在自己難過得像一只沒覺好睡的樹袋熊,一邊不敢生氣,一邊把樹袋熊也扔了。
小擺件在厚地毯上跳了幾下,滾落到床頭櫃邊上。
在小熊滾落的同時,門外傳來一陣聲響,像是玻璃制品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餘珂心裏一驚,跳下床出門去看。門外和他進來的時候沒有不同,只有秦赴的書房是半掩着門,作為聲音來源的第一疑似事發地點。
從卧室到秦赴的書房距離不長,但餘珂感覺自己走了很久。
秦赴站在窗臺邊上往外邊看,餘珂進來的推門聲不重,但就是能吸引秦赴往他那裏看過去。
秦赴很明顯地能感受到餘珂的臉色變得有多快。
起先是愣了一下,身體往後一震,像是吓到了,然後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沒選擇向他走過來。
事出有因,原因是秦赴手裏捏着的玻璃碎片幾乎劃爛了他的手掌,鮮血順着指節上的肌膚流下來,一滴又一滴,落到地板上,因為站得有些時候了,已經彙聚起了一灘沒有固定形狀的液體。
“你……”餘珂說了一個字就止住了,隔了幾秒才放開書房門的把手。
“你做什麽,快放開!”餘珂眼神變了,眉很緊地蹙起來,快步走到秦赴身邊,俯下身雙手扶住他握緊的拳。
秦赴沒聽餘珂的,态度和表情都看不出松動,而餘珂急得像是快哭了的樣子,叫秦赴的名字,指責秦赴說:“叫你快點放開沒聽見麽,你不知道疼的嗎?”
餘珂想讓秦赴松手,但又不敢貿然用力去掰他的手,就怕讓他傷更重,不管他說什麽秦赴都不搭理,最後沒辦法了,擡起頭看秦赴,罵他:“秦赴你有病啊,幹什麽啊?”
沒想到秦赴聽到後笑了,手這才松開,将沾滿血的玻璃碎片遞到餘珂眼前。
“是,”秦赴輕聲說,像是在蠱惑,“我是有病。”
“不過你也別太害怕,我只有壓力大的時候才會這樣,”玻璃片被扔在餘珂腳下,但沒碰到他,秦赴才接着說:“怎麽又不懂事了,進來之前不知道敲門。”
餘珂站在原地,秦赴說的話像腥鹹的海水湧進他嘴裏,其實也說不好是不是他的眼淚。
“既然你發現了,我就不瞞你,”秦赴又笑了笑,伸手去撫摸餘珂臉上細嫩白皙的皮膚,在他臉上留下觸目驚心的鮮紅,“我确實有病,而且很久了。”
秦赴走到書桌前摘了手表,拉開抽屜拿出一份診斷報告,問餘珂要不要看。
“原來我自己覺得我只是緩解壓力的方式比別人偏激一些,可他們說我有病,有就有吧,我也不是很在乎。”
餘珂避了一下快伸到他臉上來的報告紙,無法避免地掃到紙上的部分文字,隐約看到了“自殘”,“抑郁”這樣的字眼,後背撞上了書架牆,發出不輕不重一聲悶響。
秦赴依然是一副沒什麽意外的表情,餘珂不去接,他就無所謂地又把報告放回去。
然後突然向餘珂靠近幾步,把他抵在書架和自己的身體中間,對他耳語道:“又是遺産又是假訂婚,我快被他們整瘋了。”
又叫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和他抱怨,說餘珂,我好累啊,他們怎麽不能現在就去死呢。
餘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看着秦赴的下巴,被迫在秦赴的桎梏中眨眼,呼吸,手腳沒處安放一樣地顫抖身體,就是逃不出去。
秦赴掐起餘珂的下巴,強硬地要求對視,眼睛裏的溫和已經全部被他自己撕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欲望,和病态的瘋狂。
“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做類似事情的時候,都會想我為什麽還要活着,疼死我不是更好麽。”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為什麽戒煙,就是因為疼痛能讓我更舒服。”
秦赴稍微放開餘珂一些,給了他一些距離,又把他的手抓起來了,往他手裏塞了一樣東西。
是一把已經卷了邊的美工刀,有些鈍了。秦赴包住餘珂的手,讓他抓着沒有推出刀片的安全的刀管,往自己手背上送。
“我來教你怎麽做,寶貝,你帶給我的我會更喜歡,”秦赴低聲說,“黃褐色的多塊狀物是脂肪組織,深紅色纖維狀的是肌肉組織。”
“餘珂。”秦赴嘶啞着聲音,呼吸由于興奮很重地全部撲在餘珂皮膚上,像沉悶的錘頭往他身上砸,讓他畏怯膽寒。
秦赴笑着,靠他很近,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來。
“還是老規則,這兩種組織,你今天讓我看到其中的一種,就算你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