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婚期
夜間,白沙渡口,烈日的餘熱已經褪去,晚風習習。風吹起慕雪的裙裾,衣袂飄飄,慕雪手裏依舊拿着那杆青玉簫,長身玉立,帶着遺世獨立的凄清。
孩子?當初師父同意自己留下這個孩子只怕就是把他也當做一枚棋子。而今,她難道真的要以孩子相威脅,像市井的婦人,死纏爛打去求得男人的眷戀?她做不到。争風吃醋,谄媚逢迎的事她做不了,也不想做。
月涼如水,銀輝灑落在白沙渡口,波光躍動。蘆葦叢随風掀起波浪,當初初見,還是蘆葦初生,青青翠翠。如今,已是蘆花随風飛舞,就如她的愛情,随風飄散,再難抓住。
突然銀光乍起,是慕雪抽出了腰間軟劍,劍氣所過之路,蘆葦紛紛折斷,飛花一片。幻影劍法,只見多個身影交疊,在紛飛的蘆花中恍若演繹絕美的舞蹈,如夢似幻。一套劍法下來,殘枝敗葉一片,蘆花漫天飛舞,心緒已亂,劍亦亂,慕雪收了劍在腰間,意欲離開。
卻不妨一個身影突然竄出,“好,好劍法。”
慕雪無心理會,目不斜視,照舊朝前走去。
只是走了兩步,一只手臂突然橫在胸前,“留步。”
“讓開!”慕雪語氣冷冷,見對方不為所動,直接拿玉簫擋開了對方的手。
對方卻是不依不饒,側身避過伸手鉗住了慕雪的左肩。慕雪想掙開,可那手卻像鐵爪般将她牢牢抓住,這大概就是弱者的悲哀吧。慕雪的嘴邊泛起苦笑,既然掙不開,索性就不動了。
“駱謙,你究竟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只是想你。”一句話一改往日散漫輕佻的語氣,反而是說不出的溫柔缱绻。
我不想怎樣,我只是想你……遍覽花叢的采花大盜竟也玩起癡情來了,真是可笑,這些人都是怎麽了?慕雪不屑,意欲再次動手,卻感到後面有什麽貼了上來,随後鉗制住她的那條胳膊伸了過來圈住了她。他竟然,在抱自己。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感覺到他胸膛的熱力傳了過來,如烙鐵烙着自己的後背。而他的氣息就噴在自己的頸側,帶起淺癢。
可是此刻的慕雪只覺得厭惡,她正欲發作,卻聽見耳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不管什麽時候,照顧好自己,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随後,不等慕雪說話,他卻松開了手,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慕雪轉身看她,卻只見他滿臉笑意地看着自己,眉目含笑,眸中像盛滿湖畔碎金,熠熠生輝。可是那樣的笑卻讓慕雪覺得遙遠。只見他一面看着自己,一面往後撤,随後嘴角微勾,轉身隐入夜色中。
所以,他來,只是為了表露心跡?慕雪越發地不明白他,以前只當他是油嘴滑舌,不放過一切機會占自己自己便宜而已。只是今天,為什麽在他的笑裏,卻仿佛看見了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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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雪的思緒很快被打斷。“沙沙沙”,身後傳來蘆葦被撥開的聲音,一個黑衣女子從中走出,拱手施禮,“見過堂主。”
“有什麽事,說!”
柳憶一晚上都不曾見到慕雪,怕她做出什麽來,很是擔心。但想着她一直都是個冷靜的人,應該不會做出什麽沖動的事。可是偏偏就是越冷靜的人,如今失蹤了才更讓人擔心。柳憶也是一晚上沒睡,在屋裏來回踱步,等手下的消息。
蠟燭熄滅了一盞又一盞,待燭淚落盡,天色微明之際,慕雪總算回來了。
柳憶當時正懊惱的癱坐在椅子裏,聽到動靜當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沖過去拉起她的手,細心打量着她。只見她除了帶着宿夜的寒氣,面上卻沒有了之前的悲戚,一片淡然,竟還帶了幾分神清氣爽。
柳憶卻是更擔心了,小心翼翼的問:“師姐,你沒事吧?”師姐該不能是情場受挫,性情大變吧。不能!不能!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來,坐下,談談你這些日子在仙華山莊打探到了什麽?”
所以,這是開始辦正事了?柳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暈,有些看不明白。慕雪的臉上完全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這轉變,好像有點快。
恍惚間,慕雪已經拉了她到桌前,按着她的肩坐下,自己也坐到了跟前,面上依舊平靜,
“來,說說!”
柳憶又看了幾眼慕雪,看不出異常,才開口:“唐飛那個老狐貍太狡猾了,我沒有打探到太多,不過……”
——
“啪——”,茶盞被摔在地上,碎了一地,顧超群氣得頭發都要豎起,雙眼瞪着顧乘風,“胡鬧!”
“我看你是真的被那女子迷了心智。先不說唐飛的身份是真是假,如今她殺人的罪名還未洗清,又在雲岩與人結了怨,你娶她不是惹禍上身麽?你之前護着她,我當你是憐惜她,怕她被冤枉。但你要娶她,想也不要想。她的師父是莫蘭,當年的女魔頭,哪怕她未曾作惡,我也不會讓你娶她的。更何況她現在也與武林中惹了事,娶她,你死了這條心!”
顧夫人見顧超群是真的動怒了,連忙上來相勸,拍着顧超群的背給他順毛,一邊語重心長地勸顧乘風:“孩子,娘知道你對那慕姑娘有幾分意思,可是這門親事真的不合适。你從來不是不分輕重的人,所以這一次,娘希望你考慮清楚。”
“娘知道,這次若不是娘的病,你一定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你的心裏一定在怨娘。”說到這,顧夫人的眼淚已經簌簌地往下掉。“娘知道,你不太喜歡唐念月,但是娘也看得出來,她心思單純,且是真的喜歡你。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個真心的。爹娘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顧夫人說到後面聲淚俱下,幾乎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把自己說成罪人。縱使顧乘風已經想好了說辭,打算理直氣壯地争取一番,可是親娘的眼淚無疑是一把刀直戳他的心窩。而且那情形就如自己要逼死她一般,顧乘風再有話想說,最後也變成了沉默。
商量無果,最後只是一臉凄惶地從書房走出,出于發洩一拳打在了回廊的柱子上,柱子都印上了幾個骨節印,自己卻感覺不到疼。
書房裏,顧夫人拭了拭眼淚。
“夫人,還是你有辦法,他再這麽和我扛,我都怕自己壓不住他。”顧超群對這門親事也是忍不住發愁。若不是顧夫人以退為進,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攬,激出顧乘風的孝心和內疚,又借機好言相勸,他怕是不會妥協。
可是顧夫人到底還是心疼兒子,對這種棒打鴛鴦的事表示不忍,“老爺,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我看風兒很難受的樣子,他是真的很在乎那女子。”
“可誰讓她是莫蘭的徒弟,成親始終是不合适的,而且唐家的嫁妝實在很優厚。”
“可若是唐飛真的是駱少華,我們這麽結親,豈不是”
“那就大義滅親。”
——
這門親事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打算與煩惱,真正高興的,大概就只有唐念月了。得知定下婚事的那天,便已飛鴿傳書回唐家堡,讓堡中的下人準備婚嫁的事宜。待顧夫人的病情穩定了,便跟着唐飛日夜兼程回到了唐家堡。
唐飛整天都很忙碌,經常把幾個大弟子叫到書房裏商議些什麽。常常是愁容滿面,一個人關在書房裏苦思冥想,面對下屬也沒有好臉色,弄的手下人如履薄冰。只是見到唐念月的時候,就又換上了慈愛的笑。唐念月有幾次好奇問他,他也只是說是些分舵的瑣事,以及堡中的一些事物。次數久了,她也知道問不出什麽,索性也就不問了,更多的時候,在和莊裏的幾個老媽子讨教一些成婚的事情。
堡中上下,無一不知這位大小姐脾氣大,平時稍有不慎得罪了,他們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最近卻是轉了性,脾氣出奇的好,下人覺得太陽簡直從西邊出來了。那幾個老媽子見她來找時,還是誠惶誠恐,不知自己怎麽又得罪這位小主了,要知道這大小姐平時是最煩她們這些老婆子說三道四的。出乎意料的是,唐念月這回倒是一改往日的作派,虛心向她們請教成親的各種規矩、禮儀。為了在成親當日表現得得體大方,對于走路,見禮都認認真真學了好多遍。幾位老嬷嬷幾乎驚掉下巴,如果不是知道自家小姐對顧家少爺鐘情已久,這次終于定下了婚約,她們一定會覺得唐念月是吃錯了藥。要知道她們的大小姐以前最讨厭這些繁文缛節,以前她們說多了,她沒可沒少發脾氣。
除了唐念月,堡中上下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婚事,絲毫不敢懈怠。
十多個繡娘日夜趕工,精心縫制的嫁衣在今日呈了上來。上好的緞面,光滑柔軟,透着瑩瑩的光,大氣秀麗的花開富貴的圖案針腳細密,金線刺繡盡顯富貴。對着光看去,顏色發生變化,似有波光流動,美得讓人挪不開眼。工匠也把鳳冠也送來了,鳳凰展翅,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紋路清晰可見,而且随着走動,薄薄的翅膀還一顫一顫,活靈活現。各色寶石點綴其間,華貴又不繁複。唐念月試了試這喜服和鳳冠,又讓侍女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見鏡中的人豔光四射,人比花嬌。想到不日後成親,顧乘風臉上可能會有的驚豔的表情,她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忍不住在原地轉了一個圈。
“我月兒實在是越來越好看了,這麽美,爹都舍不得你出嫁了。”唐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唐念月的房門口。
唐念月看見是他,連忙過去把他迎了進來,張開雙臂,又秀了一把衣服,“爹,你覺得怎麽樣?”
“依爹看,月兒穿什麽都好看。你自己喜歡就行,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讓他們再改,現在還有時間,還來得及。”
“我也覺得挺好。”唐念月看着自己身上的喜服,越看越喜歡。只是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有些黯淡,“可是爹,你說顧大哥會反悔嗎?”
“仙華山莊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大門派,這次既已答應,爹也已放出消息告知武林同盟,他豈有反悔之理。月兒放心即可。”在顧超群答應之際,他便派弟子去武林中散布消息,近日更是把請帖都發了出去,絲毫不給顧超群反悔的餘地。那人把山莊顏面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是萬萬不會反悔的。這親事,他顧乘風不結也得結。
“可是顧大哥萬一還忘不了慕雪怎麽辦?”她心裏還是有擔憂,畢竟是自己搶來的,總是覺得不安。
“難道他喜歡,你就不喜歡他,能放下了嗎?”
“我做不到。”雖然想到他的心裏住了另一個人,唐念月覺得如芒刺在背,但要讓她不愛他,放棄他,做不到。
“那就不用想這些,喜歡的,抓在手裏才最重要。”
“可是,大婚那天,若是無名山莊的人再來鬧怎麽辦?”
唐飛雙眼微眯,眸中閃過狠厲,“無名山莊的人,她們若是敢來,我一定會讓她們付出代價,永世難忘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