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雷雨
慕雪沒想到顧乘風竟然會看這種香豔的話本子,他看上去那麽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人,原來骨子裏都是一樣的。
慕雪雖然行走江湖多年,殺人時偶爾也會撞見男女行那事,但她卻從未留心,也從未想過她以後會遇到一個男人,對他動心。所以對于床帏之事,慕雪還是知之甚少。
她看了一眼黑色線條勾勒那些的男女赤條條交纏的畫面,旁邊還有注釋。再想起自己以往撞見過的那些香豔的畫面,臉又紅了幾分。她嫌棄地看了一眼,立馬合上扔到一邊,伸腿往床尾踢了踢。
她獨自靠坐在床頭,睡意全無。因為是夏日,即使是夜裏,空氣中也流竄着一股熱力。窗外,夏蟲一直未停歇鳴叫,叫得人莫名的煩躁。屋內燭火搖曳,慕雪的心也微微搖曳。她試圖不去想那話本子的事,但眼神卻忍不住往那瞟。看看,看看應該也無妨吧!
一萌生出這個念頭,慕雪就被自己吓到了,拿手扶着額。怎麽能,怎麽能這麽想呢?
她以後應該都不會嫁人了,這些跟她都沒有關系。
“除非遇到一個愛你如自己性命的男人”,慕雪腦海中回蕩着師父的那句話。顧乘風現在是對她很好,可是他真的可以愛她如命嗎?他那麽仗義的人,大概是對每個人都很好吧。想想又不禁有些懊惱,手指胡亂地在床上畫着圈圈。
她什麽時候也開始糾結這些情情愛愛的事了。明明說為了師父,她這輩子都不嫁人的。但現在駱少華已經找到了,玲珑果也有了消息,師父交待的三件事,兩件有了眉目,興許以後,她可以和顧乘風成家,讓他幫着她一起找,那樣似乎也很好。如果他真能待她一心一意,不離不棄,那七成功力在他身上或者在自己身上又有什麽區別呢?
腦海中思緒紛紛,閃過許多漫無邊際的想法。
……
“師姐,你知不知道,顧大哥經常偷偷看你。”
“師姐我那次在顧大哥書房裏看見他偷偷畫了你的畫像诶。”
……
柳憶說過的一些話在她的腦海中閃現。
也許,她真的可以嘗試去愛一個人。
她瞄了一眼床尾的小冊子,又往窗外看了看,沒有人,她咬咬唇,爬過去拿了回來。拿在手裏,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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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慕雪就頂了個大黑眼圈起來了。顧言見到了,還問她:“是昨夜床沒鋪好,姑娘沒睡好麽?”
聽他這麽問,慕雪有些心虛,“沒有,只不過做了噩夢。”她平靜掩飾。
用了早飯,慕雪在院子裏随便走走。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有過他的痕跡,她細心地看着,生怕漏過了一點屬于他的往昔。
顧家老宅并不大,許久未曾有人打掃,野草長得猖狂,但依稀可以看出這原本是個秀氣的園子。亭臺樓閣,綠水環繞。她走到了一處小院,聽顧言說,是下人住的地方。門上上了鎖,倒是沒有灰,想是顧言來過打掃過吧,門上有鎖,慕雪便沒有進去,離開了。
走着走着,無意間來到了馬廄。看食槽裏空空如也,慕雪便上前添了一把草,順便摸了摸馱着自己跑出來的那馬兒的臉,“馬兒,辛苦了,多吃點。”可就這一看,她卻留意到了馬背上有什麽東西。
她拿下來一看,龍頭鏈,觸手冰涼,發出森森白光。她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這怎麽那麽像駱謙的那條?這馬兒是那日馱着她逃離追殺的那匹,後來騎回來她也沒有留意,可那日救她的分明是顧乘風,這龍頭鏈又怎麽會在這裏。抑或着只是模樣相似?慕雪一時還沒有頭緒,又把東西放了回去。
這陣子,駱謙沒有在出現在她跟前了。既然圈定了是仙華山莊的人,而且排除了顧乘風,等顧乘風回來,他們齊心協力總能将他揪出來。駱少華武功太高,詭計多端,對付他需從長計議,而且眼前他正披着大俠的外衣,有自己的一方實勢力,貿然行動只會被反咬一口。至于玲珑果,知道的也是只言片語,并沒有确切的消息,只怕還得從駱少華下手。
慕雪坐在書桌前,百無聊賴地把玩着筆架上的毛筆。她突然憶起了那日在金龍山莊書房裏看到的地圖,她雖只看了一眼,卻依稀記得圖上畫的是東南群山,在雲岩的地方,還畫了一個圈。莫非,玲珑果就在雲岩。有了這一念頭,慕雪站起身去書架上一層層翻找,果真有羊皮地圖,她拿了份地圖,細細地看了起來。
天似乎要下雨了,夜空中沒有半顆星子,空氣悶熱,浮動着躁動的氣息。夜蟲依舊高亢地鳴唱,吵得人心煩。
今夜慕雪把那小冊子塞進了離自己遠遠的暗格裏,沒有再去想。一手枕在腦後,在想那玲珑果的事。那夜唐飛只怕是有意讓她聽到,引誘她去方幫主書房找他。只怕方浩然也讓他騙了。玲珑果雖一直都是江湖中的傳說,但二十年前确實有人得到過。如今終于有了消息,寧可撲空,也不可放過。
思索間,窗外響過一陣夜枭的叫聲,這是門派的暗號。
慕雪留意了下隔壁的動靜。這兩日為了方便照顧慕雪,顧言就睡在了隔壁。聽到了顧言和緩勻齊的呼吸聲,量他正在熟睡,她便拿着玉簫出了門。
她躍上高高牆頭,果然看見遠處一個黑影正站在對面屋頂上。那人見她出來,便轉身疾行,慕雪也提氣追上。
白沙渡口。
“跪下!”那黑衣人背對着慕雪開了口,是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低沉沙啞。
慕雪聞言,絲毫也不反駁,屈膝跪下。
那女子緩緩轉身,拉下臉上的面罩,露出一張清麗的臉。眼窩略深陷,眼角也有了皺紋,鬓角幾縷白發,這些都顯示了這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但姿容卻依舊出衆。
她看着慕雪,沉郁的眼中透着不滿。她走到了慕雪身後,沒有多說什麽。“啪”地一聲,打破了夜的沉寂。那婦人猛然抽出鞭子,狠狠地打在了慕雪的背上,雪白的衣料上立刻滲出了血痕。
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慕雪卻似乎沒有感覺到般,依舊脊背挺直,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你一直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也一直是衆師姐妹中最成熟穩重的,可這次的事你做得太令我失望了。”
“啪”,又是一下,揚起些青草的碎屑。
“當年你大師父就是因為素女功引來的駱少華那個禍害,從此一生凄苦。而如今你卻也被那駱少華設計,暴露了身份,招來禍端。”說到這,那夫人語氣中幾乎是盛怒,卻也隐隐透着擔心。
“弟子知錯。”
“啪”,又是一下。
只是這次,她沒有再繼續,而是收了鞭子,嘆了口氣說道:“起來吧。二師父也不是存心要打你,只是你身份暴露了,駱少華那狼心狗肺的還不知道還會怎麽加害于你,只怕你以後都沒有安生日子了。”
“是弟子大意了。”慕雪站起來,恭順地站到一旁,微垂着頭,認真地聽着對方的教誨。
“慕雪啊,你是我和你大師父親自教導了的,你手下的人,也是衆多小弟子裏最拔尖的。衆師姐妹中,你是大師父和我最為看好的,也是最在乎的。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需當機立斷,必要時,‘棄車保帥’。要知道,對于山莊而言,你和其他弟子不一樣。”
“弟子明白。”慕雪低聲應着,心底卻滋生出幾分悲涼。是啊,她們就是那棋盤上的棋子,必要時棄車保帥。那日慕雪也不是沒有想過,但要她柳憶推出去,她做不到,何況,唐飛已經盯上了她。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身份被知道了就知道了,咱們也不怕他來無名山莊尋仇,還只怕他不來。雖然你身份被他知曉了,但他也總算是露出了狐貍尾巴。茫茫人海,找他也是不容易,如今倒也省了不少事。”婦人的口氣溫和了許多。
“對了師父,玲珑果有消息了。”慕雪把在金龍山莊發生的事和她的猜測悉數說了。末了,她又問一句:“二師父,你說這會不會又是駱少華的陰謀?”
二師父:“事已至此,不管是真是假,也都去尋它一尋。你大師父已經手足殘廢、毀容了這麽多年,這是惟一的希望了。玲珑果的事,你先不要操心了,我會派人去雲岩去探。你先繼續留在顧乘風身邊,留意駱少華的動靜,找個機會,借刀殺人。”
慕雪會意的點點頭。
“背上的傷疼嗎?”
“不疼。”
聞言,她的神色又寬了幾分。“那就好。師父這麽做,也是希望你長個教訓。另外,不要和顧乘風走得太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師父……”她想說顧乘風不是那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人,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話沒出口,卻被對方打斷了。
“小雪,你還年輕,雖行走江湖多年,到底未經歷過男女情愛,不知其中的複雜。你如今年輕貌美、體質又特殊,自然會引得他們圍着你轉,如果他們在你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怕翻臉比翻書都快。你大師父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她拍了拍慕雪的肩,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現在你有素女功,雖然會惹些麻煩,但你是強者,是江湖頂尖高手,你可以不怕他們。但你若是輕易把自己交出去了,相信所謂的男人來保護你,那就大錯特錯了。聽師父一句話,人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女人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
二師父蘇璇,便是莫蘭的師妹,她眼睜睜地看着師姐在情愛的泥沼裏葬送了餘生,她不想慕雪再步她的後塵。
她還要去召集手下布置任務,不便久留,覺得交待得差不多了,便有施展輕功,消失在了茫茫蘆葦蕩中。
留下慕雪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她剛剛看清了自己蠢蠢欲動的心,可二師父的一番話無疑于一盆冷水澆下,雖然是夏日,卻澆得她的四肢百骸,冰涼徹骨。
是啊,那些都是鏡花水月,于己無關,可是自己卻偏偏不争氣地有了念想,好無力。
起風了,蘆葦發出沙沙聲,如掀起層層綠浪。遠處雷聲滾動,由遠及近,震耳欲聾,一道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她蒼白落寞的臉。
看來,連老天爺也不同意她心中所想,試圖把她澆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