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智利合作方第三次用稍顯不解的眼神盯過在一群奮筆疾書的參會人員中間,顯得格格不入的秦赴以後,林渚凡忍不住和秦赴說起了小聲話。
“老板,你好歹動一動筆吧,”林渚凡用筆帽戳了戳秦赴的手臂,“你也太無所事事了。”
秦赴回之以理直氣壯的小聲話:“你記不就好了嗎。”
“不是這個問題啊,”林渚凡用手悄悄在桌子底下比劃了個數字,說:“這個數字的單,萬一合作方覺得你态度不好怎麽辦。”
秦赴沒管多少位數字,和林渚凡提出謬論:“反正他們現在在說的這些不都在演示文檔上,等讨論環節開始了再說。”
林渚凡眼疾手快地按住一旁的翻譯,“這句不用翻譯出去。”
“不對啊,”林渚凡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以前多少都會裝裝樣子的。”
于是一支筆被強行塞到了秦赴手上,林渚凡又擺起了他的醫生架子,點了點面前的記錄本,命令秦赴:“你寫個字給我看看。”
秦赴知道瞞不過去,只能手很快,一言不發地在記錄本上劃了一條看起來十分坎坷又歪歪扭扭的線。
林渚凡接過來看了,心裏就明白秦赴是為什麽不願意拿筆,評價道:“狗爬。”
秦赴脾氣很不好地把筆扔桌上了,智利合作方又看了他一眼,随後打斷了臺上報告人的發言,說持續開會兩個小時大家辛苦了,提議先中場休息。
等到秦赴點頭了,一屋子人一下子少了一半,林渚凡稍微放開了聲音問他:“你這個樣子,藥沒吃吧?覺也沒睡吧?”
秦赴一句話都不說,假裝自己沒被說,林渚凡就指責秦赴:“你老騙子了。”
接着也站起身來,說會議室裏太悶熱,問秦赴要不要出去抽煙。
秦赴連抽煙的興致都沒有,對林渚凡擺擺手就又将頭低了下去,接着翻林渚凡代他記錄的會議提案,看着倒是比正式開會的時候認真許多。
但秦赴只是看了,字是一個一個的都沒有進腦子,林渚凡放在會議桌上的手機屏幕倒扣着震動起來,秦赴還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Advertisement
他沒有替別人接電話的興趣,本不欲理會,但電話那頭的人像是不打通就不罷休了,等到電話第三次自動挂斷,秦赴還是把林渚凡的手機拿起來了。
但在看到來電人姓名以後,秦赴十分後悔沒有早點培養接別人電話的興趣。
“林渚凡,你幹嘛呢這麽久不接我電話,”餘珂的聲音一下從聽筒裏咋咋呼呼地竄出來,“我到機場了,你快點來接我。”
秦赴霎時不知作何反應,攥着通訊機器的手指關節都泛白。
“你沒跟秦赴說吧?”餘珂機場那邊吵吵嚷嚷,秦赴會議室這裏也并不安靜,但秦赴的世界裏就是只剩餘珂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着擊穿耳膜的振聾發聩。
餘珂那邊傳來大約是機場裏播放的歡迎來到聖地亞哥的廣播,秦赴從智利本土說的西班牙語聽到國際英文,才壓着聲音開口叫他:“餘珂。”
“你在哪。”秦赴帶着風雨欲來的情緒說。
安靜的空白時期大概過了有兩三秒,餘珂把通訊切了。
秦赴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林渚凡的手機設定了指紋解鎖,秦赴只能拿起自己的手機再給餘珂撥過去。
餘珂這次倒是沒有再把秦赴的通訊切掉,但秦赴等待餘珂接聽的時間很長。
餘珂接起電話鼓足了十分的勇氣,趕在秦赴開口之前就先行招認:“我在聖地亞哥國際機場。”
秦赴頓了頓,大有一種“見面再教訓你”的前兆,心裏把他歸類成為犯罪團夥成員一號。
餘珂不敢說話,順從地聽着秦赴“位置發到我手機上,我讓司機先接你去酒店”的命令說了好。
林渚凡一支煙抽完進來,發現他老板正用一種介于殺人與慈悲之間搖擺不定的眼神盯着他從門口走過來,用适才扔筆的力度把林渚凡的手機扔桌上了,機器磕在原木制的硬物上,聽得林渚凡一陣肉疼。
“親戚?”秦赴手腕翻轉,把和餘珂的通話記錄點出來給犯罪團夥成員二號看。
林渚凡不是主要嫌疑人,頂多算個幫兇,便沒有那麽心虛地說:“說他是我親戚也沒錯吧。”
秦赴覺得沒錯是沒錯,但是瞞着他就不應該,于是換了個問題:“你們什麽時候串通好的?”
“我們剛啓程的同一天。”林渚凡意味不明地看了秦赴一眼,說餘珂認錯态度這麽積極,莫不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對不起秦赴的事情。
然後把餘珂發給自己的機票信息在手機上展開給秦赴看。
他們正午時分也才剛到聖地亞哥,現在夜幕降臨已過幾個鐘點,餘珂就打電話來說他也降落在距離秦赴開會的議會廳不到十公裏的地方。
至少是比岐海到聖地亞哥的距離是短出不少的。
林渚凡看秦赴好久不說話,有點好笑地說他:“怎麽了,他來找你你為什麽擺出這副表情。”
秦赴沒理他,重新坐下來,隔了幾秒鐘,将筆拿起來也願意寫字了,對林渚凡說:“和合作方溝通一下,去掉兩個議程點。”
林渚凡起身之前,秦赴又拉住他,嚴謹地補充:“去不掉就挪到下次。”
餘珂認為這段從機場到酒店的路程像是行刑的緩刑期,他并不知道是哪一環出了問題,不知道為什麽林渚凡的電話是秦赴在接。
他興致勃勃地兀自為秦赴準備的驚喜變成了一個狼狽的教訓,原本的興致幾乎被沖淡徹底了,奔波的勞苦一陣一陣漫湧上來,每一陣都讓餘珂手腳發軟,像是要化在南美的空氣裏。
被秦赴授意的司機給餘珂拿了酒店房卡,又不顧餘珂反對地一路陪着他上到房間門口,親眼盯着他進門了才轉身走。
餘珂困得反應慢,亢奮的情緒又被秦赴澆滅一半,神游一樣地換好鞋,攤開行李箱把餘珂沒有太多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填進秦赴住的地方裏,填到一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一些問題的所在。
餘珂想到來的路上昏暗的車廂環境,明快流暢的舒伯特演奏曲,時而在窗外閃過的車輛燈光。
此刻深夜已至很久,就算是熱情的聖地亞哥也需要睡眠的緩沖,外頭的路燈都不亮幾盞,但秦赴的房間被人提前點好了廳堂中央的大燈,光塞滿在大半部分空間,是很讓餘珂安心一樣亮着的。
房間裏除了餘珂,并沒有別人,秦赴還在開會沒有趕回來,也不可能鬧鬼。
餘珂有些呆愣地站在玄關處,想了一會兒,一邊自言自語說秦赴浪費電,一邊伸手去碰開關,換成另一盞沒有那麽亮的外環燈。
他一下子有些想不大懂事地給秦赴打去電話,這次不需要腹稿的,他的問題只有問秦赴“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時候回來”和“什麽時候回來”。
餘珂十分十分想見到秦赴,但形勢暫時不允許,他就只能花了很大的力氣捏住手機兩端,很艱難地忍住了。
等到秦赴開門,他會告訴秦赴,來接他的司機十分靠譜,沒有疏漏地完成了小秦總交代的任務,回去岐海以後就要好好給人放個假。
其實餘玦他們總說餘珂不聰明,餘珂也覺得秦赴沒有聰明到哪裏去。
餘珂非常自滿地認為自己是秦赴的深交知己,也直到今天才覺得,秦赴那顆适合思考金融形勢的大腦,運轉起愛情事件來是有些生鏽卡殼的。
不然怎麽前一個晚上兇巴巴地吵完架,放狠話,第二天出差都要走了,還要拉開門來看餘珂,看就看了吧,還膽小到連進來距離近一點的看都不敢。
所幸餘珂裝睡經驗是有一些,秦赴離得遠看不出來,要是走近了叫秦赴發現,他大概會先露出破綻,再纏着秦赴接吻,道歉,什麽都好,至少互動一下再放他走。
餘珂想到這裏,很篤定地認為,秦赴今天晚上一定不會再睡在離他很有距離的床鋪另一邊了。
林渚凡給秦赴訂的是套間,餘珂找到秦赴睡覺的房間,就一點不客氣地鑽進了被子裏。
床上沒有睡過人的痕跡,更沒有屬于秦赴的味道,但餘珂還是感到被安定包圍,很快就沉在深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