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看向吉吉,“你想知道什麽?”
“別問我。”吉吉歪倒在飛坦身上。
飛坦對她的親近不為所動,用相當挑剔的眼光打量了島眉好幾秒,才道:“《反烏托邦冒險》,你還記得嗎?”
島眉瞳孔縮了縮,接着陷入了兀自的沉思之中,周遭的氣氛也因為他的沉默變得恐怖起來,直到另一個西裝男推了推他,島眉才如夢初醒般回答:“記得啊。”
“續作在哪?”
“……沒有……沒有續作。”他的聲音很飄忽,也帶着一絲驚恐。
飛坦殺意狂飙,吉吉躺在他腿上,打了個哈欠,“那我們沒必要談了。”
西裝男臉色微變,左右打量了一下吉吉和飛坦,“請允許我打一個電話。”
“恩,沒問題。”
這個電話的時間有點長,吉吉偏頭,看到西裝男站在店外,似乎在争執什麽,電話線那頭的咆哮,幾乎要大到擠進門縫被他們聽到。
“不好意思,耽誤的有點久。”
西裝男回來,這次的表情沒那麽鎮定,視線在飛坦和芬克斯之間逡巡,最後才轉到吉吉臉上,作出下定決心的模樣,“因為那款游戲處于封存狀态,如果您能保證不外傳,并接受相應的技術監控,我們可以提供複制盤。”
吉吉看向飛坦,見他雖然神色不渝,卻也沒反對,這才點頭道:“成交。”
“那治療……”
“老規矩,三月的最後一天找我。”吉吉攤手,“錢和交換物的要求都知道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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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去拿複制盤。”
吉吉嘆氣,“打擾人戀愛會被驢踢的。”
“……是。”
等西裝男領着島眉離開,芬克斯盯着她左瞧右瞧,最後忍不住道:“我怎麽覺得你是在暗示我什麽?”
“對啊。”
吉吉抱住飛坦,親密的蹭了蹭他脖子,“你才知道嗎。”
因為游戲,他沒拒絕。
身為單身狗,芬克斯感覺壓力有點大。
☆、冒險記一
? 《反烏托邦冒險》
這款游戲吉吉雖沒有玩過,但去而複返的西裝男慎重的态度,以及飛坦難得愉悅的表情,足以讓她對此抱有極高的期待。
拿到複制盤——不同于市面上常見的小片記憶卡形式,它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笨重的黑匣子。飛坦聽到它同時具有GAME-BOX的功能,二話不說,轉頭走進離冰淇淋店最近的一家酒店。
“一間房。”
“好的。”櫃臺小姐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發現面前有三個人,聲音詭異的一頓,“請出示證件。”
吉吉很自覺,“用我的吧。”
櫃臺小姐接過身份證,看到付房費的還是她以後,頓時向她投來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飛坦轉身上樓,櫃臺小姐猶猶豫豫地看了眼芬克斯,公式化的矜持微笑終于維持不住,勾了勾手,示意吉吉上前來後低聲道:“安全套在床頭櫃裏,女孩子一定要保護自己。”
“有機會的話。”吉吉點頭,“謝謝,你真可愛。”
芬克斯擡頭望天,他品味才沒這麽獵奇好嗎。等飛坦和吉吉一前一後走進房間,芬克斯猶豫了下,倚在門邊道:“我出去晃晃,對了阿飛,需要我明天再回來嗎?”
“随你。”飛坦敷衍着,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着游戲,正在認真檢查牆上液晶電視的接口。
至于芬克斯留不留下來,只要不和他搶手柄,有區別嗎?
他這種心情,芬克斯是不會懂得。後者聳聳肩,抱着被重色輕友的失落離開,還不忘給他們關上門。
吉吉乖乖坐在床上,看飛坦一根一根導線将黑匣子和電視連好後,才問道:“技術監控指的什麽?”
“木馬程序,或者技術後門,誰知道。很多老牌游戲都這樣,想解析它的代碼就會自毀。”飛坦似乎因為游戲而心情頗好,坐到床上,啓動黑匣子後,還轉頭看向她,“誰先來?”
“我看你玩。”
吉吉挪到他背後,極為乖覺,“這種類型的游戲我還沒玩過,待會教教我好嗎。”
飛坦哼笑了聲,沒答她的話。不過當液晶屏幕出現進度條,他不耐煩用食指搓了搓手柄,道:“網上有游戲介紹,太蠢的問題不準問我。”
“好的。”
這款游戲以前似乎很受推崇,吉吉拿出手機,通過搜索引擎一查,一大堆相關信息有好幾百頁。不過,關于它的最新消息都是兩年前的。吉吉點開最新的幾條,基本上都是幾個游戲論壇游客的評論。
例如,抱怨明明是解密游戲,為什麽還那麽考驗操作能力,他們連第一關都過不去。
管理員對此的回複:手殘不适合此游戲,請左轉戀愛養成區。
好毒,吉吉啧啧稱奇,前兩頁她通通翻了一遍,基本都是諸如此類的新手抱怨。直到第三頁,她才點進了一個和游戲真正相關的論壇。
首頁就兩行大字。
《反烏托邦冒險》
DM誠意之作,世界觀龐大,富有內涵,寓意深刻,歡迎前來自虐。
什麽跟什麽啊,吉吉餘光瞄到飛坦的讀條還沒結束,放心點開論壇最頂上的帖子。
[用一句話證明你們玩過冒險]
一樓:隔壁論壇搬來的玩法,換到冒險身上,我覺得好簡單。
二樓:DM講故事,下面沒有了。
三樓:樓上什麽鬼:)明明是一個倒黴鬼被DM整得死去活來的故事。
四樓:死去活來太輕了,永世不得輪回吧。
五樓:打通所有結局的人一定是抖M,話說,續作一直不出,這裏也就剩我們幾個在這自娛自樂了。
六樓:默哀。
七樓:默哀。
八樓:喂喂你們這幅反應怎麽像DM死了一樣。
九樓:DM失蹤前正在直播游戲攻略,突然說有人在敲門,要去看一下,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十樓:默哀。
下面的樓層就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一水的默哀。吉吉正想換個網頁浏覽,游戲讀條正好結束,電視音箱傳來黏膩而詭異的水聲。
“滴答——滴答——”
她轉過頭,看到一片漆黑的屏幕上方一只手正淌着血,鮮血一滴一滴順着指尖往下落,在屏幕底端濺起紅色的水花。
這個動畫足足放了五秒,才緩緩出現兩個選項。血淋淋的兩排大字,看起來潦草極了,就像人垂死掙紮時的胡亂塗抹。
[開始游戲]
[聽從警告離開]
飛坦啧了聲,毫不猶豫選擇第一個。
對話框抖了下,右側多了一行小字:[現在離開還來得及,真的要開始嗎?]
是/否
飛坦再度選是。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嘶啞的狂笑之後,原本紅黑交加的屏幕,極為突兀的變成了一片蔚藍的天空。視角自動下移,銀白色的沙地映入吉吉眼簾,說真的,看到這裏,她才明白這款游戲前作受推崇的原因。
畫質細膩得有些恐怖,銀沙如星辰碎屑,伴随着海水撫過沙地的配樂,美輪美奂極了。視角再度拉近,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女人站在不遠處,畫面之精致,連女人前額上不連貫的皺紋也分毫畢現。
“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聲音,只看到人物随着聊天而不斷改變的表情。
女人道:“郵差送回來的信上說,應該今天下午就到,伯恩很想念叔叔嗎?”
“恩,他答應好的,會給我帶回一顆黑色的石頭。”小男孩興致勃勃。
女人表情卻變得有些冷淡,“黑色啊……那可真難得。”
屏幕再度變黑,就在吉吉眨眼的瞬間,畫面裏只看得到近處的小莊園和遠方的森林。
這時候飛坦已經可以操縱人物了,伯恩在原地跑了兩步,換來女人溫柔一笑,“這麽迫不及待嗎。”
馬蹄聲突然而至,女人擡頭,看向森林的方向。
“應該是你叔叔回來了。”女人摸了摸伯恩的頭,“我去打開莊園的門,伯恩去後院打一桶井水好嗎?如果是遠途回來的人,這時候應該渴了。”
“好的!”
劇情到這裏,對于吉吉來說有點無聊。她偏頭看向飛坦,他這次居然沒跳劇情,看起來特別聚精會神,也不知道除了畫面這游戲到底特別在哪?
實際上,飛坦根本不想按女人吩咐行動,他操縱伯恩走向莊園大門,卻被女人攔住,“快去打水吧,別讓他們口渴了。”
飛坦啧了聲,讓伯恩一個助跑繞開女人。
眼看大門在即,伯恩卻突然不能動了。女人低垂着頭,松開按住他肩膀的手,含笑道:“快去打水吧,別讓他們口渴了。”
看來這個劇情是無法繞過的,吉吉勾着飛坦,半趴在他身上,看他控制伯恩走向莊園深處的水井。
[嬸嬸上次說水井該修一下,這次叔叔回來,就拜托他一起動手吧。]
看到這段心理獨白,吉吉松開手,規規矩矩坐回原位,吐槽道:“太明顯了,肯定會出意外。”
飛坦一言不發,控制伯恩去打水。但因為井太深而人物又有點矮,導致伯恩半個身子都探在半空。
“撕——撕拉!”
維持平衡的繩索突然斷開,連人帶桶一起跌進井裏。
吉吉攤手,“看吧。”
“安靜點。”飛坦正試圖讓伯恩爬起來,音箱卻傳來一聲特別凄厲的慘叫。
屏幕抖了抖。
[是嬸嬸的聲音。]伯恩抱着木桶,在井裏沉沉浮浮,聽到上面傳來人的腳步聲,正想求救,就聽到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人呢?”
黑漆漆的井底,伯恩屏住呼吸,面色慘白的聽着那段對話。
“沒看見。”
“算那小子運氣好。”
“再去別的地方找,不能放過他。”
[那些人聲音裏的殺意,猶如環繞在側的井水,逐漸讓他感到窒息。]
屏幕正中央出現一串省略號,特別敷衍的寫道:[過了很長時間]
飛坦終于重新獲得伯恩的控制權,砌井那些不規則的磚縫,成了唯一的逃生通道。盡管如此,那些細小的縫隙并不好抓,他也是跌了兩次才掌握好訣竅。
吉吉覺得有意思的是,剛才因為飛坦操作失敗而留在人物身上的血口,并沒有消失,看着特別真實,代入感非常強。
莊園死寂無聲,伯恩走進屋子,看着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低下頭,臉漸漸變成黑色。
屏幕出現大字:[黑色的複仇者]
飛坦操縱伯恩在莊園走了一圈,刨開突兀的土坑,把嬸嬸的屍體翻出來。她的後腦勺全是血,以吉吉的目光來看,島眉做這一塊的時候是下過功夫的,很明顯看得出這是鈍器造成的傷口。
飛坦把屍體反複翻看了兩次,這才轉頭看她,“看出了什麽?”
“唔,黑色的複仇者,線索應該是找出兇手完成複仇吧。”吉吉頓了頓,“黑色石頭的約定也很可疑,他聲音覺得熟悉,石頭有可能是價值連城或者意義重大的寶物之類的,所以可能是熟人作案……吧?”
飛坦轉回頭,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有點腦子。”
但他的表情在說,不過也沒聰明到哪去。
在莊園找了一圈,都沒發現那塊黑色石頭,按照RPG冒險模式,很大可能在殺人者那裏。
當伯恩踏出莊園的時候,又出現兩個選項。
[不用問情報,我心裏已經猜到是誰。]
[斯雷克一家和嬸嬸交好,不如先找他們問一下吧?]
飛坦似乎發現了什麽,這時變得悠閑起來,再度問她:“你選誰?”
“哎,我嗎?”吉吉偏頭,“讓我選沒問題嗎?”
“無所謂,這家夥每個結局都很有意思。”飛坦惡意滿滿。
“那先問情報吧。”
飛坦選中第二個選項,控制人物沿着銀白色的沙地往遠處走,天空黑了又亮,很快就看到一個尖頂的建築。屏幕浮現大字,說伯恩走了很久,現在又冷又餓。
飛坦勾起嘴角,不知是嘲笑這段旁白,還是主人公的做法,“要不要猜猜他的死法。”
“恩……”吉吉坐到他旁邊,很是随意的說了一個,“被斯雷克一家殺掉。”
态度親切的斯雷克嬸嬸接待了伯恩,并在聽到事情經過後,溫柔的給了他一個擁抱,“可憐的孩子,你一定吓壞了吧。別擔心,我丈夫很快就會回來,他會幫你的。”
伯恩低垂着頭,沉默的點點頭。
[看着她的笑容,伯恩冷硬的心突然産生了一絲動搖。]
一桌豐盛的菜肴上桌,嬸嬸給他舀了勺土豆濃湯,表情慈祥,“可憐的孩子。”
看她這幅表現,吉吉還以為自己猜錯了走向。結果沒想到,伯恩前腳剛說他吃飽了,後腳嬸嬸就緩緩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菜刀。
“……斯雷克嬸嬸?”
刀擦着伯恩不敢置信的臉而過,驚慌之下,他随手抓起桌上的銅制燭臺。
[就在那一刻,他心裏沒想過嬸嬸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只想着,他一定要殺了她。]
☆、冒險記二
? 伯恩的動作全程都被飛坦控制着,盡管他因走了一夜而有些虛弱,但對上提着刀的斯雷克嬸嬸時,哪怕是以小男孩的體形對上成人,卻也絲毫沒落下風。
彎腰閃過她的大力一砍,伯恩面無表情,沖着她将将要擡起的頭,舉起了銅燭臺。
“哐——框——哐哐哐!”
嬸嬸攤在地上,後顱骨幾乎被敲碎了,連皮帶肉全成了一堆漿糊。伯恩雙手顫抖地放下燭臺,跪在她面前,背脊随着大口喘氣而快速起伏,表情因為黑色的陰影而顯得模糊不清。
[看着這樣的斯雷克嬸嬸,他有點茫然……做錯了事,該去找神父告解吧?]
[就這樣吧。]
由被害者變成加害者了嗎?吉吉在這時候,終于對劇情産生興趣,“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點奇怪。”
“神父估計也會死在他手上。”飛坦握着手柄,臉上泛着輕蔑的笑,“這家夥,天性就帶着惡。”
“這種游戲,根據選擇支線不同表現出來的性格都不同吧。”
吉吉摸了摸下巴,“我倒是覺得,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兇手是誰,卻先要去找別人,這種人應該很懦弱才對。”
“那是你選的。”
“恩啊,我就是這種人。”吉吉勾住他的脖子,聲音發柔,含住他的耳垂輕輕舔着,細微的水聲聽起來色氣極了,“所以我才這麽愛你啊。”
可惜飛坦不為所動,“坐好,別妨礙我。”
伯恩在他的控制下,緩緩站了起來。
“不開心,游戲比我重要。”吉吉冰涼的手伸進飛坦領口,覺得這個男人簡直就像太陽,耀眼、炙熱,害得她想要探索更多。
“不準作。”飛坦扯開她,語氣十分平靜,“通關之後幹死你。”
那聲音明明不帶一絲情-欲,吉吉卻被撩軟了身體,腿夾住他鬥篷下擺輕微磨蹭着,柔聲道:“好啊。”
飛坦餘光掃過這一幕,哼笑了聲,繼續玩游戲。
此時畫面又進入了自動階段,音箱傳出門嘎吱被人拉開的聲音,伯恩表情一驚,惶然四顧,下意識扳開嬸嬸的手,拎起她的菜刀鑽到桌子底下。
“是……她昨晚就瘋了。”
“不要着急,神并沒有厭棄她,事情總會好的。”
[他聽到斯雷克叔叔和神父的聲音,心想,在這裏被發現的話,神父一定會認定他堕落了,堕落的人沒有機會贖罪,千萬不能被發現。]
屍體就躺在餐桌旁,十分顯眼。伯恩躲在厚實桌布的黑暗裏,聽到他們齊齊吸氣,又聽到斯雷克叔叔嘶啞的聲音,“有人來過……還殺了我的妻子。”
“神會保佑她進入天國。”神父聲音也含着一絲憐憫,“知道是誰做的嗎?”
“昨晚鎮長舉行的宴會,只有一家人沒來。這幾天也沒有外鄉人來過,不管怎麽樣,我先要找到他們。”
透過屏幕,吉吉清楚看到,伯恩剛開始顯得十分膽怯的神色,在聽見叔叔鎖定人選後逐漸變得陰沉了起來。在黑暗中,抓住菜刀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血色盡失,刀鋒也在跟着微微顫抖。
這時,輪到飛坦操縱角色了。
飛坦表情淡定,轉了個視角,等桌附近的兩個人轉身要往外走時,一刀砍向斯雷克叔叔的頭。
“啊啊啊!”
這個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伯恩轉過頭,以絕不是正常孩童的力量,毫不猶豫地宰斷了神父的腿。但在他依舊悲憫的注視下,伯恩再次脫離飛坦控制,自己淚流滿面的舉起刀。
“我會得到寬恕嗎?”
“很抱歉,我的孩子。”
血漿濺滿屏幕。
[為什麽……他的動作會如此熟練……]
看到伯恩剁掉神父後驚訝于自己完全不像普通少年的敏捷身手,吉吉心裏翻了個白眼,因為是飛坦在操作啊。這游戲自由度這麽高,如果是她的話,被嬸嬸攻擊後第一反應一定是躲。
總算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沒法通關,玩家不僅要身手狠,內心也要夠狠。
[他想,這次要收拾掉屍體才行。但這樣一來,他又和那兩個兇手有什麽區別,同樣是殺人者,他還有資格複仇嗎?]
跳出選項。
是否收拾屍體。
是/否
飛坦側頭,“選哪個?”
“哎?”
“這條支線是你選的,選到底。”
吉吉摸了摸下巴,“不管哪一個,我覺得他都會崩潰,那就第一個吧。”
伯恩把三具屍體拖進了地窖,在沉默的黑暗裏,他聞到了罪惡的血腥味。他跪在地面,吻着神父只剩一小截的手指。
[我的罪,不可饒恕。]
他帶着解脫的笑容,舉起刀,刺向自己的心髒。
GAME OVER
屏幕一片漆黑,接着冒出一排血字。
[真是膽小鬼的做法,這樣可無法應對接下來的災難,要再來一次嗎?]
飛坦偏頭冷笑,“無趣的支線結局。”
“哪樣才算有趣?”吉吉歪頭。
“待會就知道了,不過先把這邊的主線打出來。”
游戲重新開始,畫面倒退到伯恩殺死斯雷克嬸嬸的一瞬間。飛坦控制着他跌跌撞撞跑出去,沒過多久,就被斯雷克叔叔抓到。他顫顫巍巍說着自己嬸嬸的慘案,失去妻子的斯雷克叔叔卻毫不在意,将他綁起來,拴在馬身上一路拖到鎮上。
和他們家不同,斯雷克一家就住在鎮子邊上,很快就到達了。鎮上的宴會還沒有結束,所有人醉醺醺的,聽着期雷克講完伯恩的罪名,紛紛點頭。
“他是魔鬼。”
“燒死。”
“燒死他。”
伯恩被綁上十字架,聲嘶力竭地吼着,說圍觀的人中還有兩個殺人犯。但沒人在意他的話,人們表情漠然,就像伯恩只是臆想出兩個兇手,根本沒搞清楚真相。
他們只是興奮的盯住他,如同見到血肉的野獸。
神父親手執起澆了油的木棒,柔聲安慰着伯恩:“神會寬恕你的。”
畫面凝固,所有人臉上都變成了黑色。一排血淋淋的大字緩緩浮現。
[被傳染的殺意]
“……這叫什麽複仇者。”吉吉無語。
飛坦卻笑了,打量着那些人凝固的動作,“左邊這個,側着身體想看清楚被燒的細節,中間這個正和人談笑,肢體語言表現他很愉快,一個鎮子都是彼此認識的熟人,卻沒有一個露出不忍或者想解放他的表情,你覺得正常嗎?”
“恩,之前伯恩還想找人尋求幫助,他家和鎮上的關系應該還沒這麽糟。”吉吉分析着,“總覺得,每個人都很可疑。”
[那麽,還要重來一次嗎?]
确認。
嬸嬸扶住伯恩的肩膀,含笑道:“快去打水吧,別讓他們口渴了。”
這次,從殺人者未至前開始。
飛坦沒選擇沒去水井邊,而是控制人物轉身,走進屋裏拿出一把剁骨刀。就在他踏出門的一刻,嬸嬸站在莊園門口,被一把鋤頭弄倒。
[……]
伯恩提着刀,重新躲進門口。
“這家還有一個孩子吧。”
“找出來。”
伯恩低着頭,看距離門口的陰影越來越近,直到——
“咚——咚——咚!”
刀砍進骨頭裏的聲音,瞬間奪取兩個人的性命。伯恩抖了抖刀,沉默的走向嬸嬸。
[他發現,嬸嬸已經死了。]
門口的兩匹馬嘶鳴,他擡起頭,臉色變得黑暗起來。
[他發現,有一排馬蹄印是逆向的。逃走了一個……麽?]
他騎上馬,沿着唯一的蹤跡,因為銀沙太稀碎,風一吹就會被撫平痕跡,他加快速度,馬蹄濺起如夢似幻的銀霧。
他一直追蹤到了鎮上,街道上正在舉行着宴會,盛滿美酒和佳肴精致餐具閃閃發亮,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當伯恩闖進來時,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擡頭盯住他,就像在看一個異類。
當他指認出那個兇手,所有人都在搖頭。
“他離開過嗎?”
“離開過啊,但那又能說明什麽?”
[為什麽……大家都在說謊。]
“而且,你說有兩個兇手,那他們人呢?”
“該不會——你也殺人了吧。”
人們圍上來,目光帶着懷疑。
伯恩再度提起刀。
動作游戲可是飛坦的強項,這款游戲動作引擎的确做得好,跳躍啊或者踢打動作又帥又真實,難怪有那麽多粉絲。吉吉走了會神,屏幕裏的街道已經血水縱橫。
到了最後,伯恩面前已經沒有一個站着的活人。剁骨刀淌着血,一滴一滴濺落,和開場畫面相似極了。
但還是有點不一樣,吉吉這樣想,道:“不科學,為什麽他能殺這麽多人。”
“他的力量在不斷增強。”飛坦作為玩家,對這一點的感覺最直觀,“有意思,而且有四個人不在。”
“?”
“那兩個夫妻、神父。”
飛坦頓了頓,“還有他的叔叔,如果他宰了他叔叔,總會有點表現。”
伯恩提刀在鎮上徘徊,濕答答的靴子,在地上留下一排血印。最後,他仰望教堂頂上的十字架,推門走了進去。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放在聖父像下的黑色石頭。
[黝黑,樸實,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伯恩跪下來,虔誠地親吻那顆石頭,然後站起來,提刀走向門外。
畫面一黑,很是敷衍的寫着:[一個月以後]
伯恩躺在床上,他的皮膚老得起皺,爬滿了斑點和污垢。
[大家死後,瘟疫開始了。他想,這就是欲望實現的代價吧。]
畫面凝固在他閉眼的瞬間。
血紅的五個大字:[願望和代價]
[這個結局也糟透了對不對,不甘心嗎?要再試一次嗎?]
再次重新開始,這次畫面和前三次都不同。
叔叔站在更加稚嫩的伯恩面前,笑着問,“黑色的石頭嗎?既然如此,伯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自己去尋找它。”?
☆、冒險記三
? “我……自己去尋找它?”
伯恩臉頰泛起病态的紅,竭力壓抑着激動,快速道:“可以嗎?”
“雖然你嬸嬸不放心你,但我覺得,你多少也算個大人了。”叔叔揉了揉他的腦袋,“你爸爸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在船上當水手,也就她整天胡思亂想,怎麽樣,要去嗎?”
出現兩個選項。
[當然,這是我的夢想!]
[雖然很想去,但留嬸嬸一個人在家,她會寂寞吧。]
飛坦坐着時兩腿張得很開,看到這一幕劇情,他的右腳不耐煩地回踢了下床板,“好蠢的理由。”
“但很可愛啊。”吉吉盤腿坐在他右邊,漫不經心地評價着,“所以前面兩個主線結局,他都是因為陪伴親人才沒出海。這麽一想,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好孩子。”
飛坦笑了聲,似乎壓抑着什麽的語氣有些滲人,“你喜歡?”
“喜歡啊,看到一雙滿意的襪子我也喜歡,和喜歡他有什麽區別。”吉吉偏頭看他,“說起來,結局都這麽慘,你到底喜歡這游戲哪裏?”
“通關再說。”
“我已經等不及了。”吉吉身體微傾,手剛伸進鬥篷,立馬被飛坦抓住。他側過臉,眼神帶着無言的銳利。在吉吉看來,連他眉頭微微皺起時的那道細紋,都隐藏着驚心動魄的性感。
“乖點。”
他學着游戲裏的叔叔,揉亂了她的頭。
伯恩跟随船隊離開的時候,鎮上的人都來送行了。神父也在,他沖着似乎對遠航顯得有些忐忑的伯恩笑了,道:“要記住,保護你的人是神,神在你右邊蔭庇你,保護你免受一切災害。”
飛坦緊抿着唇,盯着屏幕的臉上,泛着冷硬的光,“右邊,啧。”
“怎麽了?”
“神之子死于十字架,是作為悅納神的贖罪祭品,所以當他複活後,神讓他坐到了右邊,以示扶持。”飛坦笑,“如果這是暗示,那麽一定有人代替伯恩死過。”
吉吉,“我怎麽沒聽過?”
“很久以前的宗教故事。”
飛坦不願多講,“繼續看吧,伯恩暫時不會出事。”
如他所言,船隊在海上一帆風順,沒遇到大風大浪,也沒有一個人因疾病而死。幾個月後,他們到達了海對岸。
伯恩下船時,海水漫過淺黃色的沙粒,撫摸着他的腳底。水手們忙着搬貨,叔叔想趁機先訂下近幾日的住宿,伯恩跟着他,走入港口最顯眼的酒館。
這裏據說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伯恩坐在櫃臺前,向獨自一人喝悶酒的傭兵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黑色的石頭?”傭兵擦火柴點了根卷煙,盯着他看了很長時間,才緩緩吐了口煙圈,“刨開沙子到處都是啊。”
震驚、懷疑、憤怒,在那一刻,所有情緒在伯恩臉上表現得十分複雜。
“我想起來了,以前你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大呼小叫的。”
傭兵抖了抖煙,對落在皮褲上的火星全不在意,“黑色在你們那邊很稀罕吧,運過去賺頭大嗎?”
“應該不大。”伯恩沉默了好一會,“除了我,大家都很讨厭黑色。”
“那要小心哦。”傭兵哼笑了聲,灌口酒轉頭盯着女招待豐滿的胸脯,嘟囔着意味不明的話,“菜鳥遇上經驗豐富的婊-子,上瘾了,誰都救不了。”
伯恩沒明白他的話,也不在意,徑直走出酒館。
沙灘有一指厚,伯恩用手挖出不小的坑,終于看到底下的岩溝。他毫不猶豫撿起其中一塊,右手攥緊,陷入沉默。
[黝黑,樸實,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屏幕的視角一轉,叔叔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他身後,嘆氣道:“你還要拿着它多久?”
“一想到這是爸爸說的,充滿魔力的石頭,就忍不住……”伯恩垂着頭,“這樣,就感覺和他近了點。”
這個話題還沒深入,酒館那邊就傳來刺耳的慘叫。
伯恩的拳頭猛地握緊,看了叔叔一眼,才緩緩松開。他們一起回去,才發現是船隊的水手和之前的傭兵起了沖突。兩個人臉上都帶着醉意,幾拳幾腿下來,傭兵完全是壓着人打。
另外幾個水手去勸架,反倒一起被打。
酒館的客人見了水手流出來的血都在歡呼,女招待扭着腰,送了杯酒給蠻勁不減的傭兵,“加油哦。”聲音甜得發膩。
作為幾年來不了一趟,也送不來多少財富的異鄉人,他們沒有被同情的資格。
叔叔也想上前,卻被伯恩攔下來。
這時候已經換成飛坦在操作,在傭兵的狂笑聲中,伯恩仗着身形瘦小,靈活避開他的攻擊。反複幾次躲閃後,傭兵不耐煩起來,眼眶變得血紅。伯恩被他逼得一步步後退,沿着斜側在餐桌間游竄,躲避攻擊的同時,順手拽起一把銀叉。
“镪!”
叉子硬生生被傭兵手臂拗彎,他大笑,“小子,沒吃飯嗎!”
伯恩扔開銀叉,手伸進衣兜,視線鎖定傭兵的心髒,表情暗沉。
[這一刻,他突然充滿了力量,就像被神祝福過一樣。]
“咔嚓!”
一瞬間,全場靜默。
傭兵為了護住心髒,斷了一截胳膊,不過表面看來,這對他并沒有多大影響,甚至連血也沒流。他單手拎起癱軟的伯恩,酒氣幾乎噴到了他臉上,非但沒生氣,表情反而還帶着微妙的憐憫,“小子,你沒救了。”
叔父面色惶恐,看着傭兵把伯恩扔出酒館。
一門之隔,裏面再度恢複熱鬧,外面卻寂靜得要命。叔叔忐忑的跪下來,推了推侄子,卻發現他連呼吸都微弱的要命。盡管如此,他的手卻握得很緊,青筋暴起。
叔叔咽了咽口水,想幫他松開。
就在眨眼間,伯恩的手像植物失去水分一樣迅速枯萎,透過幹癟如同麻繩的肌肉層,叔叔赫然發現,之前那顆黑色的石頭長出一條細細的根,正在吸着伯恩的血。
這次屏幕是逐漸變暗的,吉吉能看得見,伯恩原本還在起伏的胸口慢慢靜止了下來,最後出現了這個結局的血色名字。
[生命與快樂]
飛坦捏緊手柄,力道之大,修剪整齊的指甲也壓成了白色。三次結局受制于人的感覺,讓他想殺人。
吉吉反倒起了興趣,“我就說嘛,一個普通孩子哪來那麽強的力量,果然和石頭有關。你要休息一下嗎,下局給我玩玩?”
飛坦把手柄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