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利爪出鞘
? 沁竹院中昨晚剛舉辦了隆重的中秋家宴,誰都沒想到隔天一大早又這般熱鬧了起來。只是現下氣氛與昨晚相比顯然太過壓抑,往來進出的仆人們心驚膽戰,就怕一個不小心,主位上面色鐵青的兩位主子便要遷怒到他們身上。
老太君坐在一張藤椅上,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可随侍的侍女看得分明,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茶盞中的水量不減分毫。
另一邊的金樽敞椅上坐着葉府絕對權威的掌控者葉紹樊。他粗糙的手掌緊握着檀木扶手,眯着眼睛瞧着跪在面前一動不動的兩人:“按你們的說法,羅夏只是跟宋初影開個玩笑,不想宋信以為真,這才當場失态?”
“是,是這樣的。都怪奴才從前随意慣了,沒有考慮到宋姑娘畢竟是女孩子家,萬萬不能開這樣不體面的玩笑。請将軍責罰!”
羅夏硬着頭皮把跟無數人解釋過的說法又重複了一遍,心中将昨日行事不慎重的自己罵了千百遍。初影只是安靜地伏在地面上一言不發。
葉紹樊随手将茶幾上的一盤紫米酥摔到了地面上,青花瓷盤霎時四分五裂,碎瓷片撒得到處都是,有幾片差點蹦到了初影的臉上。匆匆而來的葉欣妍、大夫人及梅氏一行人剛剛踏過門檻,撞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
葉欣妍不由分說,急急上前給老太君道了個萬福:“老太君,千錯萬錯都是孫女教導無方,可父親剛剛遠行歸來不宜動怒,求您幫着勸兩句,莫要讓父親傷了身子啊。”
老太君仍自顧自地端着茶盞,慢悠悠地開口:“我的兒子我不知道心疼?可這個家到底是你父親做主,現下他不過是訓幾個奴才,你們這般大張旗鼓地是想要作甚?回頭該教訓的都教訓了,自會将人給你們送回去。欣妍到底是年後要成婚的,不适合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扶着你娘趕緊回去吧。”
若是就這麽讓人給您老教訓了,那蘭軒院今後在府上的地位豈不是有待商榷?葉欣妍心急卻不能出聲,餘光瞄見四夫人披着亮麗的紫紗正安安靜靜地立在一旁,連忙朝她打眼色。
玉蕊當即會意,盈盈上前沖葉老太君行禮:“老太君自然心疼将軍老爺,可也要心疼心疼您的嫡親孫女呀。您瞧瞧這樁事,大少爺的書僮欺負了大小姐的侍女,左右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一母同胞的兄妹還能生出什麽嫌隙不成?照玉蕊說呀,咱們誰也別當這個壞人,交給少爺小姐和大夫人私下處理得了。更不用說将軍老爺身體休整要緊,為這些個小人物動怒,實在是不值得。”
一番嬌言未令老太君稍改辭色,卻偏偏進了葉紹樊的耳朵。他招招手,玉蕊立即輕移蓮步,乖巧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葉紹樊緩了口氣,面色上的鐵青怒色總算稍稍褪去:“宋初影,那日在葉家營,還記得我是怎麽囑咐你的嗎?”
初影當即一字一頓地認真答着:“初影牢記,始終以大小姐的安全為第一位,定當拼盡全力護大小姐周全!”
“滿口胡言!”葉紹樊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你口口聲聲恪守本分,現下卻是我的女兒專程跑到我的面前,只為替你們這兩個犯了錯的下人開脫!”
方才被玉蕊好不容易撫平的怒氣此刻又沖出丹田,葉紹樊想到自己視為心頭至寶的女兒竟要受這般屈辱,頓時氣打不一處來,騰地從椅子上站起,沖着腳邊的羅夏就是一陣猛踹。
葉紹樊武将出身,招招正中命門,羅夏痛得當即翻倒,卻抱着肚子一聲不吭。
Advertisement
葉紹樊飚性全開,誰還敢上前?好一頓發洩後,蜷縮成一團的羅夏被他嫌棄地踢到一旁。
跪得膝蓋發痛的初影眼睜睜看着那雙刺金長靴氣勢洶洶地踏到眼前,認命地閉了眼。千鈞一發的一刻,耳邊一個熟悉的男聲忽地炸開:
“将軍且慢,屬下有要事禀告!”
預想中的劇痛未曾襲來,初影難以置信地睜開眼。湛榕身披戎裝,似乎剛從守城的軍隊那邊趕回來,俊容緊繃、擲地有聲。
葉紹樊冷冷瞥了他一眼:“未經通報,誰允你擅闖沁竹院!待我處理完這兩個賤人再跟你一一清理!”
潛臺詞是昨天你這般輕饒了這兩人,敗壞府上門楣,老子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自己倒找上門來了。
湛榕當機立斷,不懼将威單膝跪下:“屬下不敢逾矩,但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将軍務必聽屬下一言!”
葉紹樊遲疑地緩了緩,片刻不曾出聲。
“将軍。”湛榕飛快地掃視了周圍的女眷一眼。葉紹樊一頓,終于沉聲道:“但講無妨。”
“方才西北軍來報,那支隊伍出現重大異象!”
“你們先退下。湛榕到我書房來談。”
氣氛陡轉。衆人雖不知“那支”隊伍具體何指,但葉紹樊此話既出,羅夏與初影皆能暫時逃過一劫。一名侍女扶起初影,羅夏則需要兩位侍衛的幫忙才能勉強站起。衆人退避三舍,給葉紹樊和湛榕讓出一條路。
葉紹樊怒拂衣袖大步前行,本應緊緊跟在他身後的湛榕卻仍立在原地一個抱拳:“将軍,大少爺身邊這位名叫羅夏的書僮,不能輕易放過!”
在場諸人陡然睜大了眼。梅氏更是難以置信地盯着湛榕:“不知大少爺從前哪裏得罪了湛少爺,老爺和大小姐都開口此事再議,湛少爺何必這般為難!”
葉欣妍滿眼狐疑,卻也輕聲勸道:“湛榕……畢竟大哥與我們一向交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湛榕卻只當聽不見一般:“将軍,此事多有蹊跷。收到西北軍消息後,屬下第一時間前去将軍的書房查看,發現那件物什被人動了手腳。大少爺身邊這位名叫羅夏的書僮,有重大嫌疑!”
先是“那支”隊伍,又有“那件”物什,這個湛榕究竟在打什麽啞謎?衆人臉上皆是一臉迷惑,唯有梅氏憤憤道:“湛少爺所言可有依據?僅憑個人判斷就亂潑髒水,少爺也不怕壞了規矩!”
湛榕仍不予理睬,只對葉紹樊簡單解釋:“這其中有太多巧合,屬下懷疑羅夏出于掩飾行蹤的目的,才會出現在湖邊襲擊宋初影。其中關鍵不用屬下多做解釋,請将軍明察!”
葉紹樊猛地收緊瞳仁,轉頭來厲聲喝道:“你口中所言句句屬實?!”
湛榕面不改色:“屬下決計不敢胡言!”
“來人,将羅夏押入地牢。其餘人等皆回各自院子,全府戒嚴,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違者當場斬首!”
葉紹樊的命令下得果斷而突然。不待老太君和大夫人上前追問,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傳護衛隊立即執行,不得有誤。湛榕随我來!”
湛榕幹脆地應下。一直守在沁竹院外的隊伍得令後立即有條不紊地執行起來。軟成一灘泥的羅夏甚至來不及替自己辯解,便被葉紹樊的侍衛拖了下去。
湛榕守在院門外,抓緊時間要對葉欣妍進行一番囑咐,餘光瞄見初影勉強倚着任毓走了出來,剛剛放緩的面容立即嚴肅起來:“欣妍,回蘭軒院後立即軟禁宋初影,毋須問話,也不要用刑,在将軍下令前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她。”
葉欣妍緊張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來不及解釋了。待我和将軍商議後,會将其中緣由說給你聽。你記住,這個宋初影,畢竟是受将軍欽點——”湛榕飛快地在初影臉上掃了一眼,“涉及軍中要務,不可輕舉妄動,切記。”
葉欣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連連點頭:“我記住了。父親那邊,你也要當心。”
“我分得清輕重緩急。”湛榕拍拍她的肩。葉欣妍勉強笑了笑,湛榕随後越過她的肩頭,皺着眉頭詢問看起來疲憊不堪的初影:“你怎樣?”
初影很想翻一翻眼皮,卻只能虛弱地說一聲:“多謝湛少爺關心,初影尚好。”
“回去以後老老實實呆在你的房間裏,關于昨日與羅夏的情況,一個字都不能跟外人提起。”湛榕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你明白嗎?”
“初影受過訓練,自然明白少爺的意思。”初影試圖從他漆黑的瞳仁中讀出一點什麽,但一無所獲。
“嗯,好。”
初影吃不準他這一聲輕嘆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葉欣妍,于是試探性地回應着:“所以奴婢只需要……”
“你只需要閉嘴!”湛榕忽然間惡狠狠地說道。初影也覺得自己廢話有點多,乖乖地閉了嘴。
側目旁觀的葉欣妍适時打圓場:“我會安排好,你辦正事要緊。”
“小心為上。”湛榕不再多言。
葉欣妍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許久不曾出聲,初影膽戰心驚地等着她興師問罪,不想葉大小姐将湛榕的囑咐執行地異常徹底,堅決不再往她這邊多看一眼。
“任毓和劉姑姑跟我去母親那裏一趟。”她輕聲吩咐,“逐螢帶着其他人,将初影領回蘭軒院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