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碰運氣
柳憶和陸歸鴻趕到的時候,着實吓了一跳,顧乘風的小腹已經被鮮血浸潤了,他一手按着傷口,血還在流,從指縫間滲出。陸歸鴻連忙拿來了藥箱,打發柳憶和慕雪出去,只留下顧言幫着打下手,替顧乘風包紮傷口。
在門外,柳憶卻是怒了,她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慕雪,不知道對方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她知道刺傷顧乘風絕對不是師姐的意思。“你做什麽,就算顧大哥辜負了你,你也不能痛下殺手要他的命,他那麽在乎你。你怎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她幾乎是怒吼着說出了這番話。
眼前人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平靜,“既然他負我,那就需要付出代價。而且是他主動向我請罪的,我不過是成全他。”她的嘴角還帶着嘲諷的笑,擺明了在說顧乘風活該。随後,她若無其事地從地上拔起那把帶血的劍,拿着帕子細細的擦拭,血腥的氣息萦繞在鼻尖,真是美好的氣味。
“你太過分了!”柳憶是真的怒了,還不知道大師姐聽到這個消息會心疼成什麽樣。
花容卻不過是把眉一挑,繼續說:“我過分?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真的要他的命,我刺的就直接是他的心,而不是小腹了。”說完,她繼續擦她的劍,連個眼神也不再給柳憶。
“你!”柳憶看着那張熟悉的臉上此刻盡是冷漠,氣不打一處來,但礙于慕雪之前的交待,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對對方進行幹涉。氣得一跺腳,又轉身進屋看顧乘風去了。
花容的臉上倒是浮起了嗜血的笑,沒想到這個顧乘風對慕雪倒還算得上真心,竟然願意挨自己一劍也不還手,也不知道慕雪知道他受傷了會有什麽反應。當然,她也不能怪自己,畢竟自己也算給她出了一口氣。想想便覺得有意思。
柳憶再進屋,只見陸歸鴻已經替他上好了藥,正在拿紗布包紮傷口,纏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打上一個結。顧乘風這幾日卻是瘦了不少,原本精壯的身子,此刻根根肋骨變得清晰,下巴上更有暗青色的胡渣若隐若現。嘴唇褪去了血色,泛着灰白,此刻雙眼無力地睜着,口中還喃喃地念着:“歸鴻,別怪慕雪,這是我欠她的。”
陸歸鴻聽了,只是無奈地點點頭:“我不會找她麻煩,也不會告訴伯父,你好好養傷,不要擔心。”
他這才放松下來,合上眼,閉目養神。
柳憶看在眼裏,只覺得心裏酸酸的。
出門的時候,她又瞪了假慕雪一眼,随後自己去廚房煎藥,也只有這樣,她心裏才能好過一些。
她拿扇子扇着爐子,本就是夏季,空氣仿佛都熱得凝滞了。熬藥這種事,更是累人。熱騰騰的蒸氣,夾帶着濃烈的中藥味撲面而來,柳憶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還是耐着性子繼續煎藥。她倒了杯水在旁邊,偶爾喝上一口,再拿手絹拭上一把汗。
顧言在那邊,伺候陸歸鴻施完針走了過來,看見柳憶正皺着眉扇着爐子,就要過來接過她的扇子。“柳姑娘,你回去歇着,這裏我來就行。”
“不用。”柳憶還在堅持,“我想替顧大哥做點什麽。”不然她太對不起自己的師姐了。
顧言見她一臉堅定,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從外間又拿了些小木片,裝在簸箕裏拿了進來,放到她身邊。索性也拿了個板凳坐在她身邊,拿了塊小木片丢進爐子裏,和柳憶随口聊起:“今天看慕姑娘那狠勁,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雖然前兩日看得出來慕姑娘心情不好,但也都壓抑着,不見她發火,怎麽今日下手這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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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憶是知道內情的,此刻也只能幫忙掩飾,“許是積怨已久,憤憤不平,今日爆發了吧。”
“雖然親事的事,是少爺不對。可是今日,慕姑娘下手太狠了,一點不留情面。”
柳憶聞言也只是扁扁嘴,開口換了話題,“只希望顧大哥早日康複。這藥是不是差不多好了,顧言,來,給我搭把手。”
“好。”
這邊陸歸鴻收了針,又給顧乘風把了脈,見他脈象平穩,和緩有力,才稍稍放心了些。環顧一周,沒有看到柳憶,正欲去尋她,此時柳憶端了藥進來。
“陸大哥,顧大哥傷勢怎麽樣?”
“不過皮肉傷,并未傷及髒腑,只是失血多了些,并無大礙。”
聞言,柳憶心底稍稍放心了些。
她把藥端到床邊,陸歸鴻将人扶起,她拿着小勺一點點喂。但還是不斷有藥汁從嘴邊溢出,柳憶便拿着手絹替她擦拭。陸歸鴻看過去,只見她一臉專注,眉頭微微蹙起,長睫輕顫,能夠遇到如此溫良恭順的女子挺好的。一碗藥喂完,二人也出了一身汗。顧言是個細心機靈的,很快抱來了幾塊冰,裝在盆裏,散放着寒氣,整個屋內的熱力瞬間消散了不少。
“陸少爺,柳姑娘,少爺這裏有我照顧,你們先歇着吧。”
二人見顧乘風病情穩定,也都點點頭,退了出來。
出門之際,陸歸鴻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憶的身上,目光閃爍不知道如何開口。思索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沒有跟上柳憶。
柳憶發覺他沒有跟上,轉身一看,只見他握着拳站在原地,眉峰高高蹙起,正在思索着什麽。柳憶只以為是顧乘風的情況不好,剛才他沒有說實話,立馬急了,跑到他跟前,拽住了他的袖子,問:“陸大哥,你說顧大哥怎麽了,是傷得很嚴重嗎?你告訴我實話!”
陸歸鴻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為何情緒這麽激動,呆愣在原地,“啊?”後來反應過來她問的是顧乘風的傷勢,說道:“大哥的傷勢無礙。”說話的時候刻意留意了她的表情,沒想到顧乘風受傷她竟這般急切,想到之前柳憶細心照顧的模樣,心裏隐隐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不會柳憶中意的一直是顧乘風吧,只是之前礙于有慕雪在,她的情意一直都掩飾住了。如今顧乘風受了傷,才顧不得那許多了。但是她和自己在一起,一直都是一副歡歡喜喜的模樣,難道一直是自己會錯了意,想到這面上不禁黯然了幾分。
看他這面上一派糾結的模樣,柳憶卻是急了,越看越不像說了實話的。“你是不是在騙我,沒說實話。”
“我何曾騙過你?”
“那你在擔心什麽?”眉頭緊鎖,怎麽看也不像是沒有事的。
“我,我……”說自己在想成婚的事,自己怎麽開口嘛,陸歸鴻支支吾吾地,愣是沒說出個話來。
他這反應更是讓柳憶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他有意隐瞞病情,她急着轉身就要跑回去看顧乘風。
陸歸鴻看她的樣子似乎是生氣了,一着急,說了出來,“我喜歡你!你問我在擔心什麽,我其實在想我們的婚事,在想該怎麽和你開口。”說到後面的時候,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般,臉上卻是微微發燙,紅到了耳際。
這回卻是換柳憶怔住了,有些難以置信的轉身。“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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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泊湖上,清風徐徐,慕雪雇了一只船,泛舟湖上。天色泛着青灰,雨滴似珍珠般從天空灑落,摔碎在船頭。
“姑娘,下雨了,不若回去吧。”艄公穿着蓑衣,站在船頭,用竹篙劃着水,建議道。
慕雪看了一眼外面,雨并不大,遠處青山依稀可見。“不必了,你繼續劃便是。”
那艄公心裏嘀咕一句:真是個奇怪的姑娘。手上卻是不停,繼續劃着水。水紋從船後分開,留下兩條淺淺的痕跡。
慕雪在船裏坐得久了,覺得無甚趣味,撐了把油紙傘走到了船尾。她是聽手下說在陽城發現了陳千恪的蹤跡,又得知他是個雅公子,年輕時喜歡泛舟湖上,或是看紅霞滿天之際的湖畔垂金,或是在雨天行舟卧舟聽雨,所以便想來這碰碰運氣。
碧波蕩漾的湖上,雨水化出圈圈漣漪,遠處青山似有雲霧籠罩,景致确實宜人。不過環顧一周,空闊的水面不過自己一葉孤舟罷了。傳說在中元節有人見過冷古今的墳前有人拜祭,随後她的手下在陽城見到了陳千恪。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陽城也算是陳千恪的故裏,他應是過完中秋才會離開,應該還有機會。
空氣中泛着濕意,心底也有什麽被浸潤般,蔓延滋長。是愁緒,抑或是思念。遠在嚴城的那個人,又會在做什麽。是被迫低頭,籌備着婚禮?還是和家裏怄氣,折磨自己,以此抗争。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慕雪不希望看見的。世人只道她孤高冷傲,殺人如麻,卻不知她的心底比誰都渴望溫暖。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哪怕是一絲真心,她也願傾心相待。對于在乎的人,她永遠愛他們,勝過愛自己。
如今有一個改變局面的機會,她不會放棄。既然他争不了,那就讓她來。
心中思緒萬千,慕雪終是把傘往肩頭一靠,拿出了玉簫,吹将起來。并沒有刻意挑一首曲子,只是将心之所想,情之所及,悉數賦予這樂聲中。
簫音袅袅,飄散在這湖上,帶着無盡纏綿的情意,融入這雨聲。
遠處的蘆葦叢中,一只烏篷船緩緩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