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慢慢走近,她伸頭,顏冬的雙眼映照着走廊上她剛剛打開的燈光。
他是醒着的。
秦暖吓了一跳:“你沒睡着?”
顏冬悶哼了一聲。
秦暖扭亮了他床頭的臺燈,顏冬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你沒事吧?”她俯身到顏冬面前,見他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秦暖伸手搭上他的額頭,顏冬沒有避開她的手。
“你在發燒!”顏冬的額頭滾燙,秦暖忙站起來:“我去拿體溫計。”
秦暖跑到樓下,打開客廳的燈,看見茶幾上已經有拆開的藥盒。看來顏冬已經自己起來吃過藥了。她拿過藥盒來看,都是止胃痛的藥。
秦暖從櫃子裏的藥箱翻出體溫計,跑回樓上,讓顏冬測體溫。
“你還有哪裏不舒服?”秦暖見顏冬的手一直按着腹部,“胃不舒服嗎?是不是酒喝太多了?”
顏冬擺擺手,閉上了眼睛。
秦暖也不再說話,她知道人難受的時候,旁人的話語聽來全是聒噪。
過了五分鐘,顏冬拿出體溫計。秦暖搶了過來,“三十八度五。”她的語氣滿是焦急:“真的沒有關系嗎?我們去醫院吧。”
“我已經吃過藥了。”顏冬閉着眼睛,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依舊有着那種平日裏對她那種拒之千裏的态度。
“你以前犯過這病嗎?吃那些藥就能好嗎?”秦暖再一次摸上顏冬的額頭,語氣裏滿是焦急和關切:“你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就聽我一次,走吧。”
☆、争執
顏冬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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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暖不是第一次這麽近地看着他,但卻是第一次這麽大膽地看着他。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滞。
終于,顏冬撐起身子,把床頭櫃上的車鑰匙扔給她。
秦暖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會開車啊。”
胃痛中的顏冬還不忘抛給她一個白眼。秦暖忙說:“我打電話去叫車,你先躺着。”
兩人在小區門口等出租車。此時天光已亮,冷風中,秦暖突然覺得這一刻非常的奇妙,昨天下午顏冬還把她扔在路上,沒想不到十二小時後的現在,兩人居然在這等車。想到這,秦暖用餘光瞄了瞄離她有幾人遠的顏冬,他倚在牆上,左手還按着腹部,痛楚依舊折磨着他。
出租車終于來了。到了醫院,挂號,問診。
看病的醫生是個有些年紀的女醫生。她還沒開口,顏冬便說:“老胃病了。”
“老胃病還那麽不注意。”醫生絮絮叨叨的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這樣,仗着自己年輕以為抗一抗就過去了,小心以後啊……”
顏冬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醫生過了問診流程,開出單子:“急性胃炎,去輸液吧。”兩大瓶藥劑,要輸三個多小時。
護士給顏冬紮了針後離開。
顏冬撥了撥轉輪。秦暖見狀,提醒道:“速度太快不好。”說着給他調慢了輸液速度。顏冬看了她一眼,眼神雖沒有以往那麽冷淡,但也透着一股“多管閑事”的意味,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尴尬起來。
秦暖站起來說:“我去打個電話。”
“華姐,我是秦暖。是這樣的,我老公生病了,現在在醫院輸液。今天可能沒辦法過去了,你幫我說一聲好嗎?我改天再過去。謝謝了。”
秦暖打完電話回到輸液室,顏冬已經合上眼睛睡着了。秦暖坐在他旁邊,看着吊瓶裏的透明液體一點點地往下滴。
就在秦暖也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秦暖慌忙跑到輸液室外。
“喂。”
“嫂子,我是小鄭。”電話是鄭濤打來的,“我打冬哥的電話他怎麽一直沒接啊,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我們在醫院。”秦暖回頭望了一下輸液室,顏冬還在睡。
“醫院?你怎麽了?還是冬哥怎麽了?”鄭濤的語氣焦急起來。
“顏冬急性胃炎,現在在輸液。”秦暖解釋道。
“你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市三。”
“好,我馬上到。”
回到輸液室,秦暖看第一瓶吊瓶已經快見底了,就趕緊叫護士來來換瓶。
換瓶的時候顏冬醒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了?”秦暖問。
“嗯,還好。”顏冬擠弄了一下眉頭。
“對了,鄭濤剛剛跟我打電話,他在來的路上。”
“哦。”
一陣短暫的沉默,秦暖又蹦了起來:“你繼續休息吧,我……我去買點早餐吃。”
拎着杯豆漿回醫院,秦暖在樓梯口遇到了鄭濤。秦暖把他帶到輸液室。
鄭濤看見顏冬便急忙上前:“冬哥,你還好吧。”
“嗯。”顏冬說。
鄭濤轉頭看了一下秦暖,秦暖知道他們有事要說,便走開幾步。
鄭濤壓低聲音:“那跟胡董的約好的高爾夫球怎麽辦?”
“沒事,我們現在就走,你東西都帶齊了吧。”顏冬說。
“可你還沒有輸完液。”鄭濤又看了看秦暖。
顏冬一把将手上的針拔下來。
“喂,你幹嘛!”秦暖并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卻見顏冬将輸液的針頭拔下來,頓時懵了。她上前握住顏冬的手,剛剛輸液的針孔處湧出滴血珠。秦暖慌忙拿了棉花給他按住:“你這是做什麽?”
顏冬用另一只手掰開秦暖的手:“你回家去。”
秦暖的拇指卻還按着針孔處的棉花:“可是,你都還沒輸完液!”她的語氣很急,聲音有些尖。
“已經一瓶多了,差不多了。”顏冬有些不耐煩。
“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回家休息啊。”秦暖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抓緊了顏冬的胳膊。
“機會難道會等我休息完?”顏冬用力一拽,秦暖一個趔趄,剛剛被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豆漿被她的大衣一掃,摔在地上。
“啪”,動靜引得輸液室的人都朝他們這邊望了過來。
“不要在這裏拉拉扯扯了,丢人。”顏冬聲音雖然低,但很嚴厲。
“冬哥,嫂子……你們有話好好說。”鄭濤有點左右為難。
“走吧。”顏冬率先走出了輸液室。
“嫂子你理解一下,主要是今天這位大人物是好不容易才約到的,放心吧,冬哥身體底子還是好的,我也會幫你看着他的。”鄭濤說完便跑了出去。
秦暖僵在原地。剛剛她用來幫顏冬止血的那顆小棉球掉在地上,中心一點淺淺的紅色,在她看來卻是格外刺眼。
護士走了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秦暖回過神來,她左右環視了一下,看見輸液室的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她的臉紅了起來。
“真是不好意思。”秦暖向護士說明了一下情況,護士不滿地說:“不想治病了就不要在這亂來。”。
秦暖微微鞠了一躬:“抱歉。”
“把這些東西收一收。”護士指着地上的豆漿,“不要亂扔垃圾。”
秦暖撿起地上的袋子,塑料杯子已經破了,豆漿流了出來。走出輸液室,她将那杯豆漿扔進垃圾桶裏。
出了醫院,對門就是全市最大的中藥材連鎖店,秦暖想着既然來到了這裏,就順便買點滋補的藥材給媽媽,待會就去看她。
藥房門口煮着大桶涼茶,香氣讓秦暖精神為之一振,她不由得貪婪地深呼吸了幾次。
秦暖靠在玻璃櫃臺前,很快就有櫃員上來導購。秦暖擺擺手:“我自己先看看吧。”
其實慣常買給媽媽的藥材就是那麽幾樣。秦暖看着她無比熟稔的藥材,腦海突然冒過一個念頭,
要不要給顏冬買點呢?今天才知道他胃不好,要不要炖點養胃的湯給他喝?
可是,他會喝嗎?對于這個問題,秦暖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櫃臺前的人不多,除了秦暖外,就只有一位太太,剛剛上來詢問秦暖的櫃員正拿着放在玻璃櫃上藥材樣品給她做介紹。秦暖便也站在旁邊聽了一會。
聽着聽着,秦暖覺得櫃員說得好像不太對。認錯藥材可是不得了的事,她忍不住出聲提醒:“這位小姐,你說錯了吧。”
“哪裏?”櫃員對秦暖的插話有些不滿。
“這位阿姨要的是人參葉,你現在手裏拿的是參葉。這兩個的名字的确很容易混淆。”
“不是吧……”那櫃員嘴上這麽說,但語氣也軟了下來,她反複看着那兩種藥材,看來她也不确定了。
“就我了解,人參葉是綠色的,而參葉是黃綠色的。”
那櫃員擡起頭來,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秦暖想自己是不是說話語氣太沖了。
這時,一位同樣身穿制服,年齡看起來在四十上下的櫃員走了過來:“怎麽了?”
那櫃員拉過組長,跟她耳語了一陣,又把手裏的藥材放到組長的面前。
組長将藥材翻了翻,對櫃員說:“是你錯了。”然後轉身對那位太太和秦暖鞠躬:“不好意思,這位櫃員是這個月才來上班的,可能對這些藥材還不太熟悉所以出了差錯,請您見諒。您需要了解些什麽,請告訴我。”櫃員組長鞠躬道。
那太太笑着看秦暖:“小姑娘,你怎麽懂這些?”
自己也不是小女孩了,被人叫小姑娘讓秦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撓撓頭:“哦,因為家裏人的關系,所以對中藥有一些了解。”
“不錯不錯,謝謝你了。”
“不客氣。”秦暖忙說。
組長服務那位太太去了,秦暖見剛被自己指出錯誤的櫃員站在一旁,似乎有些懊惱,便上前說:“麻煩。”
那女孩怔了一下。秦暖說:“我想要買這幾樣藥材。”她報出藥名,那女孩臉色舒展開來:“您稍等一下。”
女孩打出單子,讓秦暖去櫃臺結賬。
“謝謝,一共五百八十二元。請問現金還是刷卡?”
“刷卡。”秦暖從錢包裏抽出銀/行卡,遞給收銀員。
收銀員接了過去。
這時,有人拍拍她的肩。秦暖回頭,是剛剛在櫃臺遇見的那個太太。
“姑娘,你掉了這個。”那太太遞給她一張卡片。
秦暖接過來一看,是顏冬的身份證,淩晨她幫顏冬挂號後,跟找回的零錢一起塞在錢包裏,忘了還給他,應該是剛剛抽銀/行卡的時候被帶了出來。
“謝謝您!”幸好被及時撿到,要不然等顏冬問起來,自己連在哪丢的都不知道,到時候顏冬大概會說“你怎麽連張身份證都收不好”吧。
“小姐,麻煩簽個名。”收銀員提醒了兩聲,秦暖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來。自己最近太愛在腦海裏尋思事情,要改,一定要改。
回到家中,秦暖坐在沙發上揉着太陽穴。這兩晚因為顏冬的折騰都沒有睡好,等人一放松,乏意也就上來了。就眯一下眼吧,這樣想着,秦暖就靠着沙發,閉上了眼睛。
耳旁傳來一陣雜音,秦暖猛地睜開了眼睛,感覺自己已經睡了很久了。她從沙發坐起來,用力地甩着已經被枕得發麻的左胳膊。
“嫂子。”這是鄭濤的聲音,那麽,顏冬也應該回來了。秦暖立馬站了起來:“你怎樣了?”
☆、藥盒
顏冬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用他回答,也知道他并不好。
顏冬皺眉盯着秦暖。秦暖慌忙低頭攏了攏頭發,估計現在自己頭發蓬亂吧,她有點不好意思。
顏冬轉過身對鄭濤說:“行了,你回去吧。”說完他就上樓去了。
“嫂子別擔心,冬哥只是太累了,中午又沒吃什麽東西,睡一覺再吃點東西就好。”鄭濤見秦暖的視線一直盯着顏冬,忙開口替顏冬解釋,上午在醫院的那一幕,他可沒忘。“不過,冬哥這一次辛苦還是值得的,胡董已經表達簽約意向了。”想起今天達成的成果,鄭濤說起來便很興奮。
“是嗎?”聽到這個消息,秦暖心裏也跟着高興起來。
“那冬哥就拜托嫂子了。”
“好,你慢走。”
送走鄭濤,秦暖看了看表,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自己這個眼眯得還真久。顏冬回來了,也不知道他情況現在怎麽樣,還用不用再去醫院。看來,今天是沒法去媽媽那了。
秦暖走上二樓,顏冬睡在書房裏,門又忘了關上。她踮腳在門邊看了一會,顏冬似乎睡得很沉,身體随着呼吸有節奏地起伏着。嗯,他有把被子蓋好。秦暖輕輕地把門掩上,走下樓來。
上午買回來的藥材随手放在了餐桌上。秦暖将東西整理好放進櫥櫃。自己最終還是給顏冬買了養胃的藥材,就先給他煮一次吧,如果他不喝,那就自己喝,反正不虧。
冰箱已經空空,秦暖出門買菜。她本來想等顏冬一起吃晚飯的,然而早上本來就沒有吃什麽東西,回來後又蒙頭就睡,此時早已饑腸辘辘,秦暖最後就先吃了。
晚上七點多,秦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咚咚”,顏冬走下樓梯來。
秦暖趕緊站起來:“肚子餓了嗎?要吃東西嗎?”
顏冬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秦暖忙走到廚房,将放在電飯鍋裏保溫的粥拿出來,又端出炒好的青菜,放到飯桌上:“你胃病,吃點清淡的。”
顏冬埋頭吃了起來。雖然就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但秦暖心情就像是一位在等待顧客做出點評的廚師一樣。
飯廳裏只聽見輕輕的吸嘬聲。既然沒有說話,就當他滿意好了。
秦暖回到二樓的主卧,在抽屜裏翻了翻,找出一個分裝藥盒,将顏冬要吃的藥按一日三次分量分裝在藥盒裏,又拿了張便利條,将醫囑寫在上面,貼在藥盒上。裝好後,她搖搖藥盒,小藥丸在裏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秦暖回到飯廳,顏冬已經差不多吃完了,她将藥盒放到顏冬面前:“這是你明天要吃的藥,注意事項我都寫在上面了。”
“唔。”
“還有,”秦暖從廚房端出一碗炖湯來,“你把這個喝了。養胃的。”顏冬沒有拒絕,端起來一下子就喝完了。秦暖知道那湯帶着苦味,可他喝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顏冬放下碗起身,秦暖麻利地收拾碗筷。看見她剛剛拿給顏冬的藥盒還放在飯桌上,忙喊住顏冬:“還有這個。”
顏冬的手伸過來的時候,秦暖覺得顏冬跟自己的距離好像近了一點。在這個夜晚,她的心情輕松了不少,連明天要早起去參加升旗儀式都不覺得讨厭了。
快近午間的課間,秦暖站在走廊上,看着遠處操場上正在打球的學生,手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撥來撥去,考慮了很久,她按下了“發送”,這條短信已經編輯完成很久了:“午餐記得吃清淡一點,你回來吃晚飯嗎?”
短信發送出去了,但秦暖的心裏還是不踏實,她擔心顏冬跟以前一樣,從來不看她的短信。
下課鈴打響了,顏冬依舊沒有回複她。秦暖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但思前想後,她還是給鄭濤打了個電話。
“鄭濤,是我。”
“嫂子,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你告訴顏冬,待會吃午飯的時候,吃清淡一點。”
“這種事怎麽還跟我說,哎喲!”鄭濤語氣帶着戲谑的意味。
秦暖忙解釋:“不是,我怕打擾到他工作。”
“冬哥不至于忙到連你的電話都不接吧。”
“總之,你就叮囑他一下吧,我怕他忘了。”
“好。”
電話挂了,但秦暖其實還有句話沒說出口,她想問顏冬今晚回不回來吃飯。然而夫妻之間還要通過第三個人傳話,這也太奇怪了吧。
“你在跟誰打電話?”小陳從後面偷襲過來,秦暖被吓了一跳,手機差點沒掉到樓下。
“沒有,沒什麽事。”
“顏冬?你老公?”小陳眼尖,瞄到了手機通話記錄的第一個名字。
秦暖下意識将手機往胸口一蓋,她的動作已經暗示了些什麽。小陳的表情八卦起來:“哎喲,趁着上課的空檔還打電話,感情不錯嘛。”
秦暖脫口而出:“不是。”
“什麽不是?”小陳一幅“這有什麽好否認的”表情。
哎,這事也實在沒法跟小陳解釋。“秦暖。你過來一下。”剛好這時,教研組長站在辦公室門口朝秦暖招手。
秦暖趕緊抛下小陳:“彭老師,什麽事?”
彭老師遞給她一份通知:“教育局星期二要開個青年教師交流會,在十五中,周二下午只有你有空,你就去聽聽吧,這是通知,你看一下注意事項,不要遲到了。”
“好。”
秦暖回家時,打掃阿姨還沒走。見秦暖進來,她從圍裙兜裏拿出一個東西給秦暖:“小秦,這是我打掃房間在桌底撿到的,是不是你要吃的藥啊?”
是她給顏冬的藥盒,寫着醫囑的小紙條還貼在上面。秦暖打開藥盒,三個格子裏滿滿的都是黃色的小藥丸。
顏冬為什麽不吃藥?是不是忘了?秦暖的拇指在藥盒來回摩挲,“咔”,咬合處彈開,裏面的小藥丸掉出來,在地上滾成一片。
“阿姨對不起。我自己來收拾。“秦暖忙蹲在地上将藥丸一粒粒撿起來。她想,顏冬的心思就像這灑落一地的藥丸,每次都只能懂一點,要全部琢磨透,太難。
顏冬回來時秦暖正坐在客廳,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顏冬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便轉身上樓。
“吃過了嗎?”秦暖起身跟在顏冬身後問道。
“嗯。”
走到書房門口,秦暖停住了腳步。顏冬轉身正要關門,秦暖伸出手:“今天有記得吃藥嗎?把藥盒給我,我給你裝明天的。”
顏冬在書桌前翻了一翻,轉頭道:“藥盒不在。”
秦暖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看來,他當時只是順手接過,并沒有打算吃藥。她不懂顏冬了,為什麽連自己的身體都不好好愛惜?如果不肯吃藥,為何又要拿她給的藥盒?有必要這樣敷衍自己嗎?
“忘哪裏了吧,那我重新給你裝一份好了。”秦暖覺得自己現在的笑一定很勉強。
“不用了,我已經好了。”顏冬拒絕了她。
“還是把醫生開完的藥吃完吧。”秦暖轉身,想下樓去找找有沒有新的藥盒。
“我說不用就不用!”顏冬語氣急了起來,“你給我我也不會吃的。”
“哦。”秦暖停下了腳步,“那就不要了。”
“砰!”書房的門關上了。
秦暖回了自己的房間,那個裝滿了黃色小藥丸的透明塑料藥盒就放在書桌上,在臺燈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秦暖望着藥盒發呆了好一會。然後,她猛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臉。
為什麽自己要失落呢?是昨晚的那個顏冬讓她産生了一些不該有的錯覺嗎?不是早就下定決心,就當是個同住的房客,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嗎?
秦暖撕下貼在藥盒上的說明,打開藥盒,将小藥丸一齊倒進垃圾桶裏。
周二下午,秦暖去十五中參加青年教師交流會。
十五中是秦暖的高中母校。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了。校園的變化其實并不大,建築還是那些建築,草木還是那些草木。只不過,在這裏的人不知換了幾茬了。剛剛走進校門的時候,秦暖恍惚有種時空錯亂感。雖然高中畢業也就是七年前的事,但回想起來卻感覺恍若隔世。
開完交流會出來,秦暖漫步在校園裏。現在還是上課時間,校園裏靜悄悄的。
不知不覺,她來到了實驗樓前。實驗樓大概是九年前建好的,是整個校園裏最年輕的建築,但如今潔白的外牆也有些發黃了。
實驗樓的啓用是在秦暖他們這一級文理分科後,所以,這棟樓并沒有承載秦暖什麽特別的回憶。不過,她倒想起發生在實驗樓的一件事了。
那是高一下學期,那時實驗樓已經建好,但還沒啓用。一天下午的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候,秦暖被同桌,同時也是班裏的化學科代表攔住,要她幫忙一起去實驗樓清點新購進的儀器。
清點完,同桌還要填表,讓秦暖先走。
因為還沒啓用,實驗樓幾乎沒有人。秦暖順路去上洗手間,走到樓梯拐角,她聞見一股煙味。奇怪,就在秦暖心生疑惑的時候,顏冬和一個女生從樓梯拐角處走了下來。
她是知道顏冬的,秦暖的父親,是顏舜的司機。
☆、陰晴
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秦暖便暗暗發笑。
當時的秦暖,就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鳥,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他們兩個。見有人,顏冬便将手裏的香煙扔在地上踩滅,和那個女生大搖大擺地從她身邊走過。他們走過她身邊時,漸漸淡去的煙味又濃了一些。
兩個人坦然得好像她不存在一樣,而秦暖臉上卻帶着驚疑未定的神色,仿佛她才是做賊的那個。
會不會從那時就注定了,要不然,為何自己現在在顏冬面前也是一樣的畏畏縮縮,有時候明明不是自己的問題,卻總還是提心吊膽,生怕說錯做錯。
“鈴——”下課鈴聲将秦暖從思緒中拉回來,她看看手表,現在這個鈴聲應該是放學鈴聲,是時候回去了。
成群的學生們從教室裏湧向操場和校門,秦暖跟着學生大隊伍走出校門,卻在校門口停下了腳步。
她想起了父親。
作為顏舜的司機,父親是經常早出晚歸的,畢竟要随時候命。所以,秦暖通常只有在早起起床時或者睡覺前才能跟父親碰個面。父親工作辛苦,回家一般吃飯洗漱完倒頭就睡。父女倆大概也就只能趁着父親吃飯的時候說上幾句話。秦暖理解父親,所以一般也就只問候幾句,撿一些學習生活的重點說說。
升上高中不久後的一天,當秦暖放學走出校門時,意外發現自己的父親的身影,她十分興奮,急忙跑了過去:“爸,你是來接我的嗎?”
父親臉上閃現出抱歉的神色,秦暖馬上就明白了:“啊,不對,現在還是上班的時間,你怎麽會在這?”
秦父說:“顏先生讓我來接他的孫子。”
秦暖知道顏冬跟自己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年級,還是暑假的時候。中考成績出來,秦暖幸運地考上十五中。秦父說,跟顏先生提起自己的女兒考上了十五中,顏先生還誇秦暖有出息,不像自己的孫子,還得交贊助費。
雖然剛開學不久,但秦暖已經将父親以前偶爾提起的顏冬這個名字和他本人對上號了。就算父親不為顏舜工作,秦暖肯定也會知道顏冬的,畢竟顏冬這種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是耀眼的存在。軍訓那會,班裏就有女生湊在一起,說隔壁班的顏冬長得很帥。後來,顏冬的家庭背景又在年級流傳,說顏冬的爺爺就是著名的天韻百貨的董事長。
在秦暖眼裏,顏冬真正吸引人的,其實是他那股拽拽的氣勢,也就是通常高中女生都會喜歡的那種“壞小子”調調。
顏冬的家庭背景,因為父親的關系,秦暖多少也了解一點。顏冬的父母在他小時候便因一次意外雙雙去世,他由顏舜撫養長大。但因為顏舜工作太忙,顏冬從初中起便住在小姨家。今天父親突然來接他,估計是有什麽事吧。
“他知道嗎?”
“知道,顏先生有提前跟他說。”
以為顏冬馬上就來,秦暖便陪着父親等在門口。然而過了半個小時,顏冬卻仍舊沒來。但秦暖卻與父親聊得非常開心,這簡直是難得的時光,她甚至暗暗希望顏冬能夠晚一點再出校門來。
落日西沉,顏冬和兩三個男生走出校門,顏冬手裏還抱着籃球,看樣子是剛運動完。
秦暖眼尖:“爸,顏冬來了。”
父親上前跟顏冬說了幾句,顏冬便跟着朝車子這邊走了過來。
顏冬先坐進車裏,父親對秦暖說:“好了,你回去吧,晚上回家再說。”
“好,爸爸再見。”秦暖揮揮手,看着汽車彙入車水馬龍中,才轉身回家。
父親是否會出現在校門口,成了秦暖每天走出校門口前的一個期盼。其實父親來的次數極少,一兩個月也就一次,但秦暖還是很開心。但自從顏冬高三/退學後,父親就沒有出現在校門口了。
顏舜今天要去醫院檢查身體,雖然他身邊有司機柴叔陪同,但每次顏冬和秦暖都會過去。一開始本來只是秦暖來,後來應該是顏舜跟顏冬說了,總之兩人就固定在醫院門口見面,再一起去看顏舜。
秦暖先到了,便站在醫院大門外看人來人往。一位正在打電話的話阿姨向她迎面走來。
秦暖覺得她有些面熟。就在她在腦中搜尋有關這位阿姨的信息時,一位中年婦女朝那位阿姨直直走去。
秦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玻璃瓶摔碎了兩人之間,裏面透明液體也流了出來。
那位阿姨似乎也被吓到,放下了手中的手機。中年婦女開始沖着阿姨嚷了起來。
這時,又有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去。秦暖已經明白過來了,這是專門在醫院門口碰瓷的,她之前就在醫院門口被人這樣騙過。
秦暖走了過去,中年婦女正揪着阿姨的手,說這是她好不容易買來的藥水,要阿姨賠償。中年男人也在旁邊咄咄逼人:“賠不賠?賠不賠!”
秦暖擋住阿姨掏錢包的手:“阿姨,不用給他們。”
“就八百塊的事,姑娘,你就別管了。”阿姨看來準備掏錢息事寧人。
“不行。阿姨,如果給他們錢了事的話,就是在縱容他們。”
那個中年男人瞪着秦暖:“姑娘,你可別亂說話!”他揮起拳頭威脅秦暖。
“我可沒亂說話,你擡頭看看,這裏是有監控的,我們可以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到時候需要賠我們自然會賠。”秦暖轉身對阿姨說:“阿姨,你打電話報警,我去找醫院的保安。”
那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兩人對視一眼,兩人罵罵咧咧撞開秦暖和阿姨就跑了。
秦暖扶住阿姨。阿姨沖她一笑:“姑娘,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
“不客氣。我以前也被人這樣騙過。所以阿姨以後遇到這種人,千萬不能随便就給他們錢。”
阿姨點點頭,她盯着秦暖的臉:“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馬上她就指着醫院對門的大藥房:“是在那裏不是?當時櫃員認錯了草藥,你還幫忙指出來了。”
秦暖也想起來了:“是啊!阿姨記性比我還要好。”
“我們真是有緣。”阿姨親切地說,“是生病了來醫院嗎?”
“哦,不是,是來看望長輩的。”
這時,有人拍了拍秦暖的肩,她轉頭一看,臉上的笑容有稍稍的凝滞:“顏冬。”
“打了你好幾個電話你怎麽不接?”因為有外人在,顏冬的語氣聽起來不似以往的不耐煩,“爺爺的檢查快結束了。”
“抱歉,剛剛在幫這位阿姨。”秦暖頭往站在她身邊的阿姨點了點。
“你老公?”阿姨打量着顏冬,壓低聲音,“對你态度不怎麽好。”
秦暖笑笑,“那阿姨我先走了。”
“好。”阿姨揮揮手,“謝謝了。”
“不用。”秦暖致意後,趕緊快步跟上顏冬。
周五開完例會,秦暖和小陳一齊走出校門。這時校園門口已經沒什麽人了,秦暖一眼就看到鄭濤站在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他看見秦暖,便跑了過來。
“秦暖,這是你老公?”小陳語氣很興奮,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不是,不是。”秦暖急着擺擺手,她拉過鄭濤:“有什麽事嗎?”
“嫂子,冬哥讓我來接你。”
“怎麽了?”秦暖有些驚訝。
“冬哥沒跟你說嗎?他今晚要與你出席一個酒會,快走吧,我還得帶你去做頭發。”鄭濤跑回汽車旁邊打開車門,催促着秦暖上車:“嫂子,快點。”
“小陳,那我有事先走了。”秦暖跟小陳道別。小陳笑着揮揮手,想着下個星期又有八卦可以聊了。
一個紅燈,車子停了下來,秦暖問:“鄭濤,我要去參加的是什麽樣的宴會?”
“就是達旗集團的周年慶祝酒會。”
“怎麽會突然要我去呢?”
“這種場合,帶太太出席也很正常吧。”
才不正常呢,秦暖想,除了當初的婚禮,顏冬根本沒有跟她在任一公開場合共同出現過。她心裏十分納悶,為何顏冬會突然這麽做,自己對于這種場合,完全沒有經驗,顏冬難道不怕自己給他丢臉嗎?
問題的答案也只有見到顏冬的時候才知道了。做頭發,換禮服,試鞋,秦暖終于體驗了一把電視劇裏女主角變身的過程,除了男主角沒有在身邊。只不過她覺得自己就像小時候玩過的芭比娃娃一樣,機械地被人擺布。
最後,鄭濤将她送到了花園大酒店。
酒店的服務生上來給她開門,秦暖踩着高跟鞋下車,深秋的風有點涼,吹在秦暖裸/露的肩膀上,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将肩上的披肩裹得緊一點。
秦暖順着服務生的指引到了宴會廳門口,顏冬在哪裏呢?她下意識地尋找顏冬的身影。
“過來。”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秦暖回頭,“顏冬。”雖然顏冬依舊是那副冷淡的面孔,但秦暖覺得此時的他意外地親切。
顏冬将她拉到角落裏,低聲道:“聽着,既然你來了,就別給我丢臉。你在我爺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