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 [我,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哄着我,保護我,抱着我入睡。但,你始終讓我,等待又期待。從夏天變冬天,心也變冷了……能不能只有我呢?願不願為我割舍?]
能不能只有我呢,子高哥哥?
……
郭奉孝匿在暗影裏的身形愈發顯得枯槁,曹操背對着他站在窗前已經許久。身後的案幾上,卷宗裏“必除周循”四個字,觸目驚心。
“周家子女,都要留活口。”——半晌,曹操終于開口,語氣篤定。
郭嘉皺眉,他急切地轉動輪椅,移到曹操近前:“主公,切不可兒女私情、婦人之仁!陣型一試,已然看得出周循太過出類拔萃;過往種種,俱都佐證他未來必将是我大魏霸業最棘手的絆腳石。若不盡早除去,将來一定後患無窮!”
雙手負在身後互相摩挲,無意間碰到指根的昆石扳指——昆石乃是江東稀石,上次回許昌觀賽,曹植特地帶回來送給父親大人的禮物。曹操的手在扳指上來回撫摸,眼前似又浮現:已經幾乎快要記不清多少年前,稚氣的小周循與小曹植手拉着手,圍在小喬膝下纏住她玩鬧的情景……
曹操緩緩轉身,不容反駁地說話:“別忘了,子建還在孫周兩家的手上……總之,不準動他們性命;是離間還是設計驅逐,都随便郭學士。”
輪椅又滑回陰暗之中,郭嘉忍不住輕咳,蒼白的臉微微扭曲,眼神出賣了他正飛速運轉的大腦。
——不知道又有怎樣的陰謀偷偷被醞釀,在嫉妒與自傲好勝的強烈驅使下,從最黑暗的人心深處,有什麽污濁的東西正開始發酵,漸漸濃得發臭。
……
孫登升上大學部之後就變得更忙——神奇學長陸伯言畢業了,學生總會的所有事務便是由孫總長一肩扛起。沒有什麽甘不甘之如饴,亦沒有什麽鞠不鞠躬盡瘁,于是這樣的忙碌,便似是他理所應當的責任。
循哥哥與子高哥哥都變得不常回家吃晚飯了,有時周若夕一整個星期都只能在學生總會的例會上見他一面。然而她的名字卻依然常在孫總長的案頭出現——很顯然,他早已習慣了她缜密而流暢的行文,似乎重要的方案或公文若是沒有經過周家小妹的手,他都會不自然地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周若夕手邊寫着孫子高标注字跡的卷宗越來越多,周小妹在教學樓頂默默望着西南方向大學部講堂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前塵往事斷腸詩。
侬為君癡君不知。
散了會,周循很特意地留下來,跟孫登一同步行回去:“子高,有沒有上好的印石?問你讨一塊。”
“印石?怎麽阿循你的印丢了麽?周副會長的印可是非同小可的哦!”——孫子高打趣他,卻未覺摯友淡淡的微笑之後,眼神裏有深深的失望。
周循表情依舊很平靜:“小妹快過生日,我想明年她就升來大學部,也該有自己的印章了。找了好幾方,我都不是太滿意。”
孫子高笑着挑眉:“原來是小夕生日呀!阿循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呢!”
小夕生日這天,一早她心情便很雀躍:換了老媽前晚熨得平平的制服,戴了老爸給買的新發箍出門去;等在門外的小烏龜手裏抱了老大一捧各色糖餅,兩個人勾肩搭背走得好開心——又有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是把自己的生日,當成整年裏最最特別的那一天呢?
午餐的時候,剛一走進小飯廳燈就滅了,只剩下沒拉嚴實的窗簾透出的一絲絲光亮。昏暗的屋子裏,周小妹裝不出驚訝與害怕來,嘴角上揚個不停。
孫子高的臉,被他手中蛋糕上蠟燭的火光映着,忽明忽暗,他的聲音和他的笑容不須置疑地暖。大家跟着他從藏身的地方冒出來,大聲唱着生日的祝歌。
“快許願呀!小笨蛋。”——江東的小太陽這麽對她說,周若夕閉上眼睛吹熄了蠟燭。
窗簾被拉開,陽光灑進來;開關被打開,燈光照下來。在滿室滿眼的熱鬧裏,孫子高笑着問她:“你許了什麽願?”
“說出來的話,就不靈驗了。”——周小妹皺着鼻子搖頭保密。
孫子高刮了她小鼻子一下,從書包裏翻出小小一只盒子,綁着粉色的緞帶結:“小夕,生日快樂哦!”
她伸手接過來,懷中很快擺滿了哥哥姐姐們的禮物,琳琅滿目地幾乎快把小丫頭給淹沒。周小妹是衆人寵愛的小壽星,沒錯。
而她左手心一直沒忘記,攥緊那只小盒子。
直到下午快上課禮物也沒拆完,周小妹執拗地要把她心裏最喜歡的那一份留到最後,她小心地把盒子□□書包獨立的側袋裏,滿心歡喜地去上課。
課桌上擺着一枚刻好的印章。
江東不常見的樂山石,青青翠翠的,章頭的雕刻有些稚氣:簡單的平安球而已。翻過個兒來——“周若夕印”四個字,方方正正。
心頭流淌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她偷偷回頭瞄了一眼,諸葛喬低着頭在專心玩着手中的筆,左手中指上纏着OK繃。周若夕發了一個簡訊給他:“是不是你送的?”
手腕上的Siman很快微微地震動,她收到很大的一個“No!”——周若夕在心底偷笑,她根本沒說送了什麽,諸葛喬的答複簡直是不打自招。
她又回頭偷瞄他,他明明很開心卻努力裝酷的表情看在她眼裏有趣極了,周小妹扭回頭來悶着笑。她身後遠遠的最後一排,某個傻小子也偷偷地笑。
從今以後,周阿若,有自己的印鑒了。
孫登放課後沒有直接去學生總會,習慣性地在校園裏匆匆轉了一圈四下看看,一路上還是如往常般,不停地收到女生告白的信件與小禮物。張休跟在他後面收着,孫總長禮貌卻冷淡地笑。
回到辦公桌前,張休把那堆花花綠綠的小東西放在他桌角,又順手把桌上原本就有的小玩意兒往裏推了推。于是孫子高看見了很眼熟的一只小盒子,綁着粉色的緞帶結。
伸手拿過來翻看,又晃了晃,他有些疑惑地解開緞帶打開盒蓋——一方難得珍稀的美人紅青田玉的印石,安靜地躺在裏面。
孫登“咻”地一下站了起來。
……
周若夕一個人坐在靶場的夕陽裏流眼淚。
小小的盒子捏在手中,粉色的緞帶掉在地上。
盒子裏有兩件東西:精致的鍍金袖章、寫給孫總長的情書——那是,小公子某位愛慕者的傑作吧……
她一心一意地把這份禮物一直留到最後才拆開,也把自己最後的期待都拆散了一地。
甘瑰藏在樹上,遠遠地守着她。他不知道他的壽星妞阿若,她為什麽這麽傷心,可是他可以确定她在為了誰傷心。
[阿若,很多人都會喜歡你,你為什麽非要去喜歡那個讓你最難過的人呢?]——小烏龜的心跟着她一起下雨。他跳下樹,捏緊了拳頭,很想去找子高哥打上一架,卻在孫子高氣喘籲籲地找到靶場外面、急切地搭住他肩膀問:“小甘,小夕是不是在裏面?”的時候,還是板着臉硬生生地點了頭。
他丢下一句話:“子高哥,你別再欺負阿若了!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呀!”——這句孩子氣的指控被甘瑰遠遠地抛在身後,孫子高望着小烏龜氣呼呼的背影,竟忍不住喃喃自問:“我……我有常常欺負她麽?”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