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劫獄劫數
? 配合三王妃半真半假地演了一場戲,初影被押回牢房時,心中沉甸甸的。
第一眼的歡喜與激動,随着循循誘導的每句話氤氲在監牢濕冷的水氣中。
倘若三王妃表露不忍讓她繼續為楚氏賣命的心意時,她傻乎乎地附和着自己不願意當卧底的意願,怕是前腳剛出暗房的門,下一刻就會被即刻處決吧。
楚氏與冰極門的這張網裏,不僅有她,還有任毓和其他的一幹人等。她分明不是計劃的唯一、甚至第一選擇。
但自從任毓落網,葉紹樊與明氏聯手,他們不得不一步步地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從前她還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可能,如今楚氏将目光死死鎖定在她身上,她已經徹底沒有退路了。
“初影,你也別太傷心了。”旁邊的人想要安慰她,“雖然主仆一場,這三王妃既然什麽情面都不留,你又何必如此眷戀。”
初影揉眼自嘲道:“哪能呢,這麽些年我的主子也換了兩三茬,不過替自己不值,好歹也盡心盡力伺候了十年,臨了得人一巴掌洩憤。什麽楚氏葉氏明氏,下人的職責本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居然還妄圖忠心這等奢侈的事物。這群上等人,想要的太多了……”
這也是她在心裏告訴自己的。王妃啊王妃,現下你決意如此冷心待我,初影最後一次賭上這條命來還,無論結果如何,今後都不欠楚氏三王府了。
她負氣地想着,想要狠下心來斷了心頭對三王妃最後一點暖意,最終卻忍不住眼角閃光。
所謂擺脫不了的軟肋……
她僅存的軟肋啊……
既然三王妃親自屈尊前來交待,葉家的劫獄行動不會太遠了。這裏關押着葉紹樊的嫡長子,裏外守衛自然比普通的監牢嚴上十倍。
只是為了誘葉紹樊上鈎,即便派鐵軍駐守也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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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是在半夜發生的。
初影等人與葉闵洋所在的牢房在這座監牢的最深處。夜半三更,衆人睡得正沉,劫囚之人趕到後不到兩柱香時間,整座監牢已是死傷無數,屍橫遍野。
“大少爺!”蒙面人迅速鎖定位置,開鎖救人一氣呵成,走道上十幾人掩護厮殺。
即便心知這是一場甕中捉鼈,深夜監牢中刺肉見血的殺戮卻是真刀實槍,凄厲的慘叫聽在初影耳裏心慌異常。那邊背出解了鐐铐的葉闵洋後,臨近囚室中的犯人也紛紛得到釋放。
——既是劫獄,自然要将場面攪和得越騷亂越好。
“快走!快走!”初影心裏不情願地記着三王妃的囑托,一路被人推搡,跌跌撞撞地尋找着飛速前行的蒙面人的蹤跡。
眼見着就要得自由的葉家衆人也知道,此刻唯有跟着大少爺才是唯一的出路,奈何葉氏此番只為葉闵洋而來,顯然不願再背負任何累贅。
眼見着他們在混亂中靈活閃躲,很快就要逃脫楚軍的防禦圈,初影把心一橫,直直沖了上去:“大少爺!別丢下我們啊!大少爺!”
她一出聲,其他人立即得了啓發,紛紛拼命躲過橫刀冷劍,急急地跟着喊着。
然而他們無論如何都喚不回劫獄人的鐵石心腸,初影看出這群高手出手的段數出自木岚山莊,咬牙抱住一名落單蒙面人的大腿:“我有莊主的密令,你們務必帶上……我……”
蒙面人忙着厮殺,哪有空聽她很快湮沒在喧嚣聲中的廢話,察覺到身旁羁絆後毫不留情地一腳踹了下去。初影胸口生受了力道,瞬時放手摔在牆角,又不慎磕着後腦勺,頓時眼冒金星叫苦不疊。
三王妃,不是初影辦事不力,實在是人家不肯帶我走這一遭啊……初影一邊暗想,一邊拼命地往角落裏縮着。刀劍無眼,眼下跟着葉闵洋逃脫無望,萬一又被錯傷了可不成。
初影認定此番必然要令楚氏失望,正思慮事後要如何彙報才能表現得心有餘而力不足,眼前突然黑影一閃,又冒出了一位蒙面人。
她趕緊往後蹭了蹭,葉家派出的這群人個個是殺人不眨眼的頂尖高手,可別擋了人家的正事……
“抓緊我!”
身形敏捷的蒙面男子一發聲,周圍的凄慘叫喊和血光劍影霎時都被抛在腦後,初影瞪着眼,難以置信地看着飛到身前為她擋開一刀的蒙面人。
他怎麽會來!
葉氏不過是為劫走葉闵洋,他為何會來!
“抓緊我啊!”一刀利落劈殺對手,半空中鮮血噴射,湛榕總算得空,朝她一聲大吼。
初影呆愣了不過片刻,立即回過神來,迅速貼身跟過去。通道中血流成河,湛榕帶着手下很快殺到出口,護着昏迷的葉闵洋,一路且戰且退。
初影在湛榕的牽引下緊随着這群蒙面人,剛出監牢大門,還來不及喘口氣,一行人已被黑壓壓的楚氏援軍攔住。
“留下葉闵洋,束手就擒。”領頭的楚軍将官拔刀而出,殺氣凝重,“一個都別想走!”
渾身散發着血腥的湛榕蒙着面,卻掩不住一派與當下事态格格不入的氣定神閑:“你倒是先看看,葉闵洋現在何處?”
他左手邊的蒙面人背着的,不就是……
然而那人将肩頭的男子一甩,借着火光衆人看清男子的面容,楚軍将官臉色大變。
這群人不知何時已經偷梁換柱,地上躺着的是名體型甚肖葉闵洋的男子,卻絕對不是他本人!
“這位大人與其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看看今夜城防有何異動。”
他話音剛落,楚軍中突然傳來疾聲通報:“孫大人!莫參将帶着手下守北門的兩千人……叛變了!”
……
趁對方明顯一走神,衆人腳下突然有煙霧~彈四下炸開。
巨大的響動似要刺穿耳膜,初影眼前瞬時漆黑一片,與此同時卻有一雙有力的手臂牢牢攬在腰間。腳下一輕,湛榕已帶着她騰空而起。
“進來!快!”
腳踏實地,煙霧漸散,好不容易辨清眼前房屋模糊的輪廓,耳旁已響起急急的催促聲。湛榕揭開面罩,将初影塞進一扇木門中,門後的人迅速接應,帶着他們七繞八繞地進了屋後的一處地窖。
初影幾乎是隔着兩三格踩着木梯,手足無措地摔到了濕軟的地底泥土中。
她剛剛落地,頭頂的出口立即砰然合上。地窖中點着燭燈,她擡頭一看,湛榕正與另一名健碩男子走下木梯。
“初影,朱遠。”湛榕疲憊地一屁股坐到初影身邊,随手抹了抹滿頭滿臉的血污,熟稔地為兩人做介紹後便不發一言,仿佛他們從未分開過一般。
初影從又一次的生死劫難中好容易回過神來,她轉頭看着倚着牆壁喘氣的湛榕,竟說不出一句話。
湛榕與朱遠耗盡體力,取過手架上備着的水壺,大口大口灌着。
“湛榕,你……”她想問他是如何從明氏刀下奇跡般地活下來,如何兵行險招躲開了楚軍的追擊,又是如何從天而降出現在北方的深牢大獄裏。滿滿的情緒不知從何說起,話語未出,已是滿臉淚水。
“別哭。”湛榕立即放下水壺,長臂一伸将她腦袋輕輕攬在肩頭,“別哭。”
初影止住淚水,哽咽着點頭。那邊二人稍稍回桓了些精力,又開始新一輪緊羅密布的商讨。
“劫獄順利,完全在我們的預想中。”
湛榕聽着朱遠總結,說不上是不是譏諷地一笑:“自然順利。楚氏數月以來都找不到将軍和明少主的蹤跡,這是要借着大少爺擺上一道,從而确定行蹤。”
他這樣說着,眼神卻朝初影看來。來不及回味湧上心頭的久違熟悉感,初影聽到一句“确定行蹤”,心頭翌時一涼:難道他們已經洞悉了楚氏以葉闵洋為餌的計劃?
她反應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問道:“那怎麽辦?現下人還在楚氏的城池中,他們若是挨家挨戶地搜查……”
“來時合全軍精銳,撤退時則化整為零,以期分散楚軍的注意力。”朱遠插言,“将軍安排了至少十名與大少爺顏神相似之人,為的就是分散楚軍的注意力,就連我們都不知道大少爺現下被哪支小分隊護送。”
“楚氏臃攘大軍怎敵得過木岚山莊高手的趕路速度?”湛榕的聲音聽來有些虛弱,“至于我們三個更不用擔心。我們手上沒有他們要找的葉大少,稍作喬裝即可躲過一劫。”
初影抿了抿唇,想勉強一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葉闵洋确實不在你手裏,可我……還在你手裏啊!
她不知該欽佩葉明二人的計劃周全,還是拜服楚氏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這一路湛榕帶領手下劈砍斬殺,精力損耗明顯甚于朱遠,後者已能站起身走動,他還坐在牆角不住喘氣。初影輕輕靠着他,鼻間的血腥氣味似乎已經沒有先前那般難刺鼻:“接下來如何打算?”
“先在城裏躲兩天,過了風頭之後再以平民之态往南走。”
初影認為當前形勢下,這所謂的“風頭”之論有如空中樓閣,但并沒有說出口:“你的意思是,不急着逃?”
“我手頭還有一項使命。”湛榕淡淡開口,“葉欣妍一行人還困在北方,我承了葉紹樊的人情順帶将你救出,答應了要将他的女兒确保無虞地交還到他手中。”
初影心頭五味雜陳,分不清感動、苦澀還是驚訝:“葉欣妍怎會在北方?!冉消島逃離當日她與齊喻觸礁,不是你們的船恰好趕到,将他們一并救起了嗎?”
“此事說來話長,從冉消島回來的路上難免經歷一番惡戰,走散了也是難免。”湛榕揮了揮手,似是趕走眼前的飛蟲。
初影望着眼前熟悉的俊挺面容,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被她盯得久了,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湛榕稍稍動了動,發白的唇角終于浮起一絲虛弱的微笑:“怎麽?還回不過神來?”
初影搖頭,癡癡看着他鮮見的溫和笑容移不開眼神,生怕他聽不清一般,一字一頓慢慢說着:
“只是覺得,能再見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