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爆炸一個接一個響起,大火足足燒了三個小時。
貧民區的人吓了一跳。
不過等到趙怡接上陸殊同,開車過了隧道,卻還沒聽到警鈴聲。
“龍安局的人去哪了?”她問。
“應該是去查早上游樂場售賣毒品的案子吧,昨晚我們又傷了這麽多人,也許應接不暇。”
“哦....那我們待會是去診所還是各回各家?”
“你把我送去診所吧,我拿車去賭場找許約,你直接回家就行。”
陸殊同勾起嘴角,和許約一起看夕陽,達成了件情侶才會做的浪漫事,他心情很好。
不過這種好心情沒能持續。
——因為他沒能在賭場裏等到許老板。
四個半小時前。
許約結束完視頻會議,花了點時間把養的那條“狗”趕走,回到辦公室裏處理公事。才看不到半小時文件,助理走過來——“老板,有人在市中心一間游樂場裏大肆發派和售賣毒品。”
許約偏過頭,“量有多大?”
“目測有20kg,發派了3個小時。”
助理向他遞來平板,許約邊看邊問,“發了這麽長時間,沒人發現?”
“沒有,他把毒品包裝成糖果樣子,動作很小心,再加上游樂場裏的人流量大,沒被察覺。”
“那之後是誰報的警?”
“好像因為是随機發派,其中一個吃‘糖果’的人之前并沒有吸毒史,發現不對勁後報了警。”
許約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随着他的思考而上下活動,“資料上說發了兩輪,第二輪發派肯定會比第一輪更小心謹慎,‘目标客戶’是與上一輪一樣的人,報警的人說是他發現不對勁才報的警,照這麽說他并沒有參與第二輪的售賣,在第一輪就報了警。”
“這件事在網上引起很大轟動,我看大家的評論,發派時間應該是從早上8點半到11點半,而報警電話,是在11點40分撥打的。”助理跟着許約的思路,低聲詢問,“老板,你是覺得報警人和派毒品的人是一夥的?”
“嗯.....”許約把手從桌上收回,放到輪椅上。他不用說話,旁邊助理已經了然于心,走去推開辦公室的門。
他們要去市中心的游樂場一趟。
豪華的瑪莎拉蒂裏,助理正在前面副駕駛上打電話,許約坐在後面,低頭看平板。
“老板,游樂場那邊說攝像視頻會在十分鐘後發過來。”
“嗯,”他應了聲,頓了頓又問,“現在各大醫院都人滿為患吧?”
“是的,”助理擡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向後座。
許約:“會有人得不到治療,或者說因為傷勢比其他人輕,而被暫且擱置嗎?”
只是個普通的詢問,老板臉色也正常,但助理卻遲遲沒回答,他喉嚨聳動,心思迅速轉動,無數個回答湧上心頭,卻又被過濾篩選。
“或許....會有,”幾番權衡下,他說,“要派賭場裏的私人醫生去醫院裏幫忙嗎?”
許約擡起頭,視線很輕地停留在對方身上幾秒。
助理的視線落到許約放在雙腿的平板上——是一張新聞記者報道過來、各大醫院的現場圖片。
看得出來裏面情況很亂,就診病人除了有吸毒後感到不适的人外還有原先就在裏面求醫的人,急診的、普通感冒的、要動手術的……菜市場裏被攤主随意丢在一旁的爛菜葉,雜亂無章、無人問津。
助理只瞥一眼便收回,“老板,我把你的私人醫生團隊派過去?”
許約:“市裏這麽多醫院,那些人總共也才十二三個,怎麽分配,你覺得夠嗎?”
助理:“發生這樣的事,市裏排名靠前的幾家大醫院肯定情況最嚴重,我們可以先将他們派到那裏去,緩和情況。”
“那其他地段偏僻、知名度沒這麽高的小診所,就不用管了麽?”許約似乎猜到他會這樣回答,話音剛落就迅速接下去,他看了眼前面的助理,把頭擡起靠在車後座上,“打電話給幾個與賭場合作過、相熟的老板,向他們借三十個醫生。”
“好,”助理撥起電話。
“你先去通知市裏大小醫院,和他們的院長事先打聲招呼,得到許可後再向那些老板借人。”
許約吩咐完事情,閉上了眼。
昨天睡眠時間太短,和那個雜種一起睡又不大踏實,現在不過十二點多,他就有點累了。
人一疲憊,又是在個極度安靜的封閉空間裏,就容易胡思亂想。
那麽多件事情可以回憶,許約偏偏好死不死、想起很久前他的腿被陸辛弄殘的那件事。
很多時候他都會想當年如果沒有被醫生耽誤,錯過最佳治療時間,那他這兩條腿是不是也不會徹底廢掉,還有行走的可能。陸辛當年演了一場大戲,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殘他的腿,偏偏橫生意外,将行兇的自己暴露在許約面前。
當許約拖着傷腿來到醫院,陸辛卻串通各大醫院的醫生,不讓他們醫治他。更雪上加霜的是,當年許約并沒有自己的私人醫生團隊。
——他現在還記得當年自己渾身是血,痛得快要死在醫院裏,什麽風度儀态都沒有,而那群被收買的醫生卻對他毫不理睬,冷眼相看。
直到兩小時後半個人都踏進閻王殿,才開始治療。
而錯過了最佳時間,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許約現在還記得他在病床上睜眼,看到的第一個就是陸辛。
對方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對他說,“你醒了?”
——陸殊同最不該的,就是和他爸長得有七分相似。
陸辛雖然死了。
但他的種還在。
許約每每想到對方的臉,恨意就會一湧而上,刺激得他想吐。
平板突然傳來消息提醒的聲音,漫無目的的思維被中斷——他睜開眼,點開被游樂場負責人發過來的攝像視頻。
☆、5.2
2.
三十分鐘後,游樂場的會議室。
這家游樂園在五年前建立,規模是M市裏最大的,宣傳策略做的很好,靠着些“網紅”餐廳和游樂設施人氣被炒的很旺,算是個游客勝地。老實說能把一個游樂園經營成這樣,負責人算很有能力。不過見慣大場面的人,當許約來到他面前——還是沒來由地生出幾分膽怯。
對方坐着輪椅,負責人自己有一米七八這麽高,站在許約面前卻像踩在釘子上似的渾身不舒服,想要拿張椅子過來,和他平視,或者低他一點。
他找來張兒童size的椅子,蹲坐到許約對面。“我們游樂園對職員的要求很高,不允許有像抽煙、賭博講髒話這種不良嗜好的人在這工作,派發毒品的那個小醜在我們這工作了九年,叫宋成運,性格不錯,工作也很努力,經常受到顧客的表揚。”
“今天來上班的确定是他嗎?”許約問。
“嗯,為了保持園內的秩序,每個工作人員上班前都會進行指紋打卡,在你們來之前我确認過,今天打卡的指紋和之前的一樣。”
“他最近有遇到什麽經濟問題,稍微抱怨過幾句,或者是問你能不能提前發工資之類的麽?”
“嗯.....是有點異常,但不知道算不算你說的,”負責人稍稍皺眉,回答得沒這麽快了,“前幾天....我們游樂園有組織過一次聚餐,AA制的,宋成運以前一直很積極配合、并幫着計劃活動,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參加。”
“是在多久前?”許約沒說話,站他身後的助理便說。
“今天星期四,那時候是周六.....”
“五天前?”助理接道。
“對。”
許約沉吟片刻,示意助理把iPad裏的園內攝像視頻調出來,拿到負責人面前,“這個人,你認識嗎?”
負責人搖頭,“我沒見過他。”
“他在宋成運兩次發‘糖果’裏都有出現,不過每次都只游蕩在周圍,沒有上前拿過一顆,”許約點了下屏幕,畫面定格在那人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派糖的小醜,兩人中間隔了大概四五米。
許約看了一眼負責人,手指又點了一下,“你看,他的目光始終跟着宋成運,兩人中途還對視了幾眼,”許約望進對方眼裏,“宋成運有什麽朋友,你不知道是嗎?”
“我.....我确實....不清楚,”負責人手指動了動,被他看得心頭一緊,很想叫人去拿杯水冷靜一下,腦子像一團漿糊,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粘在一起,突然,他脫口而出——“我記得有次聚會我喝醉了,但是那晚我妻子去國外旅游了,小孩在寄宿學校不回家,宋成運因為擔心我.....就把我帶去他家,我在那躺了一晚上,臨走前在他卧室裏看到一張照片!”
“是他和一個年輕人的照片!勾肩搭背很親密,我當時有拍下他家的樣子,你等等,我去找找。”負責人拿出手機。
許約看着他稍顯慌亂的動作,“拍下職員家裏的樣子?”
負責人滑動屏幕的手一頓,随即尴尬開口,“因為家裏那位.....性格有點潑辣,光是說我在下屬家裏過夜她不會相信,只能拍照片證明.....”他把手機遞到許約面前。
照片被最大限度放大,許約和助理都看到兩個穿着運動服的人站在一處觀景臺前對着鏡頭比手勢,應該是在游玩間拍下的照片。
兩個人長相很相似,許約喃喃,“是他兒子嗎?”
他側頭,望向身後。
助理立刻走到外面打電話,找人查宋成運的背景。
“另外撥打報警電話的那個手機號也查一下,”許約在他身後說,“看下使用者的信息,和最近一個通話的所在位置。”
負責人坐在一旁,看着抓住一點苗頭就迅速行動的兩人,有些驚訝,在他對面坐輪椅的男人,真的只是個普通賭場老板嗎?
對方感受到目光,轉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現在房內只剩他們兩人,負責人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再次覺得緊張。
好不容易過了十五分鐘,外面的助理走進來低聲道,“老板,撥打電話的那個人已經查出來,叫宋梧,是宋成運的弟弟,兩人相差20歲。最近一通電話是在30分鐘前撥出,定位在一家大型商場,離這裏20分鐘車程。”
許約“嗯”了聲,對負責人點了點頭,“謝謝你提供的消息。”
對方愣了下,站在後面目送他離開,“.....沒關系,您慢走。”
☆、5.3
3.
“宋成運,43歲,單身,沒有婚史,父母不在M市,弟弟宋梧剛剛大學畢業,吸毒齡4年,現在在商場的一家健身房裏當收銀員,最近陷入嚴重財務危機,已經借了10萬高利貸。”
許約重新坐到車裏,助理在前面總結剛剛找到的線索。
“老板,我猜有可能是宋武每月買毒品的花銷太大,沒有積蓄也不能再借高利貸,毒瘾犯了去找哥哥宋成運借錢,但由于宋成運只是個游樂場的演員,工資并不高,兩人決定幫陸氏幹活,替他們測驗AR23的受歡迎程度。”
許約點頭,又問,“除了查宋梧的手機定位,他哥哥宋成運的你有查嗎?”
“....沒有,”對方心虛作答,“我現在去查。”
“看看他們兩個的手機定位是不是一樣在商場,發生這樣的事,即便宋梧不想拖累哥哥,但愛弟心切的宋成運一定不會抛下他,兩個人肯定會待在一起。電視上不是經常有句臺詞,‘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和你一起面對’麽。”說到這裏,許約臉上出現個諷刺的笑,“如果兩個人定位不一樣,就派一些人去宋成運的手機通訊位置,不要待會我們去到商場後一個人都找不到。”
助理應聲去查,三分鐘後答複,“宋成運也在商場裏。”
“好,”許約點頭,“那我們就去那吧。”
二十分鐘後,商場五樓的一間閑置空商鋪裏。
許約坐在輪椅上,對面是同樣坐在椅子上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宋成運和宋梧。
——他喜歡和別人平視。
“是誰把AR23給你,又讓你在游樂場裏售賣的?”許約望向宋梧,對方不屑地“呸”了聲,轉過頭回避他的詢問,許老板挑眉,側頭向後看了一眼。
一個牛高馬大的壯漢立刻上前給了宋梧幾拳。
“現在,想說了嗎?”
許約溫聲細語地問,看向對面不識相的年輕人。
“.....一個叫肖燃的男人!他是MYST酒吧的調酒師。”宋梧迫不及待地回答,他前面被抓時因為奮力抵抗,導致身上傷口很多,現在再次被打,臉上的傷看起來觸目驚心。旁邊哥哥宋成運統統看在眼裏,心疼到不行,望向許約的眼裏又添多幾分怒火。
許約看了眼宋成運,又轉頭去問弟弟宋梧,“他給了你多少錢?”
“兩百萬。”
“那為什麽你不親自去派毒品,而是讓哥哥代勞呢?”
“.....”
說到這裏,宋梧再次沉默,他別扭又難堪地閉上嘴。
宋成運替他回答,“因為我在之後知道了小梧吸毒的事情,雖然很生氣,但…除了幫他拿到毒品,我沒有別的辦法。”這句話聽起來很可笑,但宋成運沒有誇大其詞,他見過弟弟毒瘾發作的樣子,和平時判若兩人,會嘶吼、尖叫,拿頭撞牆。
其實平時他和宋梧的聯系很少,可能是因為差了20歲,他們的思想、性格和興趣愛好都很不一樣,兩人說是兄弟,但不是很合得來。
這次想來宋梧也是走投無路,才選擇向這個不怎麽熟的哥哥借錢。
這點,宋成運非常明白,所以他也非常心疼。
許約說,“你一個游樂園表演者,并沒有那麽多積蓄,所以後來當宋梧說他還清了高利貸,并且還留下一部分錢時,你對他産生了懷疑,接着就知道了他要接了個賣毒品的貨,就想到可以利用自己在游樂園的工作,向游客們銷售毒品,因為不舍得讓才剛大學畢業的弟弟去做這樣的事,是嗎。”
宋成運“嗯”了聲。
“我清楚了,”許約望向助理,剛想說話,就被宋梧惡狠狠打斷,“你想怎樣?!”
“沒怎樣,”許約随口回了句,對助理說,“打電話給劉以南,叫他過來把他們兩個帶走,順便留幾個人下來,看着他們。”
“好,”助理一口應下。
宋梧大驚,“不....我不可以坐牢!”
許約看都沒看他,任由對方在旁邊吵了幾句,漫不經心地問,“你們犯了這樣的事,有這樣的下場不很應該?”
“但我這麽年輕....還是大學生,不應該有這樣的下場.....”宋梧扭動身體,從椅子上摔下,跌在地上,奮力想向許約那邊爬去。
許老板向下瞥了眼,“吸毒的大學生,有什麽用?”
宋梧只字不聞,只想求許約放他走,“我保證....保證不會再吸,我會戒掉!”
許約笑了笑,沒再理會他,被助理推着離開。
☆、5.4
4.
回到車上,他看看時間,才下午四點半。
助理坐在前面打電話,回頭說,“老板,宋梧講的那個調酒師死了,就在三個小時前。”
“能夠猜到。”
“要派人去查嗎?”
“不用,我們直接去Myst。”
助理點頭。
“有什麽想說的?”許約擡眸,問。
“....您說,這會是陸氏幹的嗎?”
許約幹笑一聲,“這不顯而易見的麽?”
“……”助理沒再出聲,他想這次過後老板或許又更讨厭陸少了,或者說他們兩人的那個計劃....要加快了。
許約不知他在想什麽,他碰到個東西,觸感柔軟——“這個毛毯…我之前就看到了,是你放的?”
助理轉身,見到對方手裏的東西後“啊”一聲叫出,但卻沒有立即回答。
許約眯起眼,“不要告訴我是那個雜....”
助理輕輕點頭,“這不是冬天嗎,陸少怕您坐車時腿會冷,特意在每一輛車裏都放了個毯子。老板,要扔掉嗎?”
“......神經病,他是不是怕我忘記自己是殘廢,天天費盡心思來提醒我,”許約罵了句,把它丢到前面,“燒掉。”
助理接了個滿懷,“好。”
“順帶其他車子裏的也要燒掉。”
“好.....”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