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 孫子高望着小烏龜氣呼呼的背影,竟忍不住喃喃自問:“我……我有常常欺負她麽?”
明朗得有些缺心眼兒的白衣少年站在靶場門口,望着低垂腦袋的小丫頭,頭一次不再那麽理直氣壯,居然心虛了起來。
悄悄地走近她,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印石,孫子高企圖把這凝結的氣氛變得稍稍輕快一點,他笑嘻嘻地說:“小笨蛋,我看到你哭了。”——活像是抓到了對方的把柄那樣得意。
周若夕冷冰冰地擡頭:“孫子高,想不想我把你釘在箭靶子上?”
她臉上淺淺的淚痕猶在,嘴巴卻倔強地撅着,孫登心裏“嘶啦”一下,有什麽東西拉扯過去,極細微的疼。
——的确是怪自己,不應該随手在桌上那麽多一模一樣的禮物盒子裏揀了一個倒空了裝印石,更不應該又不把裝好禮物的盒子放好,最不應該的,便是漫不經心地拿錯東西。
就算是神經再大條,孫子高也知道自己真的錯了。
在他開口之前,周小妹便把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兒全丢到他手上:“你的情書,還給你!”
“對……對不起嘛。”——江東小公子擺出很谄媚的表情,扯着周若夕的衣袖:“小夕,我真的有準備禮物給你啦!你看,是我找了很多地方才尋到的,上好的印石耶!我保證,全建邺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了!”
白衣少年的手心裏躺着稀世的名石,發着紅潤油亮的光澤,他笑得很燦爛:“回頭我再去請我們東吳最好的篆刻師傅,幫你刻一方印章,好不好?”——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周若夕半合着眼簾眨了眨,吸了吸鼻子,很不以為然地嘀咕:“我已經有印章了,哼!”——她翻出包裏的印章來對他顯擺。
不是什麽名貴的石頭,也沒有上乘的雕工,卻被周若夕拿在手裏炫耀。大抵是因為,她炫耀的是某個人的真心,而不是昂貴的價值吧。
仿佛出了氣一般地,小壽星背好書包:“我要回家了!下禮拜輪到我當歷史小老師,要回去把整本書的重點都筆記出來呢!”
她的書包帶子被拉住,孫子高不知為何有些悶悶不樂:“那……大不了我去把我當初的筆記全部拿來,都借給你。”
回過頭看見他亮晶晶的眼神,有那麽一點點讨好,還有那麽一點點期盼,若夕的心裏沒來由泛起了甜蜜,像吃了一整包特濃的奶糖,讓人牙疼的甜。她繼續板着臉,眼角的笑意卻偷偷摸摸地快要僞裝不了。
很不錯的氣氛裏孫子高的Siman尖銳地響起,他擡手看了一眼居然跑開幾步才接,又很快跑回來急匆匆地搭住周若夕的肩膀:“小夕,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哦!回來帶筆記給你!”
……
一直到太陽完全不見了蹤影,周小妹的手腕上站着老爸小小的身影:“大家都在等你哦,快點回家來,老爸叫小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若夕搖頭:“啊不用了啦,我馬上就到家哦!”——她的聲音努力地歡快着。
——中午的時候,孫子高有問過她:“你許了什麽願望?”
周小妹覺得不能說,因為說出來的話,就不靈驗了。而沒有說出來的願望,就真的會實現嗎?
她許的願望是:[子高哥哥,你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周若夕孤單地回家,耳畔回響着之前他說的話:“大不了我去把我當初的筆記全部拿來,都借給你。”
——果然,這只是孫子高随口說說的話,當不了真。
[孫登,我一個人等了你那麽久,久到我心灰意冷……]
飯廳裏的燈光開得又明又暖,桌上是豐盛到吓人的大餐,全家都在等他們的小壽星回來慶祝,若夕便一頭跌進這樣的熱鬧裏,一心只當她人人寵愛的,周小妹。
……
東吳書院。
大門通往教學區的臺階最高處,站着一襲白裙的少女,身影娉婷。來來往往的同學們——尤其是男生,總會忍不住回頭去偷看她。
周若夕跟甘瑰肩并肩走在校園裏有說有笑,似乎還在聊着前一晚生日聚餐的歡樂,心情不錯的樣子。
那白裙的少女盈盈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想必是要震碎了這校園裏許多少年的心。
去過許昌城的江東孩子都認得她,甄宓。
孫子高從臺階的另一側跑上來,在甄宓身旁出現,她笑着把手遞給他牽住。然後,走在校園裏的每個人,都像是被點了穴一般地定住了。
——東吳小公子打小就喜歡看漂亮女生,而關于他的種種傳聞也從來沒斷過:從尉遲淺到太史芙蕖,從曹安陽到關銀屏……還有人八卦地推測:從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公私皆利的角度考慮,周大小姐若夕應該才是主公孫仲謀心目中最佳兒媳的人選。
只是傳聞終究是傳聞,從未有哪一件得到過證實。
而現在,孫登與甄宓交握的十指,不啻于十九年來小公子在建邺城和東吳書院丢下的最大一枚爆炸彈,震得全世界都目瞪口呆。
甘瑰下意識地轉身去看若夕,周小妹昂着頭,遠遠地望着站在高處的孫登與甄宓——白衣的少年與白裙的少女比肩,看起來是那麽的相配。小烏龜瞧不出周若夕在想什麽,他跟着她的動作眨了眨眼。
孫登也看見了他們,他拉着甄宓跑下臺階:“小夕,你肯定以為我忘記了給你筆記對吧?告訴你,沒有哦!你看,我有帶來!”——他把厚厚的筆記本塞進她手裏,語氣不自然地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只是昨天阿洛她來的船晚點了,我忙着幫她安排住處,又要找張昭叔叔詢問下學期幫她轉學的事情……就耽誤了,小夕你不會生我氣的哦……”
[孫子高,你不會知道,你現在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看起來蠢透了……]——周若夕安靜地凝望孫登的眼睛,然後揚了揚手中原本就有的筆記本,輕描淡寫地:“無所謂。反正昨天晚上,諸葛喬跟小烏龜已經陪我抄完了所有的筆記。你的一點都不重要。”
她擡眼去看甄宓,她對她笑得很是妩媚。周小妹非常傲嬌地昂了昂小下巴:“我要遲到了,再見!”
孫登伸出去的手都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周家那個愛摔跤的小笨蛋就已經步履穩健地扔下他們走出去老遠。望着她小小卻倔強挺直的背影,孫子高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覺得有點悶。
感覺到臂彎被人溫柔地挽住,他回過神低頭迎上甄宓含情脈脈的笑臉——美人在側,如他所願。孫子高回以微笑,用力地甩了甩頭,想把那股莫名的郁卒也甩掉。
……
周若夕大步走在倍覺空曠的校園裏,耳中聽不見任何聲音。
“阿洛。”……她的子高哥哥,這樣親昵地稱呼那個多麽美麗的女孩子。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筆記本,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小的時候,孫子高就常常牽着她到處玩;長大了以後,孫子高也曾經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他手掌的溫度好像都還在,而始終,牽着的手,跟真正的十指交扣,是完全不同的。
[子高哥哥,我只想做你身邊最親近的女孩子,這樣總沒有問題了吧。是的,我只是喜歡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自己的喜歡可以偉大無私到融化一切。可是我怎麽知道,會有那麽多始料未及的荊棘,我注定要敗下陣來。]
原來,愛情不是競跑、不是考試,盡了力也沒有用。
原來,并不是所有的原來都會有始有終。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