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幕試探
? 豁出去與齊喻撕破臉皮後,一連十來天,初影都沒有起早特訓。
身邊的同伴們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原因,但集訓一個月以來女子軍成員與葉家營士兵私下眉目傳情的現象屢見不鮮,大家只當齊喻追求初影心急了些,而初影顏嬌心氣高,瞧不上條件一般的齊喻,耍耍小性子也在情理之中。
初影一如既往地按時參加白天的各項集訓,這等細枝末節的八卦瑣事自然沒有傳到女子軍諸位管轄教官的耳朵裏。
但是事情進展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順利。十日後的傍晚,吃了一天風沙的姑娘們灰頭土臉地在訓練場上列隊,照例聽着教官們千篇一律的總結。
初影站在隊伍側邊,舞了一天長~槍的她只覺得腰酸胳膊痛,哪有心思聽這些老一套的訓話。教官們在軍中帶兵多年,眼神極為銳利,一位中年參将很快便捉住了這個神思飄忽的典型:“宋初影!”
初影吓了一跳:“到!”
參将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近日你的進步可圈可點,在女子軍中雖仍算不上翹楚,但較之數月前你初進營中的狀況,已是大有長進。”
對待訓練一向比較懶散的初影有些摸不準這突如其來的表揚:“多謝教官指點,宋初影今後一定再接再厲,練好身手,為葉家營出力!”臉皮好像有些發燙,一定是曬的,一定。
參将點點頭:“既有這份心,更要下十倍的苦功才是!湛都尉今日也特意提及,給你安排的特訓有一陣了,按理說是時候見效了。再過幾日營中将迎來這一批的新兵考核,屆時你可不要辜負了都尉大人的一番苦心吶。”
初影聞言頓感頭皮發麻:“是是是,請各位長官放心,宋初影不會辜負諸位期望。”
她刻意避開一旁何葉投來的擔憂目光,心中呼號着:既然都尉大人欽點,今後的懶覺怕是又睡不成了……
于是次日淩晨,守衛們剛剛交換完崗哨,訓練場外一個苗條的身影令他們精神陡然一震:“宋姑娘,這才什麽時辰,你怎麽就過來了?”
初影眼皮耷拉着,看樣子也沒什麽力氣完全撐開,只慢吞吞地說着:“這不是快考核了麽,我就,我就,早點過來練一練……”
“喲,那你是夠早的,新兵營那邊以齊喻為首最早的一撥,都得至少一個時辰以後才來。”一位守衛極其八卦地擠擠眼。
初影仿佛什麽都沒聽出來,仍打着哈欠解釋道:“就我那點三腳貓身手,在人多的地方只會丢人,不然幹嘛特意挑了這麽個好時辰。”
守衛們聽完便笑了,沒想到女子軍的這位宋姑娘不僅長得美,說話也挺有意思,當即擺了擺手:“姑娘請吧,我們在這兒守着,若有人過來我們及時知會你,保全你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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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影俏麗的鵝蛋臉一揚,沖他們嘟了嘟嘴,背着弓箭便進了訓練場。
“嗖——”
“嗖——”
“嗖——”
……
今日她比從前特訓期間還要早起了一個時辰,靶場對面幽黑一片,只能憑感覺探尋方向。初影依着記憶,無精打采地一邊小跑一邊射擊,十發下來,聽聲音判斷好像至少中了五六發。
她頓時有些振奮:這些日子女子軍集訓并未安排射擊項,她多日不碰弓羽,沒想到摸黑還能達到五成的命中率,這幾日再加強練習,百步穿楊指日可待嘛!
初影又再接再厲地練習了幾輪,結果與第一次相比出入不大,滿身倦意頓時一掃而光,頭一次感覺射擊這種事情也是蠻有成就感的。
此時興奮地一摸身後的箭筒,卻是空的。她當即犯了難。
從前有齊喻在一邊守着,她才敢穿過靶場去拾弓箭,可現下只有她一個人,倘若被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靶場上射中……
初影望了望四周,大門旁和哨塔上的守衛們并無異樣,想必一時間不會有外人打擾,索性下決心迅速穿過靶場,摸索了一會兒便将幾張箭靶上以及四周掉落的箭羽搜集了七七八八。
她抱着箭羽探着原路折回到一半,猛然間察覺到凝固的空氣中似乎出現了異樣。初影下意識俯下身子,只聽得一支利刃從前方襲來,擦着頭頂呼嘯而過。
她心中一驚,伏在原地不敢動彈,直到周圍再無響動,這才壯着膽子發聲:“哪位壯士?還請手下留情!”
“誰,出來!”
男子聲音低沉有力,發出的命令不容違抗。
初影緩緩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抱着一堆摔得七零八落的箭羽亦步亦趨地走出那片黑暗。年輕男子的面龐漸漸浮出遙遠的火光,初影心知此刻的自己必然狼狽非常,卻不得不放下箭羽沖他行了禮:“屬下女子軍宋初影,見過湛都尉。”
湛榕身着緊身訓練服,身姿高大筆挺,隐約的光亮中面部線條依然明晰,表情卻難以揣測。
初影當然不願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黴頭,趕緊認罪:“屬下不知都尉大人會在此時光臨訓練場,叨擾了大人清靜,不勝惶恐,還望都尉大人切莫怪罪。”
湛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躲閃很及時,特訓成果不錯。”
初影想起方才差點令她命喪當場的那一刀,這才發覺內衫已被冷汗浸濕,又一時琢磨不透湛榕此舉的用意。
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見他一手負于身後,雙目彙集在另一只手上,全神貫注地把玩着一只栓了标記的飛刀,緊接着莫名其妙地開口:“齊喻前幾日到我這裏請罪,說因他一時賊心作祟,你一氣之下斷了特訓,可有此事?”
“嗯……”初影掂量着要怎樣回答更加妥當,“正如大人所言。齊壯士已向屬下致歉,且又主動向您問罪,還是可以……嗯,可以原諒的。”
湛榕卻突然笑出了聲。初影吃驚地望向他,湛榕表情已不若先前一般硬朗,深眸中甚至帶了幾分笑意:“你這番話說得不情不願,好像我和齊喻二人聯手欺了你似的。”
“這可是您說的。”初影低下頭來嘀咕,“屬下可沒這意思。”
“此事确實是我考慮不周,齊喻自然要重罰。不過你這一副樣貌,換了營中任何一名士兵怕是都要心猿意馬。”他居然仍在輕笑,“這幾天瞧見你跟訓練場守衛們倒處得不錯。”
初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暗示。難不成湛榕真跟齊喻同屬見色起意的一類貨色,不需要施加任何手段,就能這樣被輕易地拿下了嗎!
她莫名地覺得蹊跷,剛擡頭便恰恰撞上那對頗具玩意的深色瞳眸,眼神深邃卻不見波瀾。初影突然反應過來,她既能想出媚色施計的法子,為什麽湛榕不可以走這條捷徑!譬如他對付葉府千金,怕是多多少少正使了這一招!
這時候依着平日裏給衆人的印象,她應當順着态勢主動撒嬌。
可抛個嬌滴滴的小眼神,扭一扭腰肢,再回眸送上笑靥,這種把戲誰都會。遇上湛榕這樣密探中的老手,當然不能用這番淺顯的法子,想要吸引戒備心極重的人上鈎,舉手投足要越自然越好。
這便是冰極門當初認可宋初影的關鍵原因:人一旦生得極美,即便無意甚至刻意收斂豔色,一颦一笑落在旁人眼裏都是無盡風情。更何況如今湛榕明擺着挖了坑等着她跳,其中尺度更要好好拿捏。
初影拿定主意,俯下身子撿起弓羽,整個人明顯輕松了許多。
她将箭羽搭上彎弓,正經答道:“都尉大人謬贊了。我本意雖是應選葉府侍女,但承蒙各位主子看得上,能進女子軍為葉家效力,如今身份不同,自身實力自然更為重要。”
說着沖黑暗中瞄了瞄,似乎在選定方位。湛榕注意到她的這番言行,面露些許驚訝。
“況且當下都尉大人對我似乎不太滿意,我收了葉家的傭金,總得盡力才行。”初影嘟嘟囔囔地挽起弓臂,長弓沿着視線筆直穿過黑暗,片刻後卻沒有期待中的擊靶聲傳來。她頓時有些尴尬,讪讪地摸了摸腦袋:“您瞧,我還得加緊練習……”
湛榕卻不答話,只接過初影的輕弓,弓弦輕挽,連續嗖嗖幾發如同先前的那枚飛刀一般呼嘯,黑暗中很快傳來堅實沉悶的入靶聲,聽音分辨應當均是正中同一箭靶的靶心,這是技藝高超如齊喻都不能做到的。
出于對這群半吊子軍人潛意識的蔑視,身為總教頭的湛榕先前從不在女子軍面前顯露真實水準。而初影心知肚明,湛榕是女子軍的統帥,亦是他們幾個木岚山莊裝安插在葉府中的內線統帥,今日他這樣做無非是想在她面前建立威信。
威風倒是耍得不錯。初影心頭一抹冷意,杏瞳中卻适時流露着小女子的崇拜敬畏:“都尉大人果然好箭法!”
湛榕面不改色:“傍生的基本技能而已,不足挂齒。你既已表明态度,看來在新兵考核上的表現還是值得期待的。”
初影恭敬地側身立着:“還請都尉大人不吝賜教!”
求教的念頭一表露,湛榕卻立刻不買賬了,扔回手中的弓羽模棱兩可地說道:“還有些日子,好好練吧。”
初影扁扁嘴的委屈樣正好被湛榕看見,他不由輕笑道:“你當我推脫?”
“屬下不敢。”初影還真沒責怪他的意思,眼下湛榕在明她在暗,他要想方設法探她的底,她急什麽。
“齊喻不适合再指導你了,我會選派其他人選。”湛榕像是思忖了片刻才開口。
初影心說還選派個啥啊,我瞧都尉您正合适,可嘴上還是要對這一番貼心的額外關照感激涕零一番。湛榕目的已經達到,竟揮揮手讓她早些回營修生養息去。
初影欣喜若狂,笑意滿滿地跟他告別後便步伐輕快地離開了訓練場。一路上她多少次想要回頭仔細琢磨湛榕此刻的神情,都一再克制住了。
那一雙沉澱了無數謀略的深瞳,現下她還不能輕易涉足。
齊喻的折戟和湛榕的息事寧人……使了一番小性子的初影雖然看上去不情不願地打掉牙往肚裏吞,實際心中平靜如水,看着事态按照計劃中的發展,甚至有種隐隐的興奮感破土欲出。
她當然是故意的。
若湛榕只是普通的葉府中人,她想要勾三搭四不務正業只會引來木岚山莊幹涉,但湛榕是木岚山莊的人,如同山莊只會對齊喻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樣,內部成員的私通是會得到默許的。
甚少嘗過敗仗的齊喻氣急之下指不定會露出馬腳。
當然,一昧指望齊喻狗急跳牆是極不現實的。齊喻夠聰明,更足夠耐心,即便再不甘心也會主動向湛榕認錯。而當他倆意識到她并不完全在他們的掌控範圍內之後,一定會再次試探。
隐瞞身份起見,短期之內另一位同伴馬琰不能出手,能有理由正當出馬的只剩女子軍首席長官湛榕。
更妙的是,男人都有征服欲,在軍隊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鍛造多年的湛榕也不能免俗。
初影十分慶幸他竟企圖主動折服她,今後她便不用刻意找機會貿然接近,這場摸黑進行的博弈中,她的勝算似乎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