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翻天覆地
幾人騎馬到了最近的鎮上,換了馬車。為了防止颠簸,車裏放了些防震,防擦傷的軟墊,因為正值夏季,也不好墊的太多,只能盡可能保持舒适。為了透風,馬車沒有車門,只是挂着竹簾。太陽的熱力炙烤着大地,并不适宜趕路,但慕雪也不想耽擱,只是避開了日頭最毒的那一個時辰,匆匆趕路。顧言在外面駕車,柳憶坐在車裏陪着她,說說笑笑。不過慕雪的精神終歸不是太好,總是覺得疲乏,在車上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閉目養神。偶爾睜眼,和柳憶一同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綠樹掩映,野花連綿,看着馬車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村莊、城鎮。
許是心裏有了期盼,一路也不顯得無聊。看着一路的風景變幻,想着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心中是隐隐的期待和驚喜。柳憶也發現了慕雪的變化,發現了她看窗外的眼神不再是古井無波的幽深,而是帶了點欣喜與期盼,整個人也變得柔和起來。她忍不住打趣慕雪,“心裏有了牽挂人就是會變得不一樣,慕雪姐姐,你已經快成冷面仙女變成賢妻良母了。啧啧,那眼神,似水柔情,我是個女人都快看得受不了了。”她故意捧心做花癡狀。
“去你的。”慕雪故作嫌棄地看了柳憶一眼,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傍晚時分,他們到了洛城。用完晚飯,慕雪和柳憶一同上街走了走,不過幾個月時間,發生的事卻多得出人意料。二人走過之前那家妓院時,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
當初不過是一個局,一場戲,卻不想在這裏遇見了他,從此兩個人竟再也割舍不開。也許這就是緣分吧,在不經意間将你我圈牢,掙不斷,逃不開。冥冥之中,便是命中注定。原來的以為的不可能,都因為那個人的出現而變成了可能。
那時的慕雪還在想,以後完成了師命,找一個地方,孤獨終老。而如今,她卻已經快要身為人母了,心中亦有所牽挂。世間總是會有所變數,只是這變數,也未嘗不好。
走過的時候,慕雪臉上帶了笑意。擡頭望天,月光皎潔,溫和如水。
只是走着走着,看着河邊楊柳輕拂,她不禁想起了駱謙,想起他的無恥,想起他那在月光下邪魅而蠱惑的笑。有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有的時候又只是無奈,偶爾的舉動竟然還有點讓人感動。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她明明要殺他,他卻三番五次幫自己。她看不懂他所想,分不清他的立場,只是知道自己再也殺不了他了。
雖是夜間,街上張燈結彩,人流如織,竟是比白日還要熱鬧兩分。酒樓飯館,迎來送往。秦樓楚館,琴聲依依。江面上,也是雕欄畫舫,達官顯貴在船中作樂,歌聲,調笑聲不斷。以前,慕雪總是冷眼看世間繁華,如今有了期盼,再來看這些,只覺得俗世凡塵也自有快樂。
一路車馬勞頓,慕雪雖然胃口不佳,但也盡可能地多吃幾口。柳憶一直是個活潑伶俐的,一路上也不消停,時而拉着慕雪說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嚴城發生的事,時而把腦袋貼到她的肚子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連帶着慕雪的心情也變好了,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這日下午,一行人到了洛城。因為念着雲岩一事,慕雪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所以幾人并未從大門進,而是将馬車停在了山莊後門。柳憶在山莊住的日子久,長得又好,人也活潑,莊裏的管家、下人也都認識她,見她回來了,都熱情地迎進去。
一邊往裏走,柳憶一邊向老管家打探起了消息,“管家,顧夫人的病怎麽樣了?痊愈了嗎?”
“夫人好多了,多虧了唐家和陸少爺,把夫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最近正服藥調理呢,氣色一天比一天好。”管家臉上是高興的笑,直誇陸少爺醫術好。
聽到唐家,慕雪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聽到顧夫人的病好了,她還是替顧乘風感到高興的。兀自低頭想着,就感覺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不消說也知道是柳憶,她也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讓她不要為自己擔心。
園中,下人來來往往十分忙碌,或修剪花木,或是刷漆,擦拭圍欄,這時日頭還熱,卻有幾人在屋頂忙碌,更換磚瓦。柳憶不由得問:“管家,這是為了中秋嗎?怎麽看大家這麽忙?”
“是啊,中秋佳節将至,莊裏總是要打點一番,而且,少爺的婚期也定下來了,就在九月初。這不眼看着就要到了,是以忙着着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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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的這話無異于平地一聲雷,柳憶明顯感覺慕雪的手顫了一下。她偷偷側過去瞄了一眼慕雪,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可眼中的光芒卻黯淡了下去,朱唇緊抿。
“顧大哥要成婚了,和誰?婚期是什麽時候?”說這話的時候,柳憶握緊了慕雪的手,雖是夏末,卻是冰冷得毫無生氣。
“是和唐家大小姐,日子定在九月初三。就是前兩日剛定下來的。”
幾人都陷入了沉默,原來短短十幾天竟是可以翻天覆地的,終究是自己大意了。也許,很早的時候,命運就已埋下伏筆,只是自己偏偏不信。苦澀一點點在心中蔓延,只覺得五髒六腑都糾緊。這麽多年來,慕雪都以為自己已經喪失了哭泣的能力,可是此時,眼中卻泛起的酸意。塵封多年的心門終于打開之際,卻不想一把飛刀直入,直戳心窩,好疼。
從後門到顧乘風的住處,并不遠,一小段路,慕雪卻覺得如同跨過了千山萬水,筋疲力盡。
到了顧乘風的書房門外,門沒有關,隔着書架朝裏屋看過去,慕雪隐隐看到了顧乘風的身影。
“大哥,你真的決定娶唐念月了嗎?可是慕姑娘怎麽辦,你當真放得下?”問話的是陸歸鴻。
“我也不想,可是卻沒有辦法。”顧乘風的聲音裏透着深深的疲憊。
“可是……”後面的話,卡在了陸歸鴻的喉嚨裏,他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慕雪。
顧乘風也很快意識到了氛圍的不對,緩緩轉過身,就看見慕雪站在門外,渾身散發着清冷的氣息,可是那雙眼眸不再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在裏面看到了悲涼與哀傷。那些話她應該都聽到了。
陸歸鴻看看二人,也知道要讓他們單獨談談談談,他向柳憶遞了個眼色。柳憶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嘟着嘴,但還是跟着他走開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如雕塑般站在原地。世界靜得出奇,只留下彼此的呼吸聲。隔着門框,兩人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遙遙相望,明明就在眼前,卻似乎再也觸不到彼此的心。朝朝暮暮,日思夜想,誰也沒有料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情形。原有千言萬語,如今卻是如鲠在喉,發不出一點聲。
兩人對視許久,最後還是顧乘風先開了口,“對不起……”
“所以,你是決定負我了是麽?”原來當心真的被撕裂了,再說出這些話,反而不會覺得難受了。
“雪兒,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是真的。可是,我有我的難處。”顧乘風走到了慕雪的跟前,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消失般,面上一片痛楚。漆黑的瞳仁裏,閃着點點光芒,那是滿目痛楚中帶的一點希冀。
慕雪聞言卻是嘴角微勾,眼中晦暗不明,“我是遇到了一個可以為我去死的人,我也願為他傾其所有。可是我卻忘了,可以讓他去獻出生命的東西很多。那天若是換了其他人,你也會救的,是麽?”
“雪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惟一。這話,慕雪沒有說出來。她的手不自覺地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面上依然平靜,心中淚流成河:孩子,別怕,娘不是爹的惟一,但你永遠是娘的惟一。
“雪兒,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麽?”
“不需要了,其實我一個人,很好!”說着慕雪意欲掙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顧乘風哪裏肯放,緊緊抱住了她,把她圈在了懷裏。他能感受到懷中之人的僵硬,“雪兒,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再和爹去說。對不起,是我不對。可是我真的愛你,不要離開我。”
慕雪靠着他的肩,卻感不到溫暖,強求的愛,她不需要。她咬着牙,微微望天,把淚意逼了回去。
夜間慕雪住在了顧家老宅,她原本打算離開,可是顧乘風卻各種不放心。如今她回來的事,想必唐飛已經知道了,她幹脆就在顧家老宅住下,那裏顧乘風還留了人,唐飛也不敢怎麽樣。雖然對顧乘風生氣,慕雪在沒有弄清事情始末也不會輕易決裂。
柳憶不放心慕雪,在夜間也從仙華山莊跑了過來,顧言也跟了過來。她一進門就看見慕雪斜躺在卧榻上,面色黯然地發呆。她還從來沒有見到師姐這個模樣,看得她想哭。她讓顧言守在外面,自己強打精神走到她身邊,把煮好的雞肉香菇粥端給她,“姐姐,吃點東西吧!這可是我親手熬的。”
她勉力地裝出笑容,眼中也裝出期盼,但看着她冷漠的表情,笑容還是經不住僵住了。“姐姐,你不餓,孩子也要吃啊。來,吃一點。”說着她舀起了一勺粥,吹了吹,遞到慕雪嘴邊。
“孩子?”慕雪回過了神,垂眸看了一眼,就着勺子吃了。随後自己接過了勺子,将剩下的一碗粥喝完。全程都是機械地吞咽,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面容淡淡。吃飯于她而言,便只是為了生存,為了孩子而已。
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柳憶心疼,她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只得抱住了她,把腦袋往她肩上蹭,“姐姐,你不要這樣,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你不要和自己過不去。顧大哥也是被逼迫的,你不知道唐飛有多無恥。他之前主動提供莊上的藥材為顧夫人治病用,卻是早就計劃好的。他先提出來他能提供藥材,讓我們去找餘下的,等我們湊齊了餘下的,他的那部分就成了非要不可的,我們短時間根本不能另外去找,他便以此為威脅。他搶了你找的藥引,讓顧家欠他一份情,最後又以那藥材作條件提出和顧家結親,擺明了就是以此逼婚嗎?”
柳憶說這話也偷偷瞄了瞄慕雪的表情,繼續說道:“當時草藥基本齊全了,就差唐飛手裏那幾味,顧夫人也是危在旦夕,顧大哥沒有辦法只得答應了。而且期間唐飛也不知道和顧莊主談了些什麽,顧莊主對着門親事倒是挺滿意,顧夫人知道了也沒有反對。我聽陸大哥說,在我們趕路的這幾天裏,顧大哥也和家裏鬧過,求過。最後在烈日下跪了一天,跪得自己中暑暈了過去,顧莊主也沒有取消這門婚事,只是答應了可以納你為妾。”
柳憶一股腦把打聽到的都說了,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婚事,她也氣憤。但她也知道師姐心裏是很在乎顧乘風了,現在還沒有成婚,不能自己就放棄了。
果然,聽了她的話,慕雪的臉上有了些反應,可是苦澀的以為卻更重了。
“師姐,不要擔心,我們還有孩子!”
“孩子?呵,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