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瀛洲葉府
? 七月的江南瀛洲府早就過了草長莺飛的盎然之季，盛夏的暑熱蒸得趕路的人只剩最後一口氣，初影一行人總算到達了葉家在瀛洲府的大本營。掀了簾門，只覺熱氣鋪面而來，額上和頸上立即沁出密密的細汗。
就連早就習慣了江南氣候的湛榕都皺了皺眉頭：“今年暑氣倒是盛。”
“最近确實熱得緊，要不大小姐怎麽會在您快回來的當口帶着人去了京城附近避暑？”一位嬷嬷殷勤地伸手要扶湛榕，被他禮貌地攔住。
嬷嬷碰了釘子，又不好就此收手，悻悻地轉向另一輛馬車，不太開心地幫着剛探出腦袋的初影下車：“這位就是宋姑娘吧。果然是個頗有精氣神的小可人兒，今後咱們大小姐的安危可就系挂在你身上了。”
寥寥數語便不難判斷出這位嬷嬷是個尚未吃開的小嬷嬷，要不怎麽大熱天的被分配到門廳迎客，連她這種小人物都要巧言相加。初影這樣想着，嘴上卻挂着甜笑：“嬷嬷謬贊了，初影初來乍到，今後還要多向嬷嬷請教呢。”
“好說好說。”這位姓秦的嬷嬷連連應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在蔭涼下聊開了，倒是除湛榕外的幾位男子忙着從馬車上卸行裝，累得滿頭大汗。
在葉府管家的安排下，人高馬大的男子們跟着湛榕去了別處，而唯一的女子宋初影則跟着秦嬷嬷進了葉府熟悉環境。
果然是天高皇帝遠，瀛洲府與皇城有着千裏之隔，仗着這綿長的距離，葉紹樊行事便格外無所顧忌，一所鎮國将軍府修建得氣魄非常。
單論格局來講葉府并不複雜，前院待客，中院用于日常活動，最後的內院則是家眷們的居所。可初影花了一整天的時間轉悠了一圈，光內院葉欣妍一人獨住的蘭軒院便有五進之多，更遑論葉府中各種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山色水榭了。
她從前沒進過皇宮，不知雲昭帝國的宮殿規格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座巍巍氣派的将軍府可比三王爺府邸的占地面積大了五倍不止。
葉府的女眷倒不算多，剛過完六十大壽的葉老太君內院鎮堂，而除生下葉家長子葉闵洋和長女葉欣妍的正妻陳氏外，葉紹樊只娶了三房夫人，但據說都是異域女子，各個風姿綽約、別有風情，其中二夫人玉蘿和三夫人玉墨分別為他生下了次女葉欣婉和次子葉闵海。
四夫人玉蕊年方二十二，三年前葉紹樊出使西域魅影一族時帶回。玉蕊夫人進府時間不長，膝下尚未有子嗣承歡，但她身段纖細四肢柔弱無骨，據說還能若當年趙飛燕一般能作掌上舞，因而在幾位美貌夫人中獨占專寵，葉紹樊随軍視察時，十次倒有四五次要帶上她。
初影心中膈應了一句“老色鬼”，不禁想着木岚山莊還真是會對症下藥，吃準了這位常年在外欲求不滿的大将軍就好這口。
前一陣剛招進葉府的侍女都已集體上崗，晚來的宋初影只能接受單獨培訓。由于她算是葉紹樊欽點到葉欣妍身邊的貼身侍女，葉府上下不敢怠慢，安排給她的兩位訓導女官，恰是三個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兩位女管家——劉姑姑和梁姑姑。
初影印象中這兩位女管家似乎并不交好，甚至頗有針鋒相對的意味，要不然當日她也不會淪為這二人争鬥的産物，陰差陽錯地被指派到女子軍去。如今這二人一齊訓導……初影只能早早做好甘當出氣筒的準備。
當晚，初影便在蘭軒院中正式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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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蘭軒院執掌女官劉姑姑的說法，院中大部分侍女都随着葉欣妍遠行避暑去了，但偌大的院落并未因此顯得蕭條冷落。相反，從門廳到花園一派熱火朝天，忙着修繕和擦洗的侍從仆人随處可見，都在為葉家首次嫁女精心打點着，幾位神态嚴峻的中年嬷嬷仔細地查看着每一處細節，不時皺眉訓斥。
初影跟着劉姑姑艱難地穿過一進又一進的房屋，耳邊漸漸遠離了人聲嘈雜，她的房間就在蘭軒院的一處側院中，地方并不偏僻，但由于位置緊挨着葉欣妍的閨房，因此環境格外清幽。
初影還未來得及好好欣賞葉欣妍院內的布置，就被側門邊一位身着鵝黃長裙的少女笑意吟吟地迎進了侍女院中：“許久不見了宋姐姐，還記得我嗎？”
初影見她一雙水漾漾的丹鳳眼格外清亮，于是淺淺笑起來：“燕瑞妹妹。”
“姐姐真的記得我！”趙燕瑞一雙鳳目眯成兩輪彎月，親熱地挽着初影的手臂靠了上去，“我就說嘛，好不容易盼來這麽一個天仙似的姐姐，就這麽發配到女子軍去多可惜呀。這事兒我可在四夫人面前念叨了好一陣呢。”
“燕瑞是四夫人房裏的？我瞧你對這裏熟絡，還當你也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呢。”初影有些不習慣這個自來熟的小姑娘，上次見她可不如這次一般熱情紮眼，一時又推托不掉，只能找話應付着。
趙燕瑞點點頭：“我哪有這個福氣伺候大小姐。四夫人和大小姐平日裏關系甚好，這次大小姐外出避暑，四夫人聽說蘭軒院來了個漂亮又能幹的侍女，特地叫我來好好招呼着，可不能怠慢了宋姐姐。”
初影眼珠一轉：“那趕明兒可要麻煩你帶着我去四夫人那裏謝恩，經你這麽一提醒我才明白，怕正是四夫人給大老爺提個醒，我才能到大小姐身邊做事呢。”
“原來如此。”燕瑞恍然大悟，“那姐姐可真要好好謝謝我們四夫人。”
接着她滔滔不絕地羅列了一堆四夫人的優點，初影偷瞄了劉姑姑幾眼，瞧不出半點不快。只是待燕瑞走後，一直沉默帶路的劉姑姑才發話：“宋姑娘，這燕瑞姑娘是四夫人院子裏的人，而姑娘是被派來伺候大小姐的。這裏頭孰輕孰重，姑娘莫要失了度數。”
初影恭敬地道了個萬福：“姑姑言重了，初影和燕瑞只在三個月前有過一面之緣而已。葉将軍曾當面囑咐過初影，進了蘭軒院後萬事聽從大小姐和劉姑姑的，初影曉得分寸，請姑姑一定要放心。”
短短幾句話重點明晰，聽得劉姑姑放心不少：“到底是女子軍出來的，就是比平常人懂規矩。咱們大小姐可是個懲罰分明的好主子，只要你盡心盡力伺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姑姑這話說的。初影伺候大小姐只為盡忠，不為名利。初影初進府，不免有些笨手笨腳的，還要倚仗姑姑多多擔待、多多提點。”這類話在三王府練了多年，自然信手拈來，格外順溜。
侍女院裏留下的人不多，只有四個三等丫鬟守着，劉姑姑帶着初影一一打過照面，提醒她明日要去向老太君和大夫人請安後，便剩下幾個姑娘大眼瞪小眼。
初影估摸着這幾個被留下的都是平日裏不怎麽入葉欣妍眼的普通丫鬟，事實證明确實如此，一番客套後幾個小丫鬟自顧自地走了，全然沒有巴結她這個從天而降的一等大丫鬟的意思。對比四夫人身邊燕瑞的熱情和機靈，初影不禁啞然失笑。
葉府女人多，明裏暗裏的掐架自然少不了，她才不信葉欣妍與玉蕊夫人真如燕瑞所言那般要好。沖着劉姑姑對待燕瑞不冷不熱的态度，不難瞧出幾分端倪。方才她刻意引導燕瑞以為她來葉欣妍身邊的起因完全是玉蕊夫人吹的枕頭風，自然也有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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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葉老太君的沁竹院面見各位女主人的過程基本順利，老太君威嚴，出身陳侯府的陳氏氣質雍容端莊，三位側室夫人濃妝淡抹、豔光四射，照得老太君簡明的主堂都亮堂了不少。
以初影的身份倒不至于驚動了這些主子們鄭重接見，她猜想那三位側室應當只是來湊個熱鬧。 幾位女子均未對初影的身世多加責難，葉紹樊在将軍府中說一不二的絕對地位可見一斑。
倒是臨了大夫人陳氏盯着她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你從前在三王府伺候過？都說三王爺性子乖戾，放着好好的京城王府不住，偏要跑到偏遠的卿州府享清福，你來說說，三王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氏出身貴重，說話也大膽，屋裏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初影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答着：“初影身為下人，素來安守本分，從無觊觎之心，對于主子的事情向來不敢多問。更何況初影現下是将軍府的人，三王府個中曲折又怎會知曉。還請夫人明察。”
陳氏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從前的一些事我也聽說過，我們鎮國将軍府不同于其他大家，是最講究尊卑等級和規矩的地方。本來不放心讓你在欣妍身邊伺候。但念着葉家營訓人從不出錯，既然你得老爺欽點，想必過去的一些閑言碎語多半是空穴來風。只要你不出二心地好好地服侍大小姐，誤解很快會得澄清。”
初影接過陳氏身邊嬷嬷遞來的玉镯，明白自己過關了。
接着又是老太君一番訓話，并叮囑她身邊的梁姑姑好好訓導。初影這才知道梁姑姑原是老太君身邊的女官，心下在将軍府內眷之間的關系網上又添了明晰的一筆。
葉老太君打賞的一對鎏金耳環倒是不随意，其他夫人既然湊了熱鬧，便也不能免俗。二夫人和三夫人各給了一支金釵，四夫人則賞了一對步搖，瞧着都比大夫人陳氏給的那只成色一般的手镯貴重多了。初影一時搞不清陳氏對待親生女兒的侍女怎會如此不經心，但也一一謝了恩，跟着劉姑姑梁姑姑出了院子。
葉府內院寬敞，蘭軒院距沁竹院都有好一段距離，這一路可供有心人做很多事。初影這樣想着，有心之人便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