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手一撐,全身都透着不耐煩地躺到了床上。
游戲重新開始。
[雖然很想去,但留嬸嬸一個人在家,她會寂寞吧。]
吉吉控制着伯恩,在他家裏找到一本破舊的游記,裏面盡情描寫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奇妙。吉吉讓他每天都翻一次,三個月後,伯恩終于忍不住找上嬸嬸,“我想去游歷,會定期寫信回來的。”
他成為了一名傭兵,因為被同伴稱為可怕至極的成長性,只花了兩年就成為傭兵團團長。他們在各地游歷,團員越來越多,勢力之大,連國王也親自接待過他。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嬸嬸的信。
叔叔要回來了。
吉吉選了50個團裏頂尖的好手,作為伯恩回鄉的護衛。這樣一來,就算全鎮的人一起出動玩車輪戰,照樣沒人能殺死他。
神父守在鎮子門口,笑得溫和悲憫。在他腳底,躺着一具無頭屍體。
“神會寬恕你的。”
屍體腹部鼓起來,一個黑影破皮而出。那是怎樣的存在,吉吉嫌惡的看着它,筋肉上長着草根,一鼓一鼓的,恍若一個活着的胚胎。
“砰!”
它炸了。
屏幕變成一片黑色。
[激烈的守護]
吉吉抱頭,“犯規,這是犯規,不管怎麽做都會死吧。”
飛坦躺在床上,半撐着頭看她,眼睛更是因為她的反應而促狹地眯起。他心情一好,撿起她放下的手柄,重新開始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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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送走叔叔,每天都在跟蹤神父。對方行動很容易掌握,教堂和教徒的家定點來回。飛坦找了很多時機想暗殺他,結果每次都失敗。不是出意外自己死掉,就是被第一和第二周目殺死嬸嬸的兇手殺掉。
如此,吉吉認為神父應該是游戲不能殺的角色,但飛坦堅持繼續,她只能聳了聳肩,站起來親了下他的側臉,“我出去買點吃的。”
“恩。”
吉吉下樓,櫃臺小姐見連買補充體力東西的人也是她,終于忍不住拉人,講了一大堆女孩子防渣寶典。吉吉笑眯眯聽完了,就因為這裏耽誤了時間,她一回來,正好看到伯恩擁抱神父,一刀捅進他心髒的畫面。
神父依舊是那副讨厭的笑容,還帶着顯而易見的解脫,“我寬恕你,我的孩子。”
“還真能殺啊。”吉吉關上門,撕開蛋糕包裝紙,遞到飛坦嘴邊。
“我不要。”飛坦拒絕,表情難得興奮起來,“一周目伯恩殺掉神父前,問過自己還有沒有救。所以我試了一下,果然告解的時候能殺掉。”
作為玩過一輪的選手,吉吉遺憾地收回零食,提出疑問,“但他還沒有犯罪,為什麽會觸發告解。”
“誰說沒有。”
飛坦繼續道:“按照順序,先殺嬸嬸,再殺斯雷克一家,最後殺光鎮上的人,他就會回想前幾周目的結局,去找神父忏悔自己是兇手。”
但正常玩家失敗幾次以後,誰會想到這一點。
飛坦簡直喪心病狂。
吉吉咬蛋糕的動作頓了頓,“也就是說,重開游戲他的記憶沒有清零。”
所以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二周目飛坦可以控制他去提刀,因為他知道嬸嬸會死。
就跟她一樣,沒有真正的死亡,只有複活。這麽一想,她有點好奇伯恩的結局了。
伯恩殺了神父以後,收拾好屍體,平靜地回家睡覺。神父失蹤,但鎮上也沒人了,自然沒人在意。
[他病了,但他住在一個死鎮邊上。]
伯恩躺在床上,動也不動,身體微微起伏的樣子看起來虛弱無力。
他覺得餓了。
他擡起左手,吃了自己。
[一天又一天。]
伯恩吃掉了自己的右腿,左手還沒重新長出來,他只能單手費力扳着身體,想碰到左邊的腳。
[哪怕心髒刺穿都死不了,無論誰都好,來殺掉他吧。]
[一天又一天。]
伯恩僅剩的左手無力地垂下,其他部位已經長好,他咬着手臂,血流縱橫,順着指尖一滴滴滑落。
屏幕緩緩變暗,伴随血肉的咀嚼聲,定格在那只手上。
[不死的詛咒]
血。
“啪嗒!”
吉吉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盯着那只手,她沒由來的惡心。
[恭喜你,集齊五大災難,我存了一箱獎勵在——滋滋!]
黑匣子冒煙了。
“技術監控。”飛坦扔開手柄。
吉吉根本沒在意那個獎勵,低頭玩着手指,“詛咒真是一個讓人不愉快的詞。”
明明之前,她還說為和他相遇而背負了詛咒。
謊都說不好的蠢貨。
飛坦笑了,帶着終于扳回一局的得意。他把人按倒在床上,用手背擋住她的眼睛,含住耳垂,咬得通紅才肯罷休。
“什麽都不準再想。”他的聲音因為欲望而沙啞,“讓我幹死你。”?
☆、狂歡暫停
? 房間窗簾緊閉,昏暗極了。
飛坦盤腿坐在床上,背微弓,像只因為餍足而懶洋洋的豹子,氣息有些不均勻。吉吉躺在他右邊,臉貼他手背磨蹭着,見沒被搭理,壞心眼地咬了咬他的食指。
他低下頭,抓住她後腦勺頭發,威脅的聲音又低又沉,“宰了你吶。”尾音的餘韻,就像他此時微挑的眉毛,性感的要命。
“來吧。”對于吉吉來說,發根被人扯起的觸感,就像皮膚被羽毛輕輕拂過一樣酥麻,讓她五感漸退,全身心沉浸在他帶來的快樂裏。她更加用力地含着那根指頭,用舌頭挑逗,身體力行地表示還想再來一次。
“咚咚!”電話響了。
飛坦面無表情地擡起手,塗了吉吉一臉口水,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吉吉不悅的爬起來,床單半摟半披,露出大半肩膀,“喂?”
“我們已到酒店門口,現在可以進來嗎?”對方的聲音帶着公式化的溫和,吉吉一偏頭,看了下時間,這才發現十七小時已經過了。
“啧,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吉吉松開床單,全身壓在飛坦身上,勾住他脖子親昵的蹭了蹭,“我得走了。”
“想死嗎?”
“我倒是巴不得死在你手上,不過時間耽誤多了,有個人解決起來很麻煩。”吉吉強行把他的“死”換了個诠釋,親一下他的側臉,站起來,“我很快就回來,下次一起去我家玩吧。”
“嗯?”飛坦頓了頓,想起俠客放的視頻裏,那一片被炸掉的山脈。
“到時再約。”吉吉迅速穿好衣服,開門要走。
“你的號碼給我。”飛坦撐着頭看她,“手機帶走。”
“不要。”
吉吉一手搭着門框,轉頭回來看他,語帶無奈,“你根本就不會打給我吧。”
“哼。”
“手機你不要的話,扔了也可以。”吉吉想,反正除了個定位軟件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歪頭一笑,“放心,我總有辦法找到你。”
門被輕輕合攏,飛坦下床,倚在窗邊不耐地抛着手機,眼中帶着暗色。直到輕微的馬達啓動聲傳入耳中,他猛地擡手,抓住下墜的手機,撩開一點窗簾看向外面。
一輛黑色加長車揚長而去。
“啧。”
飛坦放下窗簾,走向門口的同時,把手機砸進垃圾桶。
“他的話,應該會扔了吧。”
吉吉轉上飛艇,剛坐下,盯着自己手機張牙舞爪的骷髅外殼,突然就笑了。腦補夠了飛坦的反應,她這才轉頭,沖守在一旁的乘務問道:“這次要去哪?”
“降落點在卡金帝國首都。”
乘務微笑道:“您需要飲料嗎?酒、咖啡和礦泉水都有。”
“有果汁嗎?”
“……有,鮮榨的話,您可能要等幾分鐘。”
吉吉嗯了聲,敲了敲自己座位的扶手,漫不經心的說:“那麻煩你了。”
“我的榮幸。”
她離開後,吉吉拉起扶手,不出意料看到了裏面的密碼鎖。上面還帶着帕裏斯通的小貼紙:[連錯兩次就會爆炸,要小心哦。]
……那個混蛋。
吉吉撥通他電話,面無表情問道:“密碼是多少?”
“反正可以錯一次,你要不要先猜猜看。”
信你這個有前科的才怪,絕對錯一次就炸。吉吉轉頭,盯着窗外蔚藍的海水冷笑,“快說,不然我馬上跳海,反正死不了。”
“好吧。”帕裏斯通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口吻,“0014,別弄錯啦。”
“收到。”
吉吉一邊轉着密碼鎖,一邊問說:“這個密碼有什麽含義嗎?”
“嗯……”
帕裏斯通頓了頓,語氣帶着刻意的煩惱,“沒什麽含義,只是想到卡金帝國現在有14位王子,随手就用了。”
“14個?”吉吉挑了挑眉,“光王子就有14個,國王有點能生啊。”
“女性在那個國家也被稱為王子。”
帕裏斯通笑着給她科普,“因為真林館事變,他們現在明面上的掌權者是執政黨,所以王室繼承人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對了,你這次的工作也和他們有關哦。”
“王室啊,我對那種人超沒轍的。”吉吉取出扶手暗格裏的手機,眼一眯,“先說好,我不清楚你的計劃,要是弄砸了可別怪我。”
帕裏斯通輕笑,隔着他辦公室的透明玻璃牆,明目張膽地打量着路過的會長,道:“沒關系,你只需要陪第十王子參加一個珠寶拍賣會,工作就結束了。”
“……你在耍我嗎?”吉吉咬牙,“我的工作可不是這個!”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的第七個目标嘛。”
帕裏斯通沖察覺到他的會長搖了搖手,笑容更加燦爛,“我可是為你節約時間才這麽提議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就按照原來的狩獵方式進行吧。”
又來了——
“好啦,好啦,我閉嘴行了吧。”吉吉額頭青筋暴起,“永遠正确的帕裏斯通。”
“合作愉快。”
帕裏斯通收回視線,筆在指尖轉得飛快,“說句題外話,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吉吉險些捏碎電話,猛地轉頭,盯住走進休息室的乘務。
帕裏斯通那家夥,他所謂的喜歡,就是喜歡能一眼看穿,盡情玩弄的傻瓜。與其讓他說一大堆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最後不得不選擇最初那個,她決定先挂斷電話,“那說定了,再見!”
乘務走過來,把一杯鮮紅色的西瓜汁放在她面前,“請用。”
“謝謝。”
吉吉暫時還不渴,低頭想了會,拆下她很喜歡的骷髅手機殼,安到新手機上面。拿着原來的手機,她猶豫了一下,撥通飛坦的號碼。
通了!
吉吉抿了抿唇,覺得心髒陡然快了兩拍,連耳根也隐約燙起來。
“喂,您好?”是一個陌生的女聲,“請問您是這臺……”
吉吉面無表情。
關閉電源鍵,她随手把手機扔進垃圾桶。
——沒用的東西,何必留着。
當吉吉站在庭院池塘和古松的光影間,見到第十王子卡卓的時候。她穿着一件珍珠白的針織衫,黑百褶裙底下的腿老老實實套着長筒襪,卷發齊耳,睫毛又長又密,精致得猶如洋娃娃。
結果一說話,立馬暴露了本性。
“慢死了,現在才來。”
卡卓雙手抱胸,目光掃過她時,下巴一擡,變得極有侵略性,“好了,帶走。”
四個魁梧的西裝保镖圍向吉吉。
“請不要碰我。”
吉吉就站着原地,凝附眼,認出有兩個是念能力者。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她惡意的念擴散開,那幾乎沖天而起的氣,看着最起碼是修煉了三十年的高手。
這樣不清楚底牌的念能力者,誰也不想主動得罪。四個保镖都很敏銳的停下腳步,其中一位站回卡卓面前,低聲說着什麽。
“真沒用。”卡卓轉身就走,“跟上。”
吉吉聳了聳肩,踩着青石磚鋪就的小路,跟在他們後面。就在不遠處,一個和卡卓相同打扮的人正蹲在古松前,盯着樹底冒出來的一朵粉色劍蘭,左手拿着剪刀,神情顯得有些踟躇。
卡卓走過去,“芙蓋茨。”
對方安靜的回頭,眉眼就像深邃的寶石,泛起碎光的幽潭,一個神情就足以讓人沉溺其中。
“芙蓋茨,我出門咯。”卡卓彎腰,貼着她的臉蹭了蹭。
對方輕輕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卡卓放開她,腳步都變得歡快起來。吉吉回頭,發現芙蓋茨已經重新低下頭,專注地看着那朵花,沒有再給他們一個多餘的眼神。
車在開往目的地的途中,卡卓翻完手裏的圖冊,突然沖正合眼休息的吉吉道:“她的眼睛很漂亮,對吧。”
吉吉眼睛微微睜開了條縫,“恩?”
“說起來,你是獵人對吧。”卡卓很是随意的把剛起的話頭抛開,抱住圖冊,滿臉好奇,“那你見過比絲姬嗎?就是那個二星寶石獵人。”
“沒有。”
“真可惜。”卡卓歪頭,“那你是什麽獵人?”
“犯罪獵人。”
“這個聽起來也很不錯啊,你抓到罪犯,會殺死他們嗎?”
“一般不會。”
吉吉不清楚她在玩什麽把戲,有些不耐煩,“比起殺,我更喜歡審判。”
“恩?”
“比如說先關三天三夜,再用紙巾沾水蓋在他臉上,觀察他對窒息的恐懼程度,最後決定要不要動用刑具。”吉吉的表情很是淡定,像是對自己話題的恐怖程度毫無所察,“等玩膩了,再挑斷四肢送進牢房,讓他忏悔一輩子。”
卡卓眨了眨眼,突然笑道:“之前還以為你會很沒意思,沒想到你還蠻有趣的嘛。犯罪獵人原來這麽好玩,恩,那你聽說過窟盧塔族之刑嗎?”
“你指的是,為了挖掉憤怒時的火紅眼,不僅用利器刺他們身體,還當着他們的面折磨親人,等眼睛變紅,再割掉活人腦袋的活動?恕我直言,那只是無聊的暴力,根本不能被稱作用刑。”
“沒錯,屠夫挖出來的眼睛根本沒有美感,寶石的美,就在于她們會随着時間和事态而不斷變化。”卡卓指尖在圖冊上輕扣着,“火紅眼,福爾馬林都蓋不住那股臭味。”
吉吉看着她同仇敵忾的表情,完全不明白自己戳中了她哪一點。轉頭看向車窗外,不知他們走到哪了,現在馬路兩邊都是山,圍欄爬滿綠苔,一看就疏于打理。
但只是轉了個彎的功夫,她就看到了海岸線,以及巨大的白色五層游輪。
卡卓下車,讓穿着鬥篷的侍者驗證了邀請函,這才領着五個人上船。正式進場前還需要換衣服,男保镖們猶豫着,見卡卓點頭才離開。
女更衣室簡直就像個迷宮,光入口就有三個,吉吉跟着卡卓進去,選了身白色長袍和白蛇面具,再出來時,又是三個不同的出口。
“我們分開走。”
卡卓戴上白骷髅面具,沖她打了個手勢,“需要的時候再叫你,對了,記得先投兩次瑪格麗特七世的王冠。”
“恩?”吉吉不明所以。
“待會你就懂了。”
所有的出口,最後都會彙聚在甲板上。等人到齊了,畫着小醜妝的主持人上臺,對他們極為誇張地鞠了個躬。
“本次拍賣會規則照舊。第一,每件展品每個人只能投兩次錢,而且錢款不退,最後價高者得。第二,出價最高者可以獲得其餘人所投錢款的50%。第三,為了避免長期保存所帶來的麻煩,出價最高者若不出來認領,資格将自動轉移給第二位。第四,殺人行為一旦被發現,殺人者立刻失去資格。
那麽在這裏,我預祝大家都能獲得心儀的展品。”
吉吉站在人群最外邊,冷靜地打量左右。
假設A展品每人平均投價500萬戒尼,如果有十個人投價,扣除價最高者自己本身的投入,哪怕只獲得50%,也非常劃算。
代入她自己,随便投一個貴重展品,再關心有誰下注,最後把所有人都殺掉就能一夜暴富,簡直沒理由不這麽做。但換做沒把握做事無痕的其他人,最大可能性是出現合作的小團體。因為贏家只能拿到50%,完全杜絕了團結所有人的可能……
吉吉甩甩頭,懶得繼續細想這幾項規則。又不是她來競拍,這麽費心幹什麽,反正只需要按卡卓要求,把投給王冠展品的兩次機會用完就行。她漫不經心移着視線,突然一頓。
那個帶着烤乳豬面具,挺着大肚子的男人。
吉吉移開眼睛,怕引起對方注意,只用餘光打量他。哪怕戴着面具,但就憑那張肚子和眼神——以她熟練通關連連看頭像游戲的經驗,吉吉敢保證,這絕對是她的第七個目标。
要動手嗎?
吉吉猶豫了一下,帕裏斯通的要求只是讓她參加拍賣會,在這動手的話,就等于做了多餘的動作。
按那家夥惡劣的性格,吉吉扳着手指,現在動手,之後她一定會被整得很慘,總覺得有點劃不來。
“喂!這算什麽酒!”
吉吉側頭,看到卡卓正趾高氣昂吩咐着鬥篷侍者,“快拿一杯龍纏燈來。”
很好,她已經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吉吉甩開剛才的念頭,混在人流中朝那邊接近,以防哪個沒長眼的對卡卓動手。
這位王子看着可不蠢,吉吉摸着自己面具上冰冷的蛇鱗,有點好奇她想要幹什麽。
☆、拍下游戲
? 吉吉右眼燃起凝,視線範圍內,有兩團熟悉的氣正在靠近卡卓。半分鐘不到,四個身形和男保镖相符的男人已經站到卡卓身後。
原來如此,是召集人手的信號麽。
但她總覺得,可能不止這麽簡單。拍賣已經開始,人們紛紛走進游輪內部。吉吉等了一會,才從侍者手裏領過身份卡和競價牌走了進去,算是倒數幾個入場的參與者。
游輪裏面與其說是拍賣場,還不如說是大劇院。
以懸挂在半空的舞臺為中心,一層又一層的臺階盤旋而下,次序井然。在五光十色的水晶燈照耀下,盛着展品的一排玻璃櫃放在最下層,閃着絢爛的光。
吉吉站在入口往下看,展品前所有人的動作一覽無餘。這樣的場地布置,不管誰想投價,都無法逃開其他人的眼睛。
除非想用高到所有人都無法出得起的價格拍下展品,不然在這裏,情報才是第一位。競争對手投了多少,他們回答的時候有沒有說謊,自己又該對其他人回答什麽價。以及什麽樣的人才适合做盟友,為了保證聯盟的最大利益,對共同的目标要不要妥協,以求對勢在必得的那個目标擁有絕對控制權。
這可不是單純的財富比拼,想成為最後的贏家,還需要點腦子。
吉吉慢慢走下臺階,思維碎片迅速組成邏輯清晰的拼圖,走到底部時,她側頭,對上卡卓意味深長的目光,會意的勾了勾嘴角。
按常理說,投價這種事需要仔細斟酌,僅有的兩次機會都非常珍貴,浪費就等于輸在起跑線上。但卡卓不一樣,她就像對弈時連規則都沒記全的新手,投價剛一開始就随意在競價牌上寫了行數字,投進玻璃櫃裏。
一個,兩個,三個……其他人的節奏全亂了,不管他們之前是在竊竊私語,還是在沉思默想,此刻目光都随卡卓而移動。
她想做什麽?
在場所有人,突然都沒了之前的那份勝券在握。
吉吉做了第二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徑直走到六號展櫃前,為瑪格麗特七世的王冠投了兩次[一戒尼]的價格。
從外人的角看來 ,她自信到不給自己留第二次機會,投的價要麽極高,要麽就是在唬人,賭他們有沒有膽子跟拍。
她們兩個搗亂似的投價,徹底擾亂了其他人的思考。吉吉投完價後倚在牆邊,閉上眼,耳朵快速捕捉着那些私語。
“就算她背後站着一流企業,流動資金最多也就一兩百億。要是平分給每件展品,價不會太高,應該只替其中幾件出了大價。重點是另一個家夥……”
“看不出背景,待會探一探。”
卡卓手裏的競價牌已經少了一半,她接過侍者送上來的酒,握着高腳杯頸輕輕一搖。透明的龍舌蘭酒裏,亮藍色汁液與冰塊發生碰撞,倏的一下散開,變成蛇狀的霧紋。
“龍纏燈。”她舉杯,沖吉吉擡了擡下巴,然後把酒塞給侍者,轉身往上走。
這次,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們的互動。吉吉笑了聲,雙手揣兜跟着重回甲板。
“好慢。”
卡卓松開撐在欄杆上的手,轉頭過來,把吹飛的碎發撩回耳後,對四個保镖吩咐道:“你們去守着,別讓人過來。”
“我需要幹什麽?”吉吉學着她的動作,雙手搭在欄杆上随口問道。
“來吧,把你的面具給我。”
卡卓嘴角上彎,不懷好意地打量她,“待會肯定有人要找我‘商量’,我們身高差不多,你幫我應付他們。”
“事先聲明,我可不是腦力派的。”吉吉舉起手,表示無奈。
“這不重要!”卡卓打了個響指,“聽着,入場我就确定了,王冠是他們擺出來的樣子貨。不過沒關系,只要能拍下來,除非不要名聲,誰也不敢不拿真貨給我。”
交換身份……吉吉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把戲,點頭道:“我盡量不演砸。”
“拿着,這是變聲泡泡糖,嚼一嚼就能發出我的聲音十五秒。”卡卓拍拍她的肩膀,”還有,需要我的副卡嗎?”
“不用,我有。”
吉吉戴上卡卓的骷髅面具,為了确保真實性,四個保镖也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後面。她回去沒多久,一個略顯富态的男人就走上前來,掃了眼她面前的櫃臺,笑道:“樹紋帝王翡,這是NGL自治國才有的品種,市面上少見不說,大多數人也更青睐紅翡,沒想在這裏還能遇到同好。”
“還好,随便看看。”吉吉嚼了口泡泡糖,呸,青草味。
“能被您随便看看,也是它的緣分。”對方自嘲的笑了笑,“請原諒一個翡翠愛好者的狂熱,不知道您為它定價多少呢?”
吉吉嘗到醋味的泡泡糖,表情頓時苦大仇深,回答也變得言簡意赅,“你當我傻?”
“……所有展品加起來,最低估計都是上千億,您也沒辦法全部吃下。”那人放棄迂回戰術,彎腰壓低聲音,“但是,只要您願意松口,之前投進去的錢我們都可以原樣奉還。”
吉吉總算緩過了那股酸勁,緊抿的唇松開,在那人眼裏,便是一種明确的暗示。
“其實我只是随便玩玩。”吉吉說的真心實意,“待會把你們的定價給我,我只拍幾件,其他都可以讓。”
男人含笑點頭,慢步走回原位,沖一個低頭把玩手指的人低聲問道:“怎麽樣?”
“她沒說謊。”
那人盯住自己沒有變色的指甲,念氣微斂,語氣帶着解不開的困惑,“但有點奇怪。”
“沒說謊就行,聽聲音還是本人,也沒用變聲器。”男人吐了口氣,“次要的展品都可以讓給她,我們再探探其他人的底。”
吉吉在展櫃之間轉悠,又應付了兩批同樣目的的人後,她終于停下腳步。
“貪婪……之島?”
世界上最危險的游戲麽,讀着那臺游戲機的介紹,吉吉腦海第一個畫面就是飛坦坐在床邊,通關《反烏托邦冒險》時難得激動的模樣。
想必對這款游戲,他同樣也會感興趣吧。
真糟糕,吉吉敲了敲自己的頭,明知道湊上去會被嫌棄,還非要這麽幹。
但沒辦法啊,世界上就這麽一個他。其他人再酷再高再變态,也沒法滿足她……更何況床上也很談得來,鬼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遇到下一個。
吉吉啧了聲,發短信給帕裏斯通:[打個報告,我挪兩百億走。]
[:)]
看到這個微笑表情,吉吉一陣惡寒,摁手機鍵盤的速度飛快,[我想買個游戲。]
[好的,不過要記住縱欲過度影響智商哦。:)]
他又什麽都猜到了,吉吉有點煩躁,不想再回複。
當拿到幾夥人的對價單後,她明确表示只要游戲機。兩百億,就算有人非要和她搶,到手後轉賣給最著名的收購者——富豪巴特拉,也沒有多少賺頭了。
因為她這幅表現,其他人放心了不少,有時候看着無欲無求其實才最可怕。
至于卡卓……吉吉偏頭,看到她打發走刺探者,理了理藏在發間的耳機,嘴角上翹,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就知道收獲不少。
拍賣進行到最後,所有人對每件展品都投了兩次。
除去某些想撞大運的獨行者,大多數人此刻對競拍結果都心裏有數。因此卡卓頂着吉吉的身份,再走近六號展臺時,根本沒得到多少人的關注,更沒有人注意到她投了競價牌。
主持人跳上舞臺,宣布各展品的得主。
“六號展臺,瑪格麗特七世的皇冠,最高價為五百七十億……”
第一個和吉吉交涉的男人露出矜持的笑容。
“……零一戒尼!”
全場嘩然!吉吉盯着第七個目标,發現他已經滿頭大汗,豬頭面具沒遮全的厚唇都在哆嗦。
卡卓哼着歌,從主持人輕微顫抖的手裏領走皇冠。等吉吉也拿到游戲機後,她們面具沒脫,一前一後離開游輪,上車開始閑聊。
吉吉把游戲機裝進合金箱,抱怨道:“你是故意的。”
“嗯哼~”
“一戒尼絕對讓他們氣瘋了。”
“那樣才有趣啊。”卡卓從暗格摸出一面鏡子,欣賞着她戴皇冠的模樣,“好了,就在這停吧。”
吉吉側目,“恩?”
“跟蹤很辛苦。”
卡卓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彎起眼角,“直接送他們上天堂好啦。”
“好吧,好吧。”吉吉放下手提箱,揉着肩膀下車,“啧,可惜沒有刀。”
卡卓趴在車窗邊,歪頭問道:“刀?”
只是眨眼的功夫,堵在他們後面三輛車的人,連子彈都沒射完,就已經全部躺下。
身負三月無傷詛咒的吉吉走過去,踩着一個腹部被同伴射穿的家夥,看着他迷茫又絕望的表情,嘆氣道:“要是有刀,我還能給他們一個痛快。”
“真可憐。”
飛坦蹲下來,盯着下身被攔腰斬斷,已經開始胡言短語的家夥,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嘴角揚起猙獰的笑,“因為我不想給你一個痛快。”
“心情不好?”芬克斯擰斷最後一個敵人的脖子,回頭看到滿地血泊問道。
飛坦擡頭,冷冷掃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喲,和你小女友鬧矛盾啦?”芬克斯二連擊。
“锵!”
芬克斯面無表情地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血,把歪過去的腦袋扳正,深吸一口氣,吼道:“你剛才真想殺了我啊!”
“煩死了,閉嘴。”
搭檔看來心情是真的不好。
作為一個自認情史豐富的成熟男人,芬克斯決定閉嘴,不和初哥計較。
☆、三個箱子
? 地面、汽車、人體,到處都是手-槍準星偏移後留下的彈孔。吉吉聽着此起彼伏的哀嚎,面色不改的拉開跟蹤者的車門,低頭朝裏面看去。
卡卓含着棒棒糖,走過來問道:“你在找什麽?”
“真可惜。”
吉吉手搭在車窗上,節奏極快的敲了敲,“還有一個家夥也盯上王冠,我還以為他會來。”
“會來跟蹤的一般都是小喽啰,一旦出事,變成棄子也不可惜。”卡卓含着糖,穿圓頭皮鞋的腳踩準一個人的肚子,在更加劇烈的慘叫之下,眼睛不悅的眯起,“敢觊觎我的東西……說起來,那個人你認識?”
“我的狩獵目标。”
吉吉頓了頓,為自己會注意到那個人解釋理由,“盯上幾年了。”
卡卓嘎嘣一聲咬碎糖,“巧了。”她松開腳,示意吉吉一起往回走,邊随口問道:“能被你盯上,罪行不清吧。”
“叛國罪,故意殺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儲存、販賣、投放危險物質罪……單這些加起來就夠判五百年以上的有期徒刑,還需要繼續說嗎?”吉吉說完一長串,語氣之流利,完全不愧于犯罪獵人的身份。
“不、不用了。”卡卓忽略心裏微妙的心虛感,下巴擡了擡,“安心,這件事交給我。”
交給你才不能安心吧,吉吉眉頭一皺,正想拒絕,卡卓已經坐進車裏,還回頭催她快一點。
車按原路返回,吉吉正組織着拒絕的語言,卡卓盯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殘影看了好一會,突然笑了,“別想太多,我只是為了好玩。”
“那是我的目标。”
“但你在船上也沒逮捕他,甚至還有意放他一馬,說明你不想把事情鬧大。”卡卓饒有興趣地打量吉吉,“讓我猜猜,是不希望驚擾到其他目标,還是也有人在監視你,或者兩者都有?”
吉吉給了她一個冷眼,“好奇心害死貓。”
“這裏是卡金。”
第十王子說這句話時倨傲之極,“誰也不能拒絕我。”
“好吧。”吉吉攤開手,示意自己對病入膏肓的王子病是真的沒轍,“但我今晚就得離開。”
“十二點之前,你會看到你想要的。”卡卓點了點唇,覺得這個挑戰有意思極了。
車緩緩停在庭院門口,吉吉跟卡卓踏入木質回廊時,側頭瞥了眼之前遇到芙蓋茨的那顆古松。
那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