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殘局
日頭西斜,天空一片金黃,樹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調息了半日,慕雪功力已恢複了七八成。日頭很快就要落山了,再不上路只怕要露宿山野了。
“慕姑娘,天很快就要黑了,你趕緊上路離開吧。我讓顧言護送你回嚴城,那裏到底是仙華山莊的勢力範圍,這些門派也不敢造次。你先避避風頭。”他從懷裏掏出一包銀子和幾包藥粉遞給慕雪,“你拿着,這是我向歸鴻讨的,叫三步倒,是特別厲害的迷藥。你拿着,興許用得上。”
他又轉頭吩咐顧言,拍拍他的肩,“你幫我好好照顧慕姑娘,從小路走。”
“顧公子,你不跟我們一起走麽?”
“不了,金龍山莊已經亂成一團,殘局總要有人收拾的。”那些人,他總得給個交待的。
“你如此幫我,就不怕連累了仙華山莊嗎?”本是萍水相逢,慕雪甚至想利用他,而如今他非但不惱她,還出手相救。說不感動,是假的。
“其實怕,我也不想仙華山莊卷入是非。”他回答得真誠,“但我更怕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我知道,金龍幫幫主不是你殺的,我不能看你被冤枉。而且我也看得出來他們那些人追殺你,也不是為了替方幫主報仇,而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有了名頭便更肆無忌憚罷了。這樣的烏合之衆,我不怕得罪他們。”
“你真就這麽信我?”
“信!”
不信你,就不會不惜與衆人為敵也要護着你。
不信你,便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救你。
慕雪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不似平日的冰冷,波光流轉,帶了幾分柔和。
顧乘風也感覺自己快要沉溺在那種目光中,“因為你的眼神不會騙我,你的眼神總是澄澈如湖水,哪怕冰冷卻一塵不染。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他喜歡她。
從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她不僅是落在了他的眼中,也是落在了他的心裏。
她可能沒有留意,他其實一直在關注你的舉動,留心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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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慕雪追問。
但顧乘風終是沒有答,總有一天,他的仙女會明白的。“時候不早了,我該趕回去了。顧言,你好生照顧慕姑娘。”
慕雪雖然還想再問,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閑話的時候,還是輕輕一躍,跳上了馬背,“顧公子,我在嚴城等你。顧言,我們走。”說完便策馬揚鞭遠去了。
顧乘風看着兩匹馬一前一後地跑遠,忍不住使出輕功追了三四裏地,看着他們踏上了去嚴城的小路方才停下了腳步。她的背影漸漸融入夕陽之中,在眼前幻化成一幅畫。
“顧公子,我在嚴城等你”,他慢慢回味這句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等我……
回到金龍山莊,一進門就只見一群人在大廳裏,對着他怒目而視,那眼神活像要将他活剮了一樣。許多弟子身上都纏着繃帶,痛苦的□□。有些被催命魔音所傷,此刻癡癡傻傻。陸歸鴻正在給他們診治,柳憶和莊上的幾個丫鬟則幫忙打下手,給他們包紮。
顧乘風不理會那些惡毒的眼神,徑直走到陸歸鴻身邊,詢問情況。“歸鴻,情況怎麽樣。”
“大多數人并無大礙,只是受些輕傷。不過被催命魔音所重傷的那些弟子,只怕會一直癡呆,難以恢複。”陸歸鴻示意幾個丫鬟繼續換藥。“現在,前來祝壽的賓客大半都已散去,就留了烈火門、狂刀門、唐家堡三派,其中烈火門和狂刀門損失慘重……”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羅烈從簾後走了出來。見到顧乘風,氣不打一出來,當即拔了刀,指着顧乘風,罵道:“好啊,你這小子居然還敢回來。你暗中幫助那妖女,我分明就是和那妖女一夥的。依我看,方幫主的死,說不定就是你仙華山莊預謀的。”
“羅掌門,說話請慎重,我大哥絕不是那種人。”陸歸鴻一向敬重顧乘風這個大哥,哪裏忍得了顧乘風這麽說。
“羅掌門,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且不說你們無憑無據,就為了一己私利,幾個門派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女子,有失身份。而且你哪只眼睛見我救了慕雪?我聽狂刀門的人說,救人的分明是四個女子。羅掌門,你連男女都不分,就把這罪名強加到我仙華山莊頭上,還真是令在下好生佩服!”顧乘風說這話時理直氣壯,字字铿锵,說得在場人都無言以對。最後,他還給了羅烈一記冷冷的眼神。
“你……你……”羅烈被她氣得手直抖,“好一個仙華山莊的少莊主,以前只聽聞千尋劍主顧乘風武功好,卻不想嘴皮子也這麽厲害。”羅烈說這話,簡直咬牙切齒。
但他到底也是一派掌門不會被顧乘風這三兩句話打回去。“顧公子當真是義正言辭啊!可是老夫倒要問問你,這兩日,整日不見你的人影是怎麽回事?”
顧乘風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心裏做了準備。“慕姑娘是我帶來的,我理應保護她的周全。但是金龍山莊也出了這樣的事,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慕姑娘的确有嫌疑,我也不會包庇她。但我也不會像你們一樣想把她抓進地牢拷問。在下只能選擇中立,既然兩難,躲總是躲得起的。而且昨日下午我在幫方夫人料理幫主的後事,今日則一個人在房內喝悶酒。其實不是顧某不在,而是羅掌門急着拿人沒留意在下吧。”
羅烈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只得幹瞪眼。
“我看羅幫主急着拿人還是先好生安置好門下受傷的弟子吧。就算慕姑娘真的是那蛇蠍,你非要去招惹,被咬了也怨不得人”一句話是諷刺,也是警告。
“不知你這麽袒護一個妖女,令尊大人能否答應。”說完,便氣憤地走了。
顧乘風也不想和他多費口舌。
回了房裏,一關上門,柳憶便迫不及待地問:“顧大哥,慕雪姐姐怎麽樣了?安置好了嗎?”
“我已讓顧言送慕雪先回嚴城了,那裏畢竟是仙華山莊的勢力範圍。這幾個門派,在這邊的弟子本就不多,如今也是死的死,傷的傷,傷亡慘重,一時也沒有精力再跑去洛城去對付慕姑娘。”
柳憶聞言稍稍放心了些,“謝謝顧大哥。那慕雪姐姐可有受傷,傷得重嗎?”
“傷勢倒不要緊,受了點輕傷。今日中了狂刀門的迷煙,我離開時已不要緊了。不過你也不用謝我,慕雪是我的朋友,而且那些人都居心叵測,我幫她是應該的。”顧乘風看了看柳憶如釋重負的神情,有繼續問道:“其實你和慕姑娘相處的時間也不久,你為何如此擔心?”每次談及慕雪,她的焦急程度似乎都超過了自己。
“因為,因為我覺得慕雪姐姐和我很投緣,她雖然看着冷冷的,卻特別照顧我。而且我也一直身世飄零,孤苦無依,慕雪姐姐待我就如親妹妹般,讓我再次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所以我特別不希望她出事。無名山莊的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慕雪姐姐是好人,我不想她出事。”她說得動容,眼中像彌散了一層霧氣,水汪汪的,看得人心軟。
一直沉默的陸歸鴻倒是開了口:“小憶,你不要擔心,我今日讓顧大哥給了慕姑娘一些防身用得着的東西。她武功那麽高,不會有事的。若真有危險,我和大哥,定會相幫的。”
顧乘風也微微颔首,對他投去一個贊許的目光。
沒想到,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幫着自己。想到這,柳憶眼中也是淚光閃閃。
“對了,唐飛怎麽樣,怎麽回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他?”這人老奸巨猾,顧乘風生怕他有有所動作。
“他呀!”提到他,柳憶忍不住掩嘴偷笑,“聽說被人下了□□,被手下從城外擡回來據說當時臉都漲得通紅,進了城就被手下直接擡去瀉火去了。元氣大傷,又是這麽丢面子的事,現在把自己關在房裏躺着。”想到唐飛滿臉怒氣卻又不能發作的模樣,柳憶心裏一陣痛快。真沒想到顧乘風為了救人也會用這種損招。
對面,顧乘風也陷入了沉默,沒想到無名山莊的人也會出這種損招。如果陸歸鴻真要去無名山莊找莫蘭報仇,她手下的人,應該也極難對付。
因為抄的小路,第二日傍晚的時候,慕雪和顧言便到了嚴城。闊別幾日,再走進這個城裏,竟有種隔世感,但很快心就被安适的感覺所填滿了。這裏有熟悉的味道,也沒有打打殺殺。
顧言沒有帶慕雪回仙華山莊,而是帶了慕雪去了另一處宅子。
門上落了灰,看得出來已許久沒人住了。慕雪擡頭看了看,“顧宅”兩個字映入眼中,這只怕是顧家的舊宅吧。
顧言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介紹道:“這是顧家的舊宅,老爺還沒建立仙華山莊的時候,就住的這裏。少爺就是在這裏出生的。”
“哦。”慕雪了然地點點頭。一想到顧乘風是在這裏出生的,心裏竟變得柔和起來。
顧言開了鎖,領慕雪進去。這裏應該是許久沒人來了,院子裏長了不少雜草,檐下還結了些蛛網。“那邊是老爺和夫人的住處,這邊是下人的住處,姑娘今晚就住以前少爺住的小樓吧。這老宅子和仙華山莊是沒法比了,姑娘就将就些吧。”顧言一邊領着慕雪向裏走,一邊介紹。直接伸手拂去了眼前擋路的蛛絲,抱怨道:“這些人也真是的,說了每半月來打理一次,又偷懶。”顧言抱怨着,向慕雪尴尬笑笑。
“這就是公子以前的住處了。姑娘,委屈你先在門口等我一會,我栓了馬就來替你打掃,很快。”說完,他便急吼吼地牽着兩匹馬走了。
許久沒人住了,門上落了厚厚的灰。門沒有上鎖,慕雪只輕輕一推,門便開了。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幾個書架,幾件青瓷,架子上放了不少書。東面的牆上挂了一把劍,西面的牆上則挂了一把刀,大廳正中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圖,筆力遒勁,還真是練武之人的屋子。
顧言很快就回來了,還端了臉盆,拿了笤帚,麻利地将屋裏清掃了一遍,把家具擦了一遍。弄完之後,汗也顧不得擦,又風風火火跑出去了。再回來,他的外衣已經脫了,手裏多了一床幹淨的被褥。他快速地替慕雪鋪好,又細心地撫平了床上的褶子。
慕雪在他後面看着,想不到,他一個大男人做起這些倒頗是細致。更讓慕雪改觀的是,因為外衣弄髒了,他此刻只穿了件白色的裏衣,出了薄汗,衣服貼在身上,肌肉的紋理若隐若現。原來他倒是深藏不露,瘦而不弱。看來對付十幾個三流高手,也不是虛言。
夜裏,慕雪一個人躺在床上。本來是疲倦萬分,可真的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一會看看淡藍色的帷帳,一會又摸摸床上的雕花。想到這裏曾經充滿了他的氣息,她的臉又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燙。
有些懊惱地翻過身,面朝裏,發現原來床裏面有小暗格。出于好奇,她拉開了看了看。第一個,空的。第二個,是幾本話本子。慕雪想着自己也睡不着,就拿了出來打算看一看。随手一翻,卻如見毒蛇猛獸般,連忙把它丢在一旁,臉漲得通紅,心撲通撲通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