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 大爺一聽心中大喜,但他到底還記得這是在禦前不可失儀,便不敢造次了,只得愈發底下頭來以表恭敬。
只襄郡王又出來躬身啓禀了一番,“那等商戶最是狡詐唯利是圖,所幸犬子早暗中窺察摸清了他們的軟肋,他們這才不得不俯首受教,願意出來指認作供。依鹽商所供,前任兩淮鹽政友公……”
襄郡王有意在回禀中不時提起大爺的作用和功勞,暗道有如此功績在前,之後順勢為大爺請封就沒有不水到渠成的了。
果然末了,大爺就見襄郡王恭謹遞上給他請封的折子,大爺心頭只餘狂喜。
宋志來雖不十分清楚兩淮鹽案,可皇帝和薛雲上的書信往來是他從中牽線的,故而兩淮鹽商的事兒他也知道一二。
現下襄郡王父子在鹽商之事上大包大攬,卻半點不提薛雲上,宋志來便知要不好了,所以在襄郡王遞上折時,宋志來就難免不遲疑的。
一時不知該如何進退,宋志來只得偷觑龍顏。
只見皇帝垂眸撚須,笑雖猶在面,卻不達眼。
“宋志來還不快将折子呈上來。”皇帝忽然道。
宋志來忙一疊連聲答應“是。”下去接過襄郡王的折子。
襄郡王與大爺一直低頭垂眼,自然沒瞧見皇帝的眼色,只聽到皇帝是欣然要了折子的,便道請封之事是十拿九穩了。
可若是襄郡王父子略擡頭朝上看,便會發現皇帝根本就沒翻看襄郡王呈上的折子,只讓宋志來将折子放在手邊。
那裏大爺早做好了叩頭謝恩的準備。
就在這時,皇上忽然問了襄郡王父子一句,“不知你們覺着工部司丘員外郎丘之引如何?”
襄郡王和大爺就是一怔,在覺着皇帝這話問得實在是毫無頭緒之餘,心內還不禁同問:“丘之引是何人?且好端端的才說請封世子之事,怎麽忽然又說起這麽個不知是何來歷的人來?”
只是皇帝還在等他們父子的答對,可容不得他們搜腸刮肚地權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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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郡王自诩是朝堂中沉浮多年的,道萬事只要推說不清楚便無大錯的,所以這時襄郡王回禀道:“此人,臣不曾結識過,故而此人到底如何,臣實在不知。”
說罷,除了皇帝的指尖一下一下輕敲禦案的聲音,殿內倏然陷入寂靜。
起先襄郡王和大爺還不明白,可随着皇帝的長久不發一言,那指尖敲擊在禦案上的聲響,就如同敲在了他們父子心頭一般,令這父子二人的心跳,一下重似一下了。
事到如此,襄郡王也明白過來了,知道定是他先前的答對出大錯了,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那裏出錯了?
襄郡王是越想心裏越沒底,少時就急出一頭汗來。
忽然的,“啪”的一聲響起。
襄郡王父子頓覺心跳都漏了一下,不禁擡頭循聲望去,就看見方才襄郡王遞上的請封折子被皇上丢到了禦案旁那堆已經積灰了的留中折子裏,揚起灰塵一陣。
見狀,襄郡王父子心頭又是一驚。
只是不待襄郡王父子驚惶稍定,就聽頭頂傳來催命之聲,“你們可知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聞言,襄郡王和大爺霎時頂梁骨走了真魂,忙不疊地磕頭告罪。
沒一會子,襄郡王父子的額上就磕得見了青紫。
皇帝這時才又道:“襄郡王,所幸你還有個好兒子。”
大爺聞言越發不知所謂了,暗道:“一時問罪,一時又贊許于我,皇上到底是何意?難怪人常言聖心難測。”
只襄郡王一聽這話就知道,皇帝說的這個兒子并非是大爺。
也是只一時,襄郡王便想到了,皇上說的應該是薛雲上。
再想起當日薛雲上告誡的話,襄郡王先時還有的僥幸之心,再不存半分。
此時又聽皇帝道:“既然你這般看重長子,盼他能子承父業的,那就由他代你入宗人府,你便在家頤養天年吧。”
皇帝一句話就罷免了襄郡王的差事。
而大爺雖能奉旨入宗人府了,可皇帝也沒說讓大爺入宗人府當什麽差事的。
大爺實在是不明白,方才還大好的形勢,怎麽忽然就又生變了?
再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如何是一個宗人府的差事便能打發了的,大爺很是不甘,也很是不服,卻沒那膽量當場啓禀,只能不住地看向襄郡王。
襄郡王那裏會不知兒子的意思,只是大勢已去,最後襄郡王也只是叩頭謝恩了。
看地上那父子二人的神色變化,皇帝搖了搖頭道:“兩淮鹽商之事,你們也全數交由大理寺吧。跪安。”
襄郡王和大爺一聽連這最後的機會都沒了,身子登時又是一僵。
大爺終是鼓起勇氣要問的,可襄郡王卻先他一步跪安了,讓大爺的話再不能出口。
出了大殿,大爺越想越覺着委屈,但到底也知道這裏是皇宮,便壓低了聲音道:“父王,皇上不公……”
一聽是這話,襄郡王那裏還敢讓大爺說完的,立時就捂住了他的嘴,又兩邊回顧了下,這才輕聲呵斥道:“還不快住嘴。這裏是什麽地方,豈容你胡言亂語。”
說畢,襄郡王趕緊拉着大爺就出宮去。
只是才出宮門,就見盛有餘身邊多出一人來。
那人正是王道光。
大爺正有氣無處出,對着王道光就罵道:“狗奴才,這裏也是你能來的。”
王道光躬身揖了一揖道:“奴才卑微,自然是不能擅自前來。只是奴才奉太妃之命前來侍奉王爺了。”
聞言,一旁的盛有餘看了看襄郡王,又看了看王道光,終究還是沒做聲。
襄郡王那裏會不知道太妃的意思,太妃這是逼着他任用王道光。
先時襄郡王答應太妃,不過是權宜之計,只要他一日不在吏部給王道光挂名,王道光就一日不是名正言順的襄王府左長史。
可現下太妃令王道光在宮門外等候,就讓襄郡王不可再推脫。
襄郡王再不情願,也只得道:“也罷,既然你來了,正好随本王到吏部走一遭吧。”
“父王,這狗東西他可是……”見大爺越發的口無遮攔了,襄郡王趕緊斷喝住大爺,“住口。滾回家去,少在這丢人現眼。”
見又被訓斥大爺只覺越發的憤懑難平額,但他也不敢忤逆了襄郡王,終究也只得甩袖而去。
襄郡王知道兒子心中的不平,可如今形勢所逼,就是他也不得不低頭的。
再看身邊的王道光,襄郡王一面領着王道光往吏部去,一面道:“王道光,當年我父王待你可不薄啊。”
王道光還是那恭敬的模樣,笑了笑也直言不諱道:“當年魏夫人曾想讓她的人取奴才而代之,是太妃暗中保下奴才的性命。”
聞言,襄郡王再不言語。
而在王府了續齋,太妃一大早便過來看薛雲上了。
見薛雲上氣色好了不少,太妃放心了就陪着薛雲上一塊用了早飯。
用罷早飯,太妃狀似無心道:“今兒你父王帶着你大哥進宮去了。”
葉勝男正服侍薛雲上漱口洗手,聞言怔了下,又趕緊看向薛雲上的。
只見薛雲上擦了手,又端過關雎遞來的茶呷了一口,這才道:“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太妃輕點頭,道:“你心裏有數便成。”
用過葉勝男獻上的茶,太妃又道:“我今兒就打發人去接你娘回來。”
又說了一會子讓薛雲上安心将養的話後,太妃就要回去了。
薛雲上趕緊讓葉勝男去送。
葉勝男一路恭送太妃到了院門口,就聽太妃回頭道:“依怙,有你在安哥兒身邊,我是再無不放心的了。”
葉勝男自然又表白一番忠心的。
直到太妃坐着敞轎去遠了,葉勝男這才趕緊回上房去。
彼時,薛雲上正坐炕上,手拿着書本卻不看,只望着窗外。
事到如今,襄郡王還如此袒護大爺,葉勝男知道薛雲上的心裏不好受,也不說話只在他身邊陪着,做針線。
只是薛雲上卻忽然問道:“依怙,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如大哥和二哥?”
葉勝男擡頭,只見薛雲上仍在望着窗外,知道薛雲上并非真要她的答言,但葉勝男還是說道:“三爺怎知私底下大爺和二爺不也如此自問的,‘我到底哪裏不如三弟的?’”
薛雲上一怔,回過頭來看着葉勝男笑了,道:“依怙,吾之依恃。”
聞言,葉勝男怔得不輕。
在佛經中,多有虔誠仰賴佛祖菩薩慈悲,予以濟度脫離輪回苦厄的,稱做依怙。
但常言的倚靠、憑托、依恃也為依怙。
所以薛雲上這話說的是輕描淡寫,但其意不可謂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