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 想透這些,葉勝男慢慢坐起身來,“姨母,我錯了。”
封嬷嬷點點頭,“如今想明白了,還為時不晚的。這《華嚴經》你抄它一百遍。”
葉勝男一怔,她雖不吃齋念佛,對佛經也不通,可到底還是知道些的。
《華嚴經》全稱《大廣佛華嚴經》,有好幾個不同的譯本,按所譯成的經卷數多寡,又有《六十華嚴》、《八十華嚴》和《四十華嚴》之分。
封嬷嬷手上這本,正是《八十華嚴》,共八十卷三十九品。
太妃讓葉勝男抄的可不是這裏頭的一卷或兩卷,而是整整八十卷。
可知沒些耐心和功夫,是抄不來的。
起初葉勝男的确也是耐不住的,幾番向封嬷嬷求情。
封嬷嬷的性子,葉勝男也算是琢磨明白了的,對別人就罷了了,可對她外甥女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只是這回憑葉勝男怎麽央告,封嬷嬷卻狠下了心,只說這是為了她好。
葉勝男無法,只得一點一點地耐下心性來,只當是給九泉之下父母的積福了。
佛法到底是精妙無比,包羅萬象的,葉勝男雖慧根有限,但多少也有所感化,心便真的慢慢沉寂了下來。
有時葉勝男在抄寫經書之餘,還會寫些自己的感悟。
這些最後都會送到太妃面前的。
太妃瞧了,有時會點點頭,有時又會會心一笑,都不可多言。
只說葉勝男的經書一抄,便抄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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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勝男再出來時,人真真是大不同了。
人常言的相由心生,也不過如此了。
多了份難以言喻的寧靜平和的葉勝男,不再有破綻百出,欲掩還露的鋒芒畢現,卻還自以為高人一等之感,讓人可親可近了。
這時候的慈心也快要出嫁了,因緣頂替了她的位置,太妃将葉勝男也提了等。
這日,又是十五,府裏的主子來給太妃問安的日子。
可前個兒襄郡王同府裏的爺們兒随皇上到京郊圍場去了,至今未歸,所以今兒只王妃領着兩位奶奶和姑娘們來問安。
也是因前番得知又有了喜的緣故,王妃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待打發了女兒和兒媳去後,王妃同太妃又說了好一會子體己話兒。
罷了,姑侄二人便一塊用早飯。
葉勝男也在跟前服侍,雖然說布讓的活她輪不上,但端菜擺桌還是能夠的。
若是旁人,定會以為不過是端菜擺桌,是個人都能做得活兒。
不然,這裏頭也是大有學問的。
做好了,也是能在主子心裏存好的事兒。
于是王妃便發覺,自己不過是看了眼太妃在吃的酥酪,少時一小盞酥酪便到了她面前了,而面前一直沒留心的胭脂卷兒,不知何時已被收去了。
又或是她才覺着有些反胃,想要吃了一口粳米粥壓一壓,但入口卻覺着寡淡無味,須臾一小碟玫瑰鹵子漬的姜片便到了她手邊。
真真讓人熨貼。
王妃便有心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有這等的眼力價,于是擡頭看了眼正在食盒裏挑揀點心的葉勝男。
往日來請安,只要家裏的爺們兒來了,就算是太妃身邊的人,也沒有不往他們跟前湊的,只是到底都是太妃身邊的人不比外頭的做得打眼,藏得好罷了。
是故,太妃身邊的人王妃不但都知道名兒,就是底下的粗使丫頭,王妃都認了個全。
可如今一見葉勝男,王妃卻覺着葉勝男有些眼生。
其實葉勝男這樣眼力價的人,王妃身邊也是有的,只是這些人在王妃身邊年頭不短,深谙王妃的習性和脾胃,才能讓王妃覺她們是得心應手了。
所以王妃以為最難得的并非是有察言觀色的通透,心細如發的缜密,而是察言觀色之後的不動聲色,毫不聲張,仿若春雨潤物,細無聲。
就像那盞解饞的酥酪,就像那碟及時的玫瑰鹵子姜片,出現得不着痕跡,且毫不居功,卻讓人十分受用。
一時,王妃玩興起,還要再試一試葉勝男,便故意多用了半塊杏仁酥。
只見在早飯撤去後,慣常吃的清茶便不見了,換成了對懷了身子大有益處的杏仁茶。
王妃是真心的喜歡了。
于是待葉勝男去了,王妃便問起自己身邊的嬷嬷“這丫頭是誰?怪可人兒的。”
那嬷嬷笑回道;“她就是依怙。”
“原來是她。”王妃這才對上名兒了。
再好到底只是丫頭,還是太妃身邊的額,王妃問完知道了,也就罷了,後随太妃移駕到東梢間去。
王妃接着先前早飯前的話,道:“前兩年,我是真不放心老三的身子骨,這才駁了王爺的意思。老三底子薄,這些年好不容易養出來了,沒得在這些事情上再毀了元氣,那就得不償失了。”
太妃一面拈起佛珠,一面道:“你是他親娘,自然是心疼他些的。只是安哥兒到底是王府的公子,沒得這年紀了還不識房中事兒的。說出去也不像。”
王妃甚至無奈道:“這些兒媳如何不知的,所以這回王爺再提起,我覺着也該是時候了。”
說着,王妃頓了頓,“只是……這背後不知是那一個不安好心的,撺掇的王爺,淨把些不三不四,不教着安哥兒學好的玩意兒,往安哥兒房裏塞。”
這時葉勝男正好進來給封嬷嬷回話,聽到這些心內不禁回想。
太妃和王妃口中的安哥兒,似乎正是襄郡王嫡三子薛雲上的小名兒,傳言這位安三爺自小身子就不太好。
葉勝男卻不覺得這是真。
記得那年,因皇上只得一子,故開恩令宗親子弟皆可入南書房讀書。
薛雲上也在其列,因此不時也有到太後宮裏請安,有時太後還留他們飯。
有一回,薛雲上他們立了鹄子習射給太後瞧,熱鬧熱鬧。
薛雲上面上是最弱的,可待人散去了,薛雲上故意留在最後射的那一箭,迅猛精準,與方才人前比試時是天壤之別,可知是故意人前藏拙了。
那年葉勝男初進宮,被人欺負受了傷躲在角落裏哭,這才無意中瞧見的。
而那年薛雲上不過十歲吧,而到了今年,想來也有十七了。
至于薛雲上為何要在人前示弱,葉勝男就不得而知了。
想罷,葉勝男就聽王妃又道:“所以鬥膽還請姑母掌眼,給安哥兒另挑兩個好的才是。”
太妃默了一會子,道:“你且先說說,他們都給安哥兒找些什麽人?”
王妃只得一一說了。
太妃聽罷,又默了一會子才道:“這兩人可不好駁回的。”
王妃自然是知道的。
那一個張歡喜的丫頭是襄郡王生母鄧夫人陪嫁過來的家生子。
這鄧夫人雖故去了,但襄郡王對生母多有愧疚,故而對鄧夫人留下的人都多有照拂。
若這般強勢打發了出去,沒得讓襄郡王不痛快,與薛雲上父子生隙,那就不美了。
而另一個叫萬麗兒的,則是王府裏審理司審理的表親,身份上比張歡喜更上一層,就更不好打發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顧忌,這位審理還是王爺身邊的親信。
沉吟了片刻後,太妃道:“罷了,就都留下吧。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有放眼皮子底下的好,讓她們兩虎相争也有個對手不是。”
王妃聽了也只得作罷,“也只能如此了。但還請姑母再給安哥兒挑兩個好的。”
太妃點點頭,道:“我是早有主意了,只是安哥兒院子裏人一多,沒個能管束的人頭上壓着,只怕也是個亂的,沒得傳出去得個好色的名聲。”
王妃也深以為然,“就是這話了。我如今還能的,可日子一長,我身子笨重了,難免會有顧不上的時候。那時只怕會有人鑽了空子。”
太妃正待要細說她擇定的人選,就聽外頭有人喝道:“這炭你是那裏來的?”
接着就是一陣盒盤傾倒摔落的聲響傳來。
封嬷嬷面上一凜,撩開珠簾往外頭看去,呵斥道:“放肆,誰在外頭喧嘩?”
少時,葉勝男和未果誠惶誠恐地從外間進來跪下。
太妃問道:“怎麽了?”
未果是個膽小的,自然不敢有分毫的隐瞞,回道:“回太妃、王妃,奴婢不過是給外頭的香爐續一塊炭。沒想依怙卻忽然将奴婢手裏的活兒打落了。”
聞言,王妃不禁對葉勝男有些失望,暗道:“竟是這般霸道的性子。”
太妃不料卻問葉勝男道:“你有何話可說?”
葉勝男回道:“回太妃、王妃,這炭用不得。”
王妃忖度了須臾,又問道:“什麽炭?”
葉勝男就将一塊熏香用的炭拿了出來。
封嬷嬷見了心中一慌,唯恐太妃責難葉勝男,不禁僭越先聲訓斥起葉勝男來,道:“你胡說什麽,這可是前個兒太妃進宮時,太後賞的烏金炭。”
聞言,葉勝男的臉色越發沒了顏色,暗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