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血脈之仇
? 湛榕注視着她靜靜地立在原地,一雙流光杏目耐人尋味地看着他。
他受不了她這樣的沉默:“初影……”
“快走!”她卻突然清醒了一般,抓住他的手急急地往山坡上走,“說不準齊喻突然反悔,帶了人追過來……快走!”
湛榕被她拖得難得打了個趔趄,心下卻是安妥了許多。初影就這樣頭也不回地牽着一個人高馬大的年輕男子趕着路,直到耳邊突然傳來冷靜的男聲:“初影,你不怪我嗎?”
初影一回頭便瞧見兩人彼此緊緊攥着的手腕,湛榕氣定神閑地走在山路上,顯然這點速度和強度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初影心下有些不平:憑什麽她氣喘籲籲地跑了這麽久,他卻跟沒事人似的輕松?
湛榕偏偏在這個時候不依不饒起來,偏執地追問着:“你不怪我嗎?”
初影哭笑不得:“這很重要嗎?不妨告訴你,走上這條不歸路以後我就一直在調整着狀态。你之前不還說經了任毓這一遭,今後無論什麽變故都要不動聲色。我也是一樣,即便你的真實身份是當今楚氏太子,也不會令我的心意動搖分毫。走吧走吧,大老爺們磨磨蹭蹭的。”
她手上剛要發力,腕上卻一下吃重被後頭的人輕易地拽了過去。初影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子已經先行在熟悉的懷抱中找了個最舒适的位置待好。
湛榕這件緊身衣的材質還不錯……初影亂七八糟地想着,貼着比軍裝舒服多了……
“別嘴硬。”湛榕的嘴唇貼在耳邊,“別嘴硬。”
不過是輕輕的一句話,方才還一臉無所謂神色的宋初影卻翌時垮了下來。
“嘴硬什麽啊?”清清凜凜的嗓音控制不住地帶了哭腔,“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初影。”湛榕強行掰過她的臉龐,“你演得一點也不自然。”
他真是一點都不考慮他與她兩人當下的安危:“分明是我先前一直瞞着你,有火氣為什麽不撒出來,憋在心裏不難受嚒?”
我哪裏敢吶,你可是高貴神秘的明氏後人!
初影努力想從湛榕的掌中掙開,無奈她這點力氣于他而言實在微不足道,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她能感受到湛榕的手掌在她的面頰上來回摩挲着,急切地想要探求她的真實情緒……只能另辟他法。
宋初影是真的心亂了。這些日子裏,湛榕成謎的身份始終在她的腦中盤旋晃蕩着,時而是木岚山莊的密探,時而是明懷宇的幕僚,現下卻是那個被一再否決、最不可能的身份偏偏被坐實,這讓她如何不心慌!
她只想找一個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好好捋一捋這其中關鍵。
“這裏不适合調情。”點點淚水從眼角不易察覺地劃過,初影嗚咽着的同時仍不忘兩人處境,“我們走遠一點……再聊好不好。”
不想一向謹慎的湛榕卻不管這些。初影話音剛落,眼前的那張熱切的面龐卻陡然放大。她毫無防備地任由唇瓣被攻城略地,全身上下都在湛榕強硬的束縛中動彈不得。
“我告訴你,就算來一百個齊喻我都不會放在眼裏。”啃噬的間隙,初影只聽得他喘着氣,“你若再提一句,信不信我現在殺回去,那片營地上不留一個活口!”
初影被他撩得心煩意亂,心中直呼我當然不信!那邊數十個護衛,且不說個個是萬裏挑一的高手,你湛榕又不是天降奇兵,以一敵衆的場面私下自然可以腦補,還是莫要當真的好。
但行動上還是要予以配合,女孩一聲輕呼,瞬時化作如同溫水一般融進骨子的解語花。
她如此知情趣,湛榕自然滿意得緊,摟在懷中親了個夠才放開。初影擡頭,唇上分明還留有溫熱,他眼中的狂熱卻不減分毫。
“湛榕。”初影聽見自己嘆了口氣,“怎樣才能讓你知道,我真的不是賭氣。你身份特殊,我從來不敢強求你對我毫無保留,可但凡你口中說出的,我真的從來都選擇無條件相信。”
他的手臂從她的肩上緩緩滑落。湛榕牽着她坐下,執了她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眼神卻絲毫不肯移開。
“我和明懷宇,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湛榕終于開口。初影确信心中的波瀾被隐藏得徹徹底底,平靜地看着他,側耳傾聽。
“明氏皇族殘留的二皇子一脈,自百年前僥幸存活後,一直隐匿于深山中。由于隐蔽得當,百年間由最初連帶親衛死士在內的十幾人,最後也發展成了一個數百人的小村落。”
“正如你所知道的,由于藏寶圖的存在,這一支幸存的血脈一直沒有放棄重奪江山的抱負。明氏血脈在楚氏的土地上心驚膽戰地悄悄延續着,表面上看來互相扶持,其實嫡系傳到我和明懷宇的父輩這一代,已經人心不穩。當時族裏誰都知道魚石已經有了眉目,而且新一代的明氏元氣已成,正是奪回江山的好時候。誰能在這時候振臂一呼,誰就是未來的皇帝。”
“明懷宇不過是我父親妾室的孩子,但他先我十年出生,是家族中的庶長子。我母親雖是被明媒正娶的正室,但在族中一直被尊為未來繼承人的孕育者,即便在我之前産下的都是女兒,也鮮少對身邊之人存有防備之心。最後你也看到了——在明氏後人一族的記憶中,我母親最終難産,一屍兩命。身為庶長子的明懷宇順利奪得了繼承人的位子。”
“明懷宇心思詭谲難辨,他成為了明氏當家人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将我從民間尋回。可笑我父親的妾室當年本想殺我以絕後患,竟是時年年方十二歲的明懷宇阻止了她。他小小年紀便想出了如此一箭雙雕的計策:與其日後尋求一個妥帖的目标打入葉府,不如啓用‘自己人’,這才是萬全。只是這群心狠手辣的歹人不曾料到,竟是負責将我遺棄在路邊的婢女為了自保留了後招,在我的襁褓中塞了字條。”
“既然明懷宇和木岚山莊為了使葉紹樊深信不疑,拼了命往我身上貼上明氏後人的标簽,我為何不順水推舟。這場戲半真半假地演了二十多年,我也算是對得起明懷宇的一片苦心了。”
“所以你跟明懷宇其實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初影的心髒怦怦亂跳,“你選擇現在與他反目成仇,是要将屬于你的一切奪回嗎?”
湛榕反問:“倘若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這要怎麽說?初影猶猶豫豫地開口:“這個假定……說實話,很難感同身受吶。現在的明氏一族既害得你襁褓之中失去母親,必然是血海深仇。但是這報仇的方式……”
見湛榕投來探究的眼神,初影趕緊推手:“我可不是勸你放下仇恨。只是既然明懷宇十二歲就奪了你繼承人的位子,他至高無上的權威在明氏後人的腦中必然已經根深蒂固,怕不是你想推翻就能推翻的。”
“難道你對皇後的位子不感興趣嗎?”
初影吓了一跳,确認他不是開玩笑,才敢避開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繼續說下去:“如果我是你,我會如他們所願,順水推舟跟葉紹樊聯盟,然後在關鍵時刻擺脫明氏的控制,娶得葉欣妍……再然後、然後……”
呵,湛榕難道不是一直這樣做的嗎?
這樣想來,葉欣妍果然仍是他的最佳伴侶人選……初影垂下眼來,自覺地抱緊了膝蓋。湛榕明明可以沿着這條道路順順當當地走下去,待明氏寶藏和葉紹樊的兵力雙雙得手,勢單力薄的明氏一族哪裏還會是他的對手!
可他為什麽要在與葉欣妍成婚這件事情上不停地給自己使絆子?難道他一早就知道,明懷宇與葉欣妍已經暗中勾結、葉欣妍這條道路走不通了嗎?
湛榕卻在這時大笑起來。
“你、你笑什麽?”初影心中發毛。她遺漏了什麽?
“放心吧,我才不會娶葉欣妍。”他攬過她的腦勺,兩人的額頭親密地抵着。
初影皺着眉頭看着他發亮的雙眼:“為什麽?”
“明懷宇胸懷大志,深謀遠慮,确有帝王之相。我自嘆不如。”湛榕一板一眼說得很是那麽回事,“既然注定了不想當皇帝,何必殚精竭慮地以卵擊石,自讨沒趣?”
初影糊塗了:“既不想與葉紹樊聯手,那你就這麽将錯就錯,要将明懷宇送上皇位?”
湛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位誰愛坐誰坐,我半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殺母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他瞳仁猛然一縮,“你說得對,我自小流落在外,與明氏一族毫無瓜葛,明懷宇是人心所向,我若硬要殺回族中與他相争,那真真是一絲勝算都沒有。但要我眼睜睜地成人之美,我确然沒有這樣的肚量。他明懷宇若是真有能耐要坐穩大位,自然要接得住我這幾個陰招。”
初影漸漸聽出了一點端倪。湛榕身上流淌着最正統的明氏血液,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并不想延續明氏皇族的複國使命。他就是要攪亂這灘亂世渾水。
至于最後平定天下的是哪一方,似乎他并沒有太大興趣。
這……倒與她只求安逸、不論政局的心思不謀而合。
“這十幾年裏,我幫過葉紹樊,幫過明懷宇,就差沒幫過楚氏皇族了。”湛榕一聲冷笑令初影汗毛頓起,“我倒是正經考慮過,那個來路不明的冰極門倘若是受楚氏委派,我倒不介意再助他們一臂之力。”
初影呼吸一滞,勉強一笑:“這可不行,冰極門差點害我丢了性命,你忘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肩頭和腹部。
湛榕很滿意地看到初影因他一番直白而驚奇的敘述吓白了臉,愛憐一笑:“只是玩笑而已,別當真。”
初影心中卻還有其他盤算。
“可是既然你們族內紛争四起,為什麽除了二皇子一脈外,沒有別人取而代之呢?”初影有些不解,“你自己也說了,當現下的明氏一族中,還有當年二皇子諸多護衛的後代啊。”
湛榕神秘一笑:“這才是葉紹樊要留‘明氏後人’在身邊最重要的緣由。”
初影一臉迷茫。
“讨伐的名號有什麽要緊。當年楚氏滅了明氏,不也是師出無名,單憑武力平定天下?”湛榕深吸一口氣,“當年明皇的寶藏需要明氏後人的血液方可開啓。這一把鑰匙,無可替代。”
若說先前初影一直裝作津津有味地聽着他跌宕起伏、環環相扣的身世故事,此刻卻是真正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