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內裏乾坤
? 坑還是要填的。
除了露出黑漆漆地道的一端外,先前發掘的那些坑坑窪窪都被一一填好,還被宋初影裝模作樣地拖過枝叢鋪上。
做完這一切她跑到遠處仔細确認了一番,乍一看還真瞧不出什麽異樣。湛榕已經搬來了一個與洞口大小吻合的大石塊,待兩人下去後就順手堵上。
初影在葉欣妍的地圖上做了一點手腳,勢必會耽誤他們的行程,雖然連帶着這些小動作最多只能拖個一時半會兒,并不能阻止葉欣妍和齊喻最終找到暗道入口,但足夠湛榕沿途設梗——畢竟有限的空間中,一些一夫當關的小陰招将會十分奏效。
“再走遠些。”湛榕費力地舉着頭頂的巨石,示意手持火把的初影再往暗道中走遠些。
初影依言前進了十幾步,确認火焰仍旺後,湛榕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
“砰。”
初影下意識縮着脖子背過身去護住火苗。巨石落下的驚響帶動了土風,她再轉身依約看見塵埃中英姿俊挺的高大身影。
肩上系着包袱的湛榕一身灰撲撲的,初影墊腳撣了撣他頭發上的塵土。
湛榕接過她手中的火把:“石塊沒有堵實,走遠了還是得注意沿途氣孔。我們剛開始速度放慢些。”
初影點點頭,轉頭看向一片漆黑的甬道,一嗅到濕冷的泥風,心中的悔意和恐懼陡然放大了許多。
前方是百年無人涉足的地帶,将要面對什麽根本無從知曉。明氏的財富與她無關,湛榕的恩怨糾葛也與她無關,若是此時找個借口讓湛榕把石塊推開,是不是還來得及呢……
“害怕了?”湛榕看穿了她的猶豫,淡淡地說道。
初影誠實地點點頭。
湛榕籲了口氣,看得出也有些緊張,可嘴上仍安慰着,并沒有放她回去的打算:“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走吧。”
初影對湛榕的處事風格多少有數,硬着頭皮跟了上去。湛榕一手擎着火把,一手牽着她,初影輕輕摩挲着他手掌中的粗繭,心中多少安定了許多。
甬道并不高,剛開始還能容納兩個人并肩而站,一路火光倒還穩定,走了不久可見一個明顯的下坡,通道便低矮了下去。
湛榕皺着眉頭率先走到前面,舉着火把矮身探了探:“頭頂是石塊。這條暗道快到頭了。”
初影松了口氣:“這麽快就到了?”
比她想象的似乎要好很多,這逃生的通道建得也是挺講究,看來幾百年前的工匠們很有先見,知道日後要有人在這裏暗度陳倉,甬道雖稱不上寬敞,但供體格勻稱的初影和湛榕通過綽綽有餘。
“對于我們來說當然如此,後面的人可要吃點苦頭了。”湛榕哼了一聲,從身後取下包袱。
自初影被從齊喻身邊尋回以來,便見着湛榕從這個包袱裏取出過草藥、鏟鍬,不知這一次又要變出什麽花樣。她好奇地探頭過去,只見湛榕掌心躺着兩枚黑漆漆的圓形軟囊:“這是什麽?”
“裏頭是迷魂的毒氣,撂這兒了,葉欣妍和齊喻誰踩着誰擔待。”他講得輕描淡寫,“我帶的東西不多。前面再布幾束毒針,最多就能攔這麽一小會兒了。”
初影知道由于利用多方争鬥牽制明懷宇的緣故,葉欣妍和齊喻一行人暫時還不能死,但也沒想到湛榕竟也這般斤斤計較,變着法兒地跟他們過不去。
“葉欣妍可是千金小姐,身嬌體貴的,這些東西齊喻吃得消,她可不一定。”初影想了想還是提醒,“若是她死在路上,我們在明懷宇那邊豈不是露餡了?”
火光恍惚,初影見着湛榕白了她一眼:“從前倒不知你對她這般挂心。”
初影無語:“好歹人還算是你的未婚妻,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對了。”她忽然想起了近來一直困擾着的問題,“你真的不知道葉欣妍到底為什麽跟葉紹樊反目嗎?”
湛榕神秘一笑,微光中嘴角竟勾勒出幾絲魅惑之氣:“我進葉家營早,但呆在葉府也就這兩年的事情。高門大宅裏的來龍去脈,我并不十分清楚,有關葉欣妍此舉,我也只是近日進行了一番揣測而已。進葉府前,我只知道葉欣妍之前有個姓藍的未婚夫,藍家被滿門抄斬之後,葉紹樊這才盯上了我。”
他自嘲地笑笑:“呵,誰知道是不是知曉了我所謂‘明氏後人’的身份後,葉紹樊刻意安排了這一場戲呢?”
他既不忌諱葉欣妍的過去,初影索性放開了膽子:“葉欣妍從前的青梅竹馬因謀逆之罪被誅,這我倒是聽趙燕瑞說過。”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前一年有個丫鬟多嘴了一句,可是被葉老太君當場杖斃的。”湛榕瞥了她一眼,目光很快轉移到忽明忽暗的火苗上,“等一下,這裏空氣不太對勁。”
兩人同時屏息。直到火把重新穩定地燃着,初影這才接上方才的話茬:“你能拿下燕瑞,我就不可以?”她不服氣地挑了挑眉:“個人魅力,懂不?”
湛榕不置可否,破例将這個話題繼續了下去:“你是何時對葉欣妍産生疑心的?”
“我瞧着那個葉老太君不太對勁,明明有個這麽端莊可人的嫡孫女,怎麽還不如對待那個做事沒腦筋的葉欣婉熱情。”初影垂眼回憶着,“我猜應該是葉欣妍從前犯了什麽事的緣故。不過葉府上人嘴巴嚴,若不是最後逼得燕瑞開口,我還真不知道這裏頭的曲折。”
“也難為你一番打聽,要知道因着葉紹樊嚴令,此事在葉府上下緘口不提。”湛榕輕笑,“不過你怎麽沒想着問我?”
初影撅嘴:“在葉府那會兒你對我那麽冷漠疏離,我若是鬥膽問了,八成會被你責罵不務正業,哪裏還敢單憑直覺擅作主張啊?”
湛榕很受用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你的直覺是對的。葉欣妍有秘密。”
“什麽什麽?”初影來了好奇,葉欣妍捂了這麽久的秘密,最後居然還是從湛榕口中問出來,“告訴我嘛!”
湛榕卻賣起了關子:“葉紹樊處心積慮要為他女兒掩飾的污點,怎可輕易透露?”
“說不說,你說不說!”初影伸長手臂,威脅地搖了搖他手中的火把。
甬道越發低矮,她都不得不貓着身子前行,遑論高她一截的湛榕。好在過了一小段只能供一人跻身的地段後,兩人終于能夠并排直立。
初影環顧着頭頂四周:“這周圍都是山石,看樣子通道已經進山了。這裏鑿得這麽寬,可見當時溜出來的人不在少數。保不準還順便帶了不少財寶出來……啊剛說到哪兒了?”
“你伺候葉欣妍這麽些日子,就沒發現過什麽不對勁的?”湛榕說得含蓄,“你們女兒家的,相互之間不應當注意這些的嚒?”
初影沒搞清他要表達的重點在哪裏:“她是千金大小姐,心思又重,很少讓我近身伺候。就連從前負責貼身保護的任毓,都不曾照料過她的起居。”
她又想了想:“倒是草莺和逐螢進房多,應該知道一點什麽。”
“不會的,她們倆都是三年前被招進葉府,那會兒藍家已經滅門。”湛榕果斷地予以否定,“葉欣妍既然防着你,必然也會防着她們。”
初影苦苦回憶:“照這樣說來,蘭軒院裏貼身伺候葉欣妍超過三年的人裏……那剩下的只有……劉姑姑?”
湛榕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記得跟你說過,我從來沒有碰過葉欣妍。”
“是是是,你坐懷不亂。”初影敷衍着,在這壓抑的石洞中心情莫名其妙地愉悅了一些,“正人君子,恪守底線……”
可惜偏偏着了我的道……她背地裏偷着樂。
“可我從來沒有說過,她不是處子。”湛榕閃爍其詞,“你懂我的意思嗎?”
初影驚訝地停下了腳步:“你是說……”
“往前走,別停。”湛榕幫着初影将肩頭的包袱往上托了托,重新牽了她的手。初影握着他的手指有些回不過神:“那葉欣妍和藍曉峰……那會兒她還不到十五歲啊!”
初影着實吃了一驚。看似那麽清心寡欲、拒人千裏之外的葉大小姐,年少時居然會做出這般駭人之舉?
倒也難怪葉老太君頗有偏見,葉紹樊要拼命遮掩此事。堂堂葉府的大小姐,竟然在成婚前就與他人私通,這可是敗壞門風的大事!
“這麽說葉紹樊不僅想利用你造反,還要将并非完璧之身的女兒推給你,”初影同情中夾雜着戲谑,“啧啧,很難想象你若真娶了葉欣妍……”
以湛榕的性子,這口氣要怎麽咽的下去喔!葉紹樊就這麽确定,自己能夠穩穩地拿住這位“明氏後人”?
難得開了話匣的湛榕卻還沒完:“你以為這就算了?”
這些日子裏她與湛榕倒也磨合出了不少默契,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眸光,初影當即停住了腳。
“不是吧……”
她沒有錯過湛榕接下來的一句:“藍曉峰死的時候,葉欣妍可是懷了身孕的。”
對上初影難以置信的眼神,湛榕很有成就感地直了直本就挺拔的背脊:“藍曉峰一死,孩子自然也留不住。左右我沒打算正兒八經娶葉欣妍,從前也沒把這段當回事。不過現在再翻出來看,可就耐人尋味了。”
這就說得通了!葉欣妍眼睜睜地失了孩子,又留不住深愛的孩子父親,任誰都要将始作俑者恨之入骨。葉欣妍本就是個打掉牙當面肚裏吞,但背後一定會偷偷藏起來的狠角兒,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拿葉府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當祭品,為了這個藍曉峰,她可真是豁出去了。
想到這裏,初影十分敬佩地看向湛榕:“葉府衆人眼中的郎才女貌,事實竟然是郎無意妾無情,琴瑟和諧的場面粉飾了這麽些年,你們倆也是挺了不起的。”
然而與這朝夕相處但各懷鬼胎的兩人一比,卻是幕後牽線的明懷宇更勝一籌。
“葉欣妍的初衷未必是盼着葉府連根拔起。她只是恨葉紹樊為了自己的大業,不惜犧牲不願配合的藍府,還害她失去了孩子。”湛榕唏噓。
“于是明懷宇抓住了機會,看準了葉欣妍這個漏洞。”初影順着思路分析,“他應當是想利用葉欣妍,和你作為兩條互不幹擾的暗線,一同尋找魚石?”
湛榕贊同地點頭:“先前我并不知道還有葉欣妍這一環,現在想來,明懷宇要的應該不僅僅是魚石。他怕是還盯上了葉家營。”
“他想奪葉紹樊的兵力?”初影心下陡然一緊,“可是你的都尉頭銜在軍中并不算特別高的職位,即便有葉欣妍卯足了勁相助,葉家營數百萬大軍,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被盡數掌控啊!”
湛榕“嗯”了一聲:“所以明懷宇換了路子。他既找上了葉欣妍,那八成是打算借葉紹樊的兵權一用了。”
明氏後人與葉家營大軍要聯手……這不是正是楚皇最為忌憚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