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濃霧潛行
? 初影跟着齊喻重新回歸衆人視野中時,毫無疑問地收獲了逐螢和草莺的擠眉弄眼。
齊喻陰沉着臉,很不開心。初影趁着點篝火的當兒走到他身邊,敲了敲胳膊:“高興點兒,會被他們看出來的。”
在場的人有從前葉家營的将士和女子軍,知曉他們從前糾葛的不在少數,旁人看着這兩人竊竊私語,只當齊喻氣初影不顧自身安危跟着葉欣妍進林子,初影正道歉軟聲軟語地勸着。
“那個……對不起啊……我一個姑娘家家的,畢竟已經跟他、跟他……”
齊喻瞄了她一眼:“不用說了。”
初影忙作驚喜狀:“你原諒我了?!”
齊喻硬生生地将嗓子眼裏的髒話咽下:“什麽時候給我解藥!”
“這得問他吶。”初影借着将發絲捋到耳後的當兒,掩口輕聲道,“有我在,他不會言而無信的。你盡管放心。”
她說得極為真誠。齊喻肚子裏一把火燒着,現在初影在他眼中就是個誤托終生不可救藥的傻姑娘,他好不容易救他二人逃出湛榕的掌控,她非但不領情,還天真地以為單憑她的容貌和身段就能牢牢拴住湛榕的野心。
“說好了,就這一次。以後你的死活我可不管了。”齊喻沒好氣地說。初影忙笑嘻嘻地哄着:“多謝齊大哥了,初影銘記在心,定然不會忘記。”
齊喻擡眼看了看她嬌媚的笑眼,嘆了口氣。這樣一幅天賜的傾國容貌,也難怪她生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自信。
他既勉強妥協,初影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心下仍止不住悄悄盤算着。
被齊喻拖着跳崖那天,她身邊并沒有冰極門的人盯着。事發突然,她的東西都被留在湛榕的營地上,即便留了記號也沒法同索皓然聯系。
在始終沒搞明白的齊喻和葉欣妍的真實意圖前,貿然妄圖混跡在他們中間顯然是十分危險的,與他們相比,初影還是對湛榕更有把握,何況他手中掌握的實料更多,初影想着不如順水推舟地冒險一趟,将這邊探得的情況跟湛榕彙總,保不齊還會有意外收獲。
湛榕畢竟是技高一招的老狐貍,武藝和力量明顯略遜一籌的齊喻被迫當着他的面吞下一枚毒~藥。湛榕的思路倒也直白,一枚毒~藥肯定無法脅迫心高氣傲的齊喻受制于人,但他偏偏對初影的這一招以柔克剛相當受用。
二者結合,齊喻再心有不甘也要助他最後一程。
初影心思剔透,自然懂他的意思。
是夜,密林中濃霧漸起。
白天剛跟葉欣妍撕破臉皮,初影堂堂正正地待在齊喻身邊休息。熬了大半宿終于等到輪班值夜的時辰,齊喻叫醒初影:“可以走了。”
初影擡眼望了望周圍,山路迷離,時機正好。兩人無聲地穿過沉睡的人群,值守的其他士兵見着他倆從眼皮底下大大方方離開,只當這兩人借着夜色幽會,也不阻攔。
沿着山路走了一陣,很快便見着了矗立在暗夜濃霧中的湛榕。
“來了。”
“來了。”
湛榕伸手從錦囊中抖出一粒藥丸,在攤開的掌心中回滾兩下,展示清楚後裝回遞給齊喻:“溶于水中,一次服用。”
“謝。”齊喻接過解藥,惜字如金。
初影靜靜地走到湛榕身後,對着齊喻面露不舍:“對不住了,齊師兄……”
“既是你的選擇,自己保重。”齊喻瞥了她一眼,自下午以來頭一回放緩了語氣。
湛榕卻十分敏感地一把攬過初影的肩膀,以示主權:“看在初影的面上饒你一命,下次……”
“不會讓你有下次的。”齊喻擺手,漠然地眨了眨眼皮。初影沒有漏掉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氣,立即警惕地抓住湛榕搭在肩膀上的手。
湛榕反應比她快,另一只手中緊握着的利刃早已出鞘,即便在濃霧密布中,都能看清寒光閃爍。
二人默契的互動落在齊喻手裏,只覺愈發刺眼。他現在已經有了解藥,只需略略出聲,便可令眼前的這兩個人即刻死無葬生之地,但想起初影,他不得不沉住氣,咬牙攥緊了雙拳:“你們走吧。”
湛榕牽着初影,毫不留情地轉身便走。初影仍有些躊躇,跟着湛榕小跑不遠後連連回頭,直到視線漸漸被愈發濃重的霧氣遮住,再也瞧不見齊喻的身影。
湛榕終于忍不住冷冷出聲:“怎麽,舍不得?”
初影白了他一眼,不開心地甩開了被他捏得有些痛楚的手:“我這麽盡力配合都是為了誰?到頭來竟兩頭都不落好!”
她擡頭看他霧氣中若隐若現的側顏。湛榕素來剛毅的面龐在朦胧中竟也能顯出幾絲柔和:“若是方才我手起刀落殺了齊喻,你會如何?”
這是要聽她讨饒了。可當下初影才沒有心思跟他鬥嘴,急急順着話題表明立場:“方才明明是個好機會,我都以為你要出手,結果你竟放虎歸山?”
湛榕的語氣中頗有戲谑的味道:“我當你們這幾日朝夕相處,多少有了點感情。”
“呸。”初影憤憤道,“若不是他自作多情,我怎會又險些喪命山崖。還硬拖我到葉欣妍身邊,嘴上說顧及我的安全,明明是變相脅迫。你是沒見着葉欣妍今日瞧我的那副樣子,恨不得将我直接生吞活剝了。”
湛榕轉身摸摸她的腦袋:“是我不好,沒及時提防,害你受了這番罪。”
面對他近在咫尺的俊容,初影趕緊擠出笑意:“沒關系,禍福相依,這一趟還是走算值,最起碼搞明白了明懷宇的布置。”
這話提醒了湛榕。他低聲問道:“地圖帶出來了嗎?”
“嗯。”初影從腰帶中取出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張,這是她大致臨摹葉欣妍的那張,“還沒有從明懷宇那裏弄到詳圖嗎?這張圖上不過标了入口和暗道的大致位置,怕是起不了大作用。”
湛榕接過地圖小心展開,接着極其微弱的月色一寸一寸仔細查看着:“不,有大用處。明懷宇也是膽大,居然就這樣将後招留給了葉欣妍……”
初影盯緊了他的臉色:“能有什麽用?”
湛榕全神貫注地視察着地圖不回答。初影只得另起話題。
“你就這樣只身出來找我,明懷宇那邊怎麽辦?”
“已經送信讓他去主入口了。我倒要看看齊喻敢不敢告我的狀。”
他說得輕描淡寫,宋初影翌時跟不上他的思路,迷茫地看着他緊接着扔出又一個重磅決定。
“你跟我走明懷宇指給葉欣妍的那條小路。”
“走小路?為什麽是我們倆?!”
湛榕已經研究完了地圖。初影瞪圓了眼珠,等着他解惑,他卻又在這時十分吊人胃口地停住。
“哎呀,你快說呀。哎……”
戛然而止。湛榕忽然掀開她上衣的下擺,隔着裏衣将手徑直伸了進去。
“哎你……”初影翌時漲得滿臉通紅。她越發搞不清湛榕此刻的思路。他們此刻走得還不算遠,湛榕難不成偏愛在緊張刺激的時刻一求魚水之歡嗎?
然而他的手很快停在了她的腹部,在某個地方輕輕摩挲着。
初影這才頓悟:他是在撫她先前被冰極門刺中的傷口……
“尚未痊愈又遇上這番折騰。傷口可曾裂開?”
不提還好,一提初影眼裏頓時包了一包淚,燙着臉嗫嚅着說道:“裂了好幾次……我怕齊喻嫌我累贅,不敢吱聲,一直忍着。”
湛榕有些意外:“齊喻不是喜歡你嚒,況且這傷還是為他所害,怎麽連這點都不顧及着?”
原本好好的溫情氣氛,卻被他這樣頗為不解風情地打破。初影心中忿然,嘴上還是要極力維持着這點氛圍:“少來,他也就看上我這點皮相,哪裏及得上你待我的十之一二?”
湛榕十分不識相地瞄她:“你又怎知我看上的不是你的皮相?”
初影的一顆少女心當即四分五裂。
“是啊,你也是瞅準了我的樣貌。”初影心中酸酸的,“要不然以你的行事風格,會放心讓齊喻這樣的人半夜送我出來?還不是算準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要我的命……”
湛榕不作聲。初影咬着唇,知道自己說中了。即便這些日子裏她與湛榕相處的過程還算融洽,但本質無外乎相互利用的初衷。他此番來尋她定有別的意圖,又能指望他耗費多少真心呢?
真心……初影轉過身去,暗笑自己天真。指望湛榕,還不如指望齊喻……
湛榕卻在這時開口了:“不,不是這樣。”
“呃?”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将她牢牢環住,他低低的聲音很快傳到耳邊:“我想過了,是我太心急。齊喻暫時還不能死。留着他有用。”
初影感受到耳鬓的碎發順着他口中呼出的熱氣輕撓,撓得她心裏有點發癢。她聽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且不說羅夏的失蹤是否與他相關,齊喻竟敢這樣待我的心愛之人,哪還有讓他好過的道理。”
“我只身出來尋你,自然有詳實的思慮。我安排葉紹樊和明懷宇一前一後到達,葉紹樊到入口時,就讓他以為洞中險象環生,湛榕率先探路,帶人先行進入了。而明懷宇則在葉紹樊一行人之後進入,根本不知道我已經另辟蹊徑,堵了他的後路。”
寥寥數語卻讓初影頓覺毛骨悚然。
“可你就不擔心齊喻……”
“你忘了一點,齊喻之所以投奔明懷宇,全因我對他起了殺心。”湛榕加重了語氣,“但凡有更好的去處,他會招惹一個摸不清底細的所謂明氏後人?”
初影緩緩開口:“齊喻沒有在葉欣妍面前提及你們的分裂,自然也不會在明懷宇面前多此一舉……”
齊喻不信湛榕,但更不會信半路殺出的葉欣妍和明懷宇。就她探到的口風來看,會令他死心塌地聽命的,唯有木岚山莊的莊主。湛榕不動齊喻,這是指望他什麽時候借機攪渾明懷宇的布局呢。
應該是這個道理……
“所以你……”初影有氣無力地總結,“湛都尉不僅思慮周全,而且分~身有術啊……”
她聽見耳旁傳來湛榕的輕笑,不待她追問,耳垂突然被輕輕地咬了一口:“初影,此行唯有我們二人,再無旁人打擾。”
初影半身都酥了:“又不是新婚遠行,這是生死之賭,要死死一雙喔……”
湛榕被逗得笑起來:“怎地如此悲觀,對你的男人有些信心好嗎?”
初影鼓了鼓腮幫,不敢茍同。
“等等。”初影忽然想起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齊喻挾我跳崖的那日,你說、你說你才是真正的明氏後人……這是……真的嗎……”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摟在腰間的手臂漸漸松開,初影緩緩轉身,仰目見着湛榕神色凝重,鄭重點頭:“我是。”
“你其實……已經找到魚石了?”
依然只是點頭。
轟隆一聲,初影心中那塊撲朔迷離、懸而未解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