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幕後推手
? 距那個驚懼的夜晚已經過了十天。葉氏将軍府在大雪紛飛中度過了最為人心惶惶的一個新年。
蘭軒院每個仆從都連夜在地牢接受了盤問,盡管最終任毓招供,揪出了潛伏在葉府中另外四個冰極門的探子,但嚴格的審查仍在繼續,聲勢遠超中秋當日的那場“烏龍”。
葉府中人人自危,葉欣妍更是如同驚弓之鳥,清冷的眸子見誰都是滿滿的警惕。
初影不知葉家營的排查進展如何,又不敢确定所謂的“任毓招供”會有什麽後續影響,她的身份是否仍然安全……她左等右等都等不來索皓然傳信,未曾料到居然等來了湛榕集結密會的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初影不得不佩服湛榕的膽識。同樣緊張忐忑的還有仍一頭霧水的齊喻和羅夏,寒冬雪夜,他們經過的痕跡很快被漫天的大雪湮沒了。
四人隐匿在假山下的密道中,三名男子手執利刃,随時準備着結果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的性命。
“任毓之事我有重大責任,畢竟在湛少爺接管以前,小分隊是由我掌管。這期間我沒能……”
齊喻準備了一大段自責,卻被湛榕當即阻止了:“任毓之事山莊已經在進行內部處理,我們有我們的任務,現下無暇追究。任毓已經徹底不能說話了,我們幾個人暫時安全。”
徹底不能說話?任毓是已經死了嗎……
初影心下一悚,面上還是要表現得憂心忡忡:“我們在這裏集會,真的安全嗎?”
“這條密道是我親自安排挖掘,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逃過了葉府的搜查。”湛榕眼神凝銳,語速飛快,“本想待魚石有了眉目,制定了翔實可靠的計劃後再啓用,顯然我們等不到那時候了。”
“魚石?”羅夏一臉茫然,“魚石是什麽……”
初影臉上也是同樣的怔狀。她沒有錯過湛榕與齊喻迅速對視的一眼。看來她猜錯了,羅夏至今不知明氏的存在,但齊喻是知情的。
“保密起見,原先這些是要瞞着所有人的。但現在面對的情況始料未及,不得不讓你們知道了。”
幽暗的密道中聽得見低沉的回響。
“你們知道葉紹樊在密謀篡位。但你們知道我們究竟為誰做事嗎?知道葉紹樊手裏有什麽嗎?知道他在找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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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影和羅夏兩人搖頭,屏住呼吸凝神谛聽。
“葉紹樊在找前朝明氏遺孤持有的海島藏寶圖。”接茬的是齊喻,“而他自己手裏恰恰掌握了開啓寶藏的信物,也就是我們要找的魚石。”
羅夏到底是受訓多年的密探,思維極其敏銳,當即恍然大悟:“所以我們的幕後人物是……”
“是明氏!”初影也跟着瞪大了眼,“我們在替明氏尋找魚石!”
湛榕對他們的反應速度顯然非常滿意:“對。葉紹樊精心布置了這些年,一直防着當今皇朝,就等着一朝出兵殺楚氏一個措手不及,但現下任毓漏了底,還是以冰極門卧底的身份暴露,他必然陣腳大亂。冰極門受誰指派我們并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是明氏。”
“為何如此篤定?”羅夏敏感地問道,“如此重要的信物,明氏私下委托兩方共同查探,相互監督,也并無不妥啊?”
湛榕只是搖頭:“而且,我認為任毓的招供非常不對勁。”
不單單他這麽認為,初影也同樣覺得。事發過後她從未被牽連的慶幸中醒悟過來:任毓既然被冰極門委以重任,可這麽快就招供,全然不符合一位精挑細選的高級密探素質。略略一想,反倒像是刻意為之。
羅夏卻持不同觀點:“葉府地牢的酷刑,即便鋼打鐵鑄都能撬出實話來,莫說常人的血肉之軀了。這一點,鄙人深有體會……”
見湛榕的目光瞥了過來,他縮了縮肩膀:“不信你問初影。”
初影下意識地撫了撫扔包紮得十分嚴實的脖子,嗓子眼裏細聲細氣地擠出一聲:“是……很疼……”
豈止是疼,簡直疼痛難忍。她只不過被抽了一鞭子,實在難以想象倘若真的如那名小兵所說,任毓一輪刑具都承受了一遍……
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初影心下一揪,忍不住擡眼看向湛榕:“羅夏說得有理。任毓的招供即便有問題,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提高警惕靜觀其變。但葉紹樊這邊,總不能一直将主動權拱手讓人吧……”
齊喻也出口催促:“我們不能搞錯了重點,畢竟目前最大的對手不是冰極門,而是葉紹樊。現下我們要怎麽辦?”
湛榕目光深邃:“葉紹樊慌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已處于楚氏的監視下,更擔心自己這些年的籌謀和準備化為泡影。馬琰傳信,前一陣準備出海的葉家營已經集訓完畢,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東風?”初影察覺出一絲異樣,“所謂東風,就是那張藏寶圖吧。”
“若你是葉紹樊,當下這樣緊張的情況下發覺自己府上竟有冰極門的奸細,很可能是皇族派來打探,并且已經搜集了他企圖謀反的充足證據。你最先想做的會是什麽?”湛榕突然轉向初影。
“自然是……一邊緊急排查內奸,一邊抓緊時間行動。”初影緊張地開口,“箭在弦上,唯有出兵。”
“是啊。”齊喻嘆氣,“葉紹樊要出兵,但以葉家營當前的實力,倉皇挑戰皇族,毫無疑問只有唯一的下場。他不會蠢到這樣自投羅網的。”
讨論頓時噤了聲。葉紹樊要找藏寶圖,他們要找魚石……
可當下兩方分明都陷入了僵局。
湛榕的聲音就在此時幽幽響起。
“所以我們要推他一把。”
“怎麽推?”
“我會讓他得到那張藏寶圖。”
“什麽?!”三人同時開口。
齊喻最先反應過來:“那張所謂的藏寶圖上記載了什麽,我們全然不清楚。這麽短的時間內,到哪裏弄一張能夠說服葉紹樊的假地圖?”
“誰說地圖是假的。”湛榕微光下的笑容看着竟有些瘆人:“我給他的,就是真的。”
初影盯着湛榕自信的笑容,腦中深藏着的那個念頭陡然炸開。
明氏後人!
湛榕就是明氏後人!
他否定了明氏是冰極門的委托方,他能拿出一張完整的藏寶圖……她最初的大膽設想居然恰恰是正确的!
楚氏苦尋了百年的明氏後人,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而羅夏和齊喻顯然沒有聯想到這一層,他們只當湛榕原本的計劃中就有一張僞造的地圖,全然沒有留意到初影麻木地站在陰影中,甚至一時忘了呼吸。
“既然葉紹樊會很快得到藏寶圖,那我們也要趕緊做好準備。”齊喻飛快地計劃着,“湛少爺近期最好以自保為主,畢竟你的位置無人能夠取代,為免聯絡時出現纰漏,山莊那邊就暫時由我來負責吧。羅夏已經跟緊了葉闵洋,這麽大的事,葉紹樊不可能不帶上自己的兒子;至于我這邊,親衛隊要保護家屬,随行的問題也不大。這樣算來我和羅夏都是能夠争取到出海名額的。至于初影……”
“喔。”初影下意識接話,“我……努力争取,但是以葉欣妍現下對我的信任度,恐怕……”
“初影這邊我來安排。”湛榕突然發話,“在葉紹樊确定出海前,一定還會出現許多未知的變數。我們必須謹慎應對。失去任毓已經是重大損失,現下葉府只有我們四個,一定要保證不出差錯。”
“明白!”齊喻和羅夏對視了一眼,回答異常嚴肅而堅定。
初影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颔首,卻不慎扯到了脖頸的傷口,當即疼得微微皺眉。
湛榕見他們決心已下,思忖了片刻後同意了齊喻的想法。十日的惶恐終于得到了一定的安撫,四人密會結束,開始往通道的出口撤離。
“小心,看好外面的情況,一個一個地走。”羅夏叮囑着,“誰先來?”
“我來吧。”初影站了出來,“我是內眷,身份最不引人注目。我先出去看看。”
“你留下,讓他們先走。”低沉的男聲突兀響起。
初影頭皮發麻:“湛……老大,你還有什麽安排嗎?”
“讓他們先走。”湛榕只是重複着剛才的話,“初影留下,我有事情交代。”
齊喻和羅夏表情複雜地前後離開了。初影的手一直被湛榕緊緊攥着,直到那兩人徹底消失,她才怯怯地開口:“什麽事?”
“初影,跟我來。”湛榕依然不答話,只是拉着她走向了密道另一端。那邊的出口靠近湛榕的院子,出來後湛榕也不避嫌,在初影的要求下雖放開了手,但兩人一前一後離得并不遠。
反倒是初影瞻前顧後,即便大雪中不見幾個人影,兜帽的衣領仍然豎得高高的,偶爾有人迎面走過時立即垂首,唯恐被葉府中人認出。
一路沉默。
“來,我看看你傷口怎麽樣了?”
初影沒想到湛榕冒這麽大風險領着她回院子,第一件事竟是查看她的傷口,當下有些回不過神來。
沒等她回應,已經被湛榕按在了暖椅中。
初影眼睜睜地看着湛榕端來備好的藥瓶和紗布,随後開始着手對付她的脖子,趕緊費力地解釋:“蘭軒院請大夫看過了,每日換藥,沒什麽大礙,慢慢養着會好的……嘶,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湛榕這樣說着,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沾了藥的棉球在傷口上迅速地運作着。
藥物刺激産生的火辣痛感令初影差點從椅子上蹦起。湛榕一只手幫她上藥,另一只十分自然地将她的柔夷牢牢握住。
初影低下頭來露出脖頸方便他操作,指尖摩挲着他手掌中的老繭,心裏忽然癢癢地難受:“湛榕……”
湛榕松開了手,麻利地給她的脖子做最後的包紮處理:“長痛不如短痛。蘭軒院給下人準備的那些藥,哪有藥效可言,長久用下去遲早要留疤。好了,起來吧。”
她擡頭看清了他的面容,眼窩深陷,俊容憔悴,這幾天他一定沒有好好休息。初影腦中忽然不受控地嗡嗡作響,她勉強維持住飄忽的意識:“湛榕,我們真的要主動刺激葉紹樊嗎?”
“來不及作更妥當的安排了,誰能料到任毓居然是細作。”湛榕沉聲道,“葉紹樊防禦全開,只剩這個法子。”
“湛榕,你跟我說實話。”初影咽了咽口水,“這些年,葉紹樊為什麽始終全心全意地信任你?”
褐色深瞳避開她的注視,湛榕借故轉身去取茶杯:“山莊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我成功潛伏至今,難道不好嗎?”
“湛榕,”她慢慢站了起來,“其實你就是明氏後人吧……”
他猛地一回頭,突然看見她如同瞬間崩潰了一般,抱頭蹲了下來。
“初影,初影!”湛榕匆惶趕到她身邊,初影軟軟的身軀徑直倒在他的懷裏。她仍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得他心中發毛:“初影,你怎麽了?”
“藥,有問題……”初影費力地指着茶幾上的藥瓶。
這是湛榕的陰謀?可他眼中此刻的焦慮是不會騙人的……
還是有其他人在藥裏做了手腳?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眼前突然一黑,頓時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