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讨債
從嚴城去往祁山,路途遙遠,騎馬也得二十天,這駕馬車,就算是兩匹馬拉車也得花上個一個月,中間還不得不因為慕雪走走停停。慕雪從未這麽孱弱過,此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有時候自己心急,反觀駱謙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不緊不慢地架着馬車,偶爾還有心情談談天氣,調戲一下過路的美女,或者打一頓遇見的惡霸。
慕雪幾次想騎馬,都被他以身體沒有養好為由拒絕了。慕雪也不是逆來順受的,有次直接動手和駱謙打了起來,但結果是注定的。慕雪最後被駱謙點了穴扔在了馬車上。但慕雪怎麽會允許自己像金絲雀一樣被他人所豢養,既然打不過,幹脆不吃,不喝,不說話來對抗。如今身邊沒有了柳憶,她已經孑然一身,也再不怕什麽威脅了。後來駱謙拿她沒辦法,兩人協定各退一步,待到了雲岩之後,便讓慕雪騎馬。
這夜,二人宿在了雲岩之外昔日一起路過的那個小鎮上。鬼使神差的,慕雪又去了昔日的那家米酒鋪子,要了一碗米酒,細細的嘗,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街道依舊是那時的街道,夜間也依舊熱鬧,可是自己的心卻如這九月的風一樣,帶着蕭瑟。米酒依舊香甜,只是香醇的酒味過後,再嘗那碗底的米竟帶了苦澀。
她又去了那日的橋,青翠的楊柳變了黃色,橋上有女子嬉笑着走過。孤月一輪,依舊照着這橋,這水,卻不似那日月明風清。
出
來已久,駱謙居然沒有尋來,慕雪反而有些不習慣了。但想着,這些日子相處,也多少建立了信任,是以駱謙不擔心。而且就憑她現在的武功,駱謙要抓她易如反掌。更何況,要尋找玲珑果,慕雪需要他的幫助。
所以,慕雪也不多想,回去的時候便徑自回了房睡覺。
第二日,照常趕路,不過這回換了馬。慕雪倒是對他改變主意表現出了驚奇:“怎麽,今天居然改變注意了?”
“咱們不過雲岩城,我打探到一條近路,咱們從小路走,抄近道去祁山。山路走不了馬車,所以我們騎馬。”
原來如此。
慕雪包着頭巾,将臉過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身着青色布衣。和駱謙,一青一灰兩個身影,飛馳在山道上。
走的是偏僻小道,不免要露宿野外。本來對武林人士,餐風飲露是常有的事。不過自從小産以後,慕雪倒是身子弱了不少。她靠坐在樹下,下面墊着毛氈子,披着駱謙準備好的衣服,但寒氣絲絲縷縷滲入骨髓,雖然裹得嚴嚴實實,仍是手腳冰涼。
很快,駱謙抱來了柴火,手裏還提了兩只野兔。他生了火,然後提着兔子去了河邊,開膛破肚,收拾了個幹淨。回來插在削好樹枝上,一手一只,細細地在火上翻烤。慕雪嫌幹坐着無聊,也從他手中接過一只,架在火上烤。
深夜的叢林,漆黑靜谧,只有這一團火光融融,映襯着二人的臉。慕雪看着手裏的烤兔子,透過火光,無意間看到了駱謙的臉。以前他易了容,形容消瘦,一副孱弱又腼腆的模樣。如今卸去那些僞裝,臉如刀削斧鑿般,線條剛毅,比起顧乘風的柔和,多了幾分淩厲。一雙滟滟桃花眼,帶着讓人捉摸不清的笑意,蘊含着致命的溫柔。其實他長得也很是俊美,明明有着歷經風雨的沉靜,卻還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完全不同的兩種特質,倒在他這融合得恰到好處。有時候,慕雪真想窺探一下他的內心,看一看他背後的故事。
恍惚間,駱謙又已經湊到了慕雪的旁邊,只剩兩拳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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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親密的距離讓慕雪很不自在,“你坐在那邊好端端的,湊過來做什麽?”
他把手裏的烤兔子又轉了個面,随意地說道:“看你坐在對面窺探本公子已久,特地送上門來讓你看個夠。”
“你……”這個人總是這麽厚顏無恥,慕雪無語。想到自己偷看他被發現,有些心虛,默默烤着肉,不說話。卻不想駱謙突然伸過手來,奪過她手裏的兔子。慕雪剛想問他要做什麽,卻見駱謙已經翻了個個兒,而自己之前烤的那面邊上已經焦了。不過這回駱謙倒也沒有損她,只是翻完後把東西往她手裏一塞,又從自己帶來了的包袱裏掏出一小竹管鹽來,灑在肉上。兔子烤得焦黃,滋滋冒着熱油,香氣撲鼻,慕雪的胃口也被調動了起來。
駱謙劍肉烤得差不多,自己拿了一把小匕首,片下一小片,嘗了一口,“熟了,來,這個給你。”說着把手裏的遞給慕雪,自己接過慕雪的又烤了烤,看差不多了,便也吃了起來。
慕雪見他把自己烤焦的也吃進去了,嘴角邊帶了點黑,她制止道:“焦了。”
“無妨,我不嫌棄你。”
這話說的……慕雪也幹脆不再提,随他去了。
兩個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圍着一堆火,吃着烤兔肉。肉香在齒間流竄,原本空蕩蕩的胃被漲得滿滿的,有種飽足感。
這夜正是一個十五,明月照松崗,朗朗月華鋪滿林間。清風吹過,松濤湧動,慕雪剛覺得有些涼意,肩頭已經又覆上了一件衣服,将她包得緊緊的。
二人騎馬穿過了山林,淌過了小溪,到達了祁山距離祁山兩百裏外的明州城。因為之前走的都是偏僻山道,沿途人煙稀少,一連七天也就經過了一個小鎮,這是這些日子第一個遇到的大城。
過了幾天餐風飲露的生活,如今終于可以睡在幹淨舒适的床上。慕雪幾乎是倒頭就睡了。她這些年其實一貫淺眠,在夜間也保持着高度的警覺性,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醒來,從未睡得這麽沉。許是因為真的累了,許是因為有駱謙在,她莫名地覺得安心。
再醒來已經是下午了,直接睡過了午飯。她讓小二送來了熱水,梳洗了一番。她照舊包上了臉,去隔壁的房間敲了敲門,駱謙并不在。她又下樓看了看,零星地坐了幾桌客人,但是并沒有駱謙的影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倒是經過兩個劍客的時候,無意間聽到唐家堡的兩個分舵被人屠了,無一生還。對方招式詭秘多變,根本看不出是何門何派所為,這幾日在江湖上也是鬧得沸沸揚揚。
聽到這個,慕雪的第一反應是駱謙幹的,再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兩個出事的地點相距甚遠,駱謙又一直在自己身邊,他什麽時候幹的?
思來想去沒有什麽結果,想着這種事等駱謙回來一問便知,慕雪也索性不去想了,轉身回房,讓小二把飯菜送上來。
慕雪拿了筷子正準備開動,卻見門被推開,是駱謙推門進來了,一臉神清氣爽。
見到慕雪準備吃飯,口裏埋怨道:“我之前一直守着你,中飯都沒吃。你倒好,自己要了東西吃得這麽惬意。”
他這個樣子慕雪已經不奇怪了,動不動裝可憐邀功,只是沒想到,他居然也沒有吃飯。“我以為你吃過了,要不再給你叫一份?”
“你先吃着,我自己去吩咐。”待他上前看了看慕雪吃的是什麽,卻是眉皺得老高。“你這是要出家麽?”桌上只放了一疊綠油油的青菜,一盤小蔥拌豆腐,一個清炒藕片,不見半點油腥。
“我沒什麽胃口,清淡些便好。”
“不行!你這樣子怎麽能把身體養好?”他轉身出去叫了小二,又添了好幾個菜。
待小二重新上菜,蔥油鲈魚、八珍乳鴿、當歸烏雞湯,雖是些肉食,卻也是絲毫不油膩,清香四溢。駱謙當即便盛了一碗雞湯給慕雪,“喝點湯。本來你這些日子就該好好休養,不應該車馬勞頓。但如今為了玲珑果,也是沒有辦法。但你必須吃好一點,好好補一補,不然月子裏落了病,以後有的你哭。”
聽到“月子”,慕雪心裏咯噔一下。
那頭駱謙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嘗了一口,香氣濃郁,不錯。“這湯不錯,你嘗嘗,冷了就不好喝了。”
慕雪嘗了幾口,确實挺好。她又想起了之前聽到的消息,問駱謙:“唐家分舵被人血洗了,是你幹的麽?”
“是。”他回答得幹脆,端起碗又惬意地喝了兩口湯。
“你什麽時候做的?”
“第一次是在住在平岩城外的小鎮,第二次是在咱們抄近道,宿在驿站的時候。”
“為什麽?”兩次的地點距離唐家的分舵都不近,都有上百裏的路要趕,而且唐家堡分舵也不乏高手,慕雪想不出駱謙為什麽這麽做。
“為了你。”
“為了我?”
“我說過,別人欠你的我替你讨,你當我是開玩笑麽?”他放下了碗,一雙漆黑如玉的眼灼灼地看着慕雪。
慕雪被他看得不自在,埋頭說道:“我從來不需要你做這些。”
“他們得罪了我,就活該。而且玲珑果這麽大的事,唐飛必定會親自前往,不給他惹點事,拖住他,我們也很難搶在他前面拿到玲珑果。而且兩地相距甚遠,用的也不是你無名山莊的武功,他也不會懷疑你。”
“好是好,可是終歸是那麽多條人命。”
聽到這話,駱謙一臉不屑,“呵,人命,在江湖中人命幾時值過錢。在刀尖上舔血的過活,從來便是你死我活。”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悶起來,慕雪看見他的目光暗了下去,平靜下暗流湧動。
她低頭吃飯,不說話。
“如果你有要辦的,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我可以代勞。”
“啊?”慕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所指。
他又重新盛了一碗湯,慢悠悠地喝着,“你不是莽撞的人,那人闖仙華山莊必定也是做足準備的,可是最後卻被唐飛埋伏了。”他沒有再說下去,“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明白。”慕雪早就想過自己人當中出過內鬼,只是因為事發突然,她還沒來得及處理。他這是擔心自己對同門下不了手,要替自己解決叛徒。“不過山莊內部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勞你費心了。”
“随你。”他繼續吃着碗裏的飯,一臉随意,仿佛殺人就跟吃飯一樣随意。
這個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