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六月二十五日夜晚,紀春瀾在北半球歐洲的南部花園裏散步時接到一個電話,來自與她隔着六個小時時差,比她提前步入六月二十六日的,在泰國暫居的老相好楚執飛。
楚執飛同她講話時語氣輕佻,讓紀春瀾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兩人談戀愛的末期時間。
楚執飛敘舊的話不說幾句,開始旁敲側擊地問紀春瀾是否認識她法律上的繼孫秦赴。
紀春瀾不想和楚執飛過多地交流,先是承認,再問楚執飛意圖。
但楚執飛沒說什麽,搪塞了幾句,就很快地挂了語音。
六月二十八日上午十點整,紀春瀾在主屋的陽光房裏泡茶,管家走過來對她說,夫人,有人通過內線按了門鈴。
十點十分,楚執飛獲得了紀春瀾的進門許可,笑着對她說好久不見。
紀春瀾不覺得楚執飛會無聊到專門過來和她打個招呼,冷眼看着不說話。
十點二十三分,紀春瀾了解到了楚執飛的意圖,他在商場上吃了癟,槍械被收繳,資金被凍結,原來與南美談成的生意黃了兩個大單,罪魁禍首之一是她的繼孫秦赴。
楚執飛和紀春瀾說這些的時候笑眯眯的,但紀春瀾從他眼裏看到了很熟悉的狠厲。
“你那好親戚背靠內陸勢力,怪不得連徐彥興的隊都敢站,”楚執飛蜷起的指節輕扣桌面,一下又一下,動靜不大,卻叫紀春瀾聽得膽戰心驚,“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我的。”
随即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懇切地對她說:“春瀾,你得幫幫我。”
但紀春瀾完全不了解楚執飛生意上的事情,只是聽說過徐彥興這個人,不大了解其中污龊,所幸楚執飛也沒有在意她是否了解,她做到聽見順從就足夠。
紀春瀾原本是很不屑于做這種背後陰人的損招,但是楚執飛拿着水果刀對準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一點不讓她動,笑着讓紀春瀾一定得幫他。不用做什麽事,他只是給秦赴一個教訓,要秦赴三家子公司的絕對控股權,這才能勉強填上他虧損的成本。
“你要是真的只要控股權就好了。”紀春瀾太了解楚執飛,不認為這樣就會讓他滿足。
“沒辦法呀,”楚執飛說,“最近行業不景氣,剩下的事情也得等填補上我的資金漏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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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時差問題,紀春瀾中午被迫留了楚執飛吃飯,傍晚才在楚執飛的注視下,給秦赴的公司撥去電話,對面接電話的行政人員說,會代她盡快轉達。
紀春瀾随口胡謅了一個對遺産有異議的借口,卻恰好随了楚執飛原本的意圖。
楚執飛笑着說:“春瀾,你還是我最喜歡的樣子,那麽聰明。”
紀春瀾午飯沒吃幾口,此刻卻覺得胃裏難受。
這算是紀春瀾這一整個月的第一件重量級意外事件。
而第二件意外事件,是秦赴說他玩物太多,并且是個同性戀。
紀春瀾對前半句話存疑,後半句……沒聽說過,沒看出來,但秦赴沒否認的話,她勉強能信一信。
秦赴的長相實在不和深情沾邊,不如說頂着這樣的皮相操縱衆多玩物才算是不意外。
但紀春瀾平常和姐妹聊起八卦的時候,因為從未聽說過秦赴有任何羅曼歷史,所以他常常在談天中做不成主角。
“如果您說的是現在正在我家暫住的那位,”秦赴頓了頓,“他是餘成霖餘先生為了同我打好關系硬塞進來照顧我的。”
“當時是為了和我要一張地皮的開發權,現在可能是知道得罪我,送過來随我下手的人質。”
秦赴若有所思地誇贊道:“不過上起來的滋味還算不錯,身子軟,叫得好聽,最近回家的次數都多了些。”
林渚凡站在秦赴身後垂着手看天花板,臉色如常地聽某些人胡說八道,保持了良好的職業素養。
最後,秦赴起身要走了,楚執飛沒攔他,也知道今天大概是攔不住了,就任由秦赴走到大門邊。
“楚會長,要是您有看上餘成霖家的那個小東西,我可以給您送來,或者想要我以前睡過的別人也可以聯系我,”秦赴站在玄關處停了停,“不過您要想用他來威脅到我,他還不夠,恐怕不行。”
六月二十九日,秦赴順着紀春瀾“争奪遺産”的借口,讓林渚凡将紀春瀾接到了自己居住的房産裏暫避。
秦赴見到紀春瀾還是不知道要稱呼她叫什麽,于是選擇說話不加稱呼。
“您要是受他脅迫,能否把事情的全部告訴我。”秦赴同樣讓林渚凡給紀春瀾泡了茶,紀春瀾接過去,抿了一口,沒說自己是不是受脅迫,只是先把事情事無巨細地與秦赴說了。
“楚執飛這兩天的動向您了解麽?”秦赴聽完後沒發表意見又問,但其實也沒有抱多少紀春瀾會知曉的期待。
沒想到紀春瀾點了點頭,在手機上給秦赴點開一份資料,是紀春瀾的人昨夜調查出來的結果。
“他短時間之內沒有離境的意思,”紀春瀾說,“恐怕是做足了打算要與你周旋到底。”
“我知道,”秦赴垂着眼看不出情緒地說,“我也有打算,您這段時間就先住在我這裏。”
紀春瀾點頭應了,但想起昨天的談話,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燒,也顧不得嚴峻的形勢和秦赴說起題外話:“沒想到你的情感經歷還挺豐富的。”
“看不出來麽?”秦赴反問道。
紀春瀾攏了攏身上的披帛,客觀公正地說:“倒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像。”
秦赴沒想着反駁,因為不知道紀春瀾的意志是否堅定,只是以當前的情況來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後續如何發展也不好說,因此不能給予百分之百的信任。
秦赴沒搭話,紀春瀾也沒太尴尬,靜了靜才試探地問他:“楚執飛說你是……是不是真的啊?”
“是什麽?”秦赴壞心眼地挑了挑眉,知道紀春瀾要問什麽,但就是要她說出來。
紀春瀾覺得秦赴怎麽一點尊敬都不給她的,雖然她也不大在意這些,但是秦赴看向她的眼神讓紀春瀾多少相信了楚執飛的話不算是污蔑。
“沒什麽。”紀春瀾說,收回了眼神。
秦赴打了很多個電話,一直站在紀春瀾聽不見對話聲的陽臺上。紀春瀾獨自在客廳坐了一會兒,還是沒太忍住去注意陽臺上的人。
她知道自己在育兒方面做得很差勁,朱淨還小的時候就很跋扈,也不大聽她的,她還能為自己找借口說是自己當母親時的年齡太小,閱歷不足夠。
但沒想到朱淨長大後卻跑到別家做三,給紀春瀾帶回來一個年紀比紀春瀾還大的女婿。
朱淨跟在秦延後面進的家門,肚子已經大了,有圓潤飽滿的弧度顯現出來了。
紀春瀾沒有去管朱淨和她說的“貴婿”,她直勾勾地盯着還算年輕漂亮的朱淨,想到了自己。
紀春瀾自己也遇人不淑,幸好有她龐大的家族夠支撐她帶着朱淨什麽都不缺地活。
她生朱淨的時候也像這樣,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生下來就用優渥的家境去彌補她仍不夠格的,稚嫩的教育經驗。
彼時朱淨微笑看着她,和她說,“媽,還站着做什麽,還不快給秦延倒杯茶”的時候,紀春瀾才意識到,完全不行。
那天紀春瀾沒有倒茶,但是不論她當時多後悔,再想教育朱淨一些別的什麽,也已經晚了。
而她無法避免和見到秦赴的第一面,紀春瀾就更強烈地感受到,她和朱淨,完全不行。
秦赴在秦延心裏的位置全然無法取代,就算朱淨不知道靠什麽手段進了秦家的門,給秦延生多少個兒子,秦家的産業,秦延只會交給秦赴。
秦赴被生母教得極好,皮相、舉止和能力,沒有一樣是不出類的。
讓紀春瀾印象最深刻的,是秦赴長睫下覆着的眼睛。
那雙眸色深沉的眼睛生得很不客氣,看誰都疏離,朱淨一天天正事不幹光找秦赴麻煩,秦赴的眼神裏連波動都沒有,大多數時間不理人,有時候心情好了抱着胳膊,權當看朱淨一人當小醜跳腳急眼,也不向秦延告狀之類,他是真的不在乎。
最嚴重的一次,紀春瀾去岐海找女兒過內陸的節,一進門就聽到朱淨抱着她的兒子對秦赴冷嘲熱諷,說秦赴母親多麽多麽讓秦延瞧不上,生出來的孩子還長了這樣一張臉,活像古代被人買去做男寵的。
紀春瀾平時不怎麽和秦赴說話,都覺得聽不下去了,剛想上前打斷,就聽秦赴“嗯”了一聲,別的什麽都沒有說,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工作上,西裝革履地坐在沙發上翹着腿,姿勢很放松。
紀春瀾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沒有打斷的必要了。
她以為是秦赴的母親因病去世太久,秦赴對她沒有多少感情了,後來想想才覺得不是的,秦赴只是沒把感情浪費在朱淨身上。
秦赴去陽臺上打完電話回來坐下沒多久,手機又響了,紀春瀾見怪不怪,但這一次秦赴只是看了一眼屏幕就放下手機,沒有去接,但也沒有挂斷。
電話鈴聲吵得紀春瀾頭疼,她擡頭看向秦赴,發現秦赴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微妙。
不過很短暫,紀春瀾再眨一下眼睛,就看不到了。
紀春瀾好像知道是誰給秦赴打電話了,等電話自動挂斷,鈴聲停下來才眨了眨眼睛問:“餘家的那個小孩兒?”
秦赴點點頭,沒有要多和紀春瀾解釋的意思。
“不接麽?”紀春瀾又問。
秦赴語氣自然地說:“找我也沒什麽事,每天都這樣煩人,不想理。”
紀春瀾本來想拆秦赴的臺,問他煩人又不想理做什麽不直接挂,但轉念又想到了秦赴留給她的第一印象,看着秦赴有些隐忍的表情,沒說話了。
秦赴剛才微皺着眉,故意不去看震動不停的手機的樣子,實在是與秦赴描述的自己有悖。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紀春瀾的心思慎密,也就看出來一點點。
于是紀春瀾在秦赴的手機第二次響得像是要貫穿屋頂的時候對他說:“你想接就接吧,我知道我該和誰站在一邊,不會和楚執飛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