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天夏日炎炎,揆敘少爺正帶着他的好基友阿靈阿和鄂倫岱窩在自家後花園裏,他特意占了他大哥弄的渌水亭,頗風雅地拉着兩兄弟納涼、讀書、品茶、唠嗑,順便欣賞一下鄂倫岱的腱子肉。
阿靈阿殺出這一句的時候,揆敘剛好端起茶碗品了那麽一小口碧螺春,然後不出意外地全噴到了他手裏的《資治通鑒》上。
“你……你你你發什麽瘋。”揆敘驚慌失措地對鄂倫岱說,“你快來看看,他是不是腦袋哪磕着了?”
鄂倫岱熱得早就把衣服都脫了個精光,只穿了一條大褲衩,他用赤裸的胳膊掰過阿靈阿的腦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說:“沒磕着,好得很,大約是瘋了吧,咱們還是給他請個郎中來號個脈。”
阿靈阿嫌棄地打掉他帶着濕汗的熊掌說:“我沒瘋,我正常得很。”
阿靈阿于是把珍珍怎麽一不小心在皇帝跟前立了個無比巨大的fg的事告訴了兩人。
揆敘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慘無人道,笑到阿靈阿氣得抓起桌上的荔枝就朝他腦門上扔。
“笑什麽笑,有沒有同情心,還是不是兄弟了。”
揆敘抹掉眼淚,大口喘着氣說:“是兄弟我才笑啊,如今早就不開滿洲策試了,自從滿漢合科以後中進士的滿人才那麽十來個人,其中只有我大哥進了二甲。阿靈阿,就你這水平,算了算了,咱們悠着點,媳婦哪沒有啊!”
阿靈阿黑着臉回敬他:“媳婦哪沒有啊,回頭你也離大格格遠點免得老挨打。”
揆敘本來幸災樂禍的樣子瞬間變成了苦瓜臉,阿靈阿這才氣順了接着問:“從秀才到進士,你大哥用了多少年?”
揆敘驕傲說:“我大哥那是天縱英才,一般人根本沒得比,他三歲背了三百千,五歲就能作詩,十歲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就這樣也是二十多歲才中進士。”
揆敘接着說:“你要知道前兒府裏的先生在看過我的文章後說,我要去考個秀才不難,要中舉人至少還得再磨五年文章,要中進士嘛……頭懸梁錐刺股大概十年以後将将能夠吧。”
十年!
阿靈阿差點沒從石凳上摔下來。
還得十年他才能娶到他的小媳婦?不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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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之中的他完全忘記了,他本人的水平大概得揆敘的水平再開根號。
所以不是還有十年,而是還有好幾個十年。
阿靈阿下定決心說:“要不,我就考個舉人吧?總比考進士容易。再說萬歲爺自個兒啥功名都沒有,我若能考上個舉人他總不能再嫌棄我什麽。”
揆敘“嘿嘿嘿”笑了起來。
“其實之前有個謠言,說康熙九年的那場春闱,皇上其實偷偷也去考了。”
阿靈阿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在石桌上支着胳膊問:“那後來呢?他中了沒有?”
揆敘說:“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就算中了他也不可能參加殿試,殿試他出題,自己考自己?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阿靈阿一拍大腿。
“反正皇上屁都沒中過,我要中個舉人就比他強,能文這關就算是過了。”
揆敘連連點頭。
“是嘞,你要是能中舉人,在滿洲八旗也算是鳳毛麟角出類拔萃的人物了。不過要當舉人就得參加秋闱,三年才考一次,在那之前你得先考上秀才,要考秀才就必須先依次過縣試、府試和院試。京城所屬順天府因大堂就在京師,所以縣府院三試都在崇文門外舉行,倒也省了來回奔波的麻煩。縣試是明年二月,府試是兩個月之後的四月,而院試要考兩次。”
阿靈阿聽得頭大,揆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其實也可以不用那麽麻煩,你去讨個國子監的監生回頭就能直接參加會試,不過會試比考舉人還難。”
揆敘自己沒吃過豬肉,但可是看過豬走路的人。他哥哥納蘭容若當年是國子監監生,就是他哥這樣才華橫溢的人物都要兩回才能過的會試,他覺得就阿靈阿的文化水平也就難個十倍——考個二十回總會考上的。
揆敘明白的事阿靈阿更清楚,考會試猶如登天,他決定先定個小目标——考舉人。
阿靈阿一握拳想當年自己也是千軍萬馬過高考、pk掉百萬人最後進入中國頂級學府的人物,在清代考個舉人絕對不是什麽做不到的事。
“我要先定他個小目标,明年考上秀才,後年參加秋闱。”
“是是是,您老努力加油,咱們做兄弟的一定無條件支持你。”
揆敘雖這樣說,其實心裏根本沒把阿靈阿說的話當真,他只當好兄弟又腦門子一熱,突發奇想而已。
可揆敘忘記了,上回阿靈阿這麽突發奇想經商之後沒幾年就家財萬貫。而這一回事關他和珍珍的下半輩子,阿靈阿忙活得比掙錢還認真。
作為一個參與過高考的學子,阿靈阿清楚記得後世的高三學子們人人書桌上有一部神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不管什麽考試,說到底就是做題,摸清出題套路,形成答題模式。
大清朝沒有那麽多搞教輔的出版社,但也有許多書商販賣類似的東西。不過賣的不是歷年考題,賣考題是要殺頭的,他們賣的是歷年參加考試的考生們根據預估的考題寫的一些文章。
這些東西極為難求,尤其是那些考中進士的佼佼者所寫的文章更是價值不菲。
阿靈阿認真貫徹了一百兩買不下就花兩百兩的精神,作為不差錢的土豪讓手下幾個得力的管事懷揣巨資在京城和周邊縣掃蕩了一圈,弄來了半屋子的文章。
然後又找了一批科舉經驗豐富的老秀才老舉子,把優秀的文章都彙訂成冊,總結這些文章套路并把佳詞名句都摘抄出來。
買文章阿靈阿撒出去兩千兩,雇人做這些修編的工作他又花了五百兩,試還沒考已經兩千五百兩沒了。不過他一點不覺得這是賠本買賣,他已經從中嗅出了商機,想好了一個新的發財致富的機會。
他在等編書的過程中已經買了南城江蘇會館旁的客棧并一間紙筆店,等他考完試他就打算把這些優秀文章修訂成一部書,就叫《三年秀才五年舉人》,然後放在紙筆店和客棧裏獨家售賣。
至于為何挑選江蘇會館旁?那就更好理解了,自古狀元多出江浙,要服務在核心客戶的最近處——奸商阿靈阿如是說。
模拟題是有了,接着就得找個富有經驗的好老師給他集中輔導,提拎答題技巧。
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阿靈阿一眼就相中了揆敘他哥納蘭容若。
阿靈阿同容若說這事的時候揆敘當場就倒抽了口氣,一個巴掌甩上了他的後腦。
“阿靈阿,你認真啊!不是發神經啊!”
阿靈阿摸着被打疼的腦袋說:“當然是認真的,你看我連請容若大哥當先生的束脩都帶來了。”
揆敘掀開桌上那口烏木箱子,裏頭躺着兩排俗氣又碩大的金元寶,實在是很有奸商阿靈阿的風格。
納蘭容若不過輕輕掃了一眼就把目光轉到阿靈阿身上。
“小七爺,你是真心求學?”
“是啦是啦,他要是考不上舉人,就娶不上媳婦了。”
揆敘先一步替阿靈阿嚷了出來。容若擡起胳膊往弟弟頭上敲了一記,示意他閉嘴。
阿靈阿作揖道:“真心真意,求容若大哥指點一二。”
納蘭容若含笑點頭:“那好,往後每三日你來我家,我會指點你文章。”
他轉過頭又拎起揆敘的耳朵,“你到時候也一起來。”
揆敘比着自己問:“我嗎?我也得來?我水平可比他這個武夫好多了!”
容若說:“蔭恩的監生家中只有一位,你若也要去國子監就要阿瑪去求特恩。揆敘,你現在整日吊兒郎是不是就吃準了阿瑪一定會給你讨個監生回來?”
面對嚴肅的兄長,揆敘沒敢點頭,但心中很是認同。
小小國子監一監生,他阿瑪明珠還要不回來?
“你看看人家小七爺多有骨氣,你讀這麽多年書天天吹噓自己官學第一,這回也跟着去考場上見見真章。”
容若根本不給揆敘掙紮的機會,當天就禀告了明珠,獲得了明珠十萬分贊同,并許給長子一切監督權。于是,什剎海邊的名師輔導班就此開張。
阿靈阿這時就得對過去一年他在官學的認真念書感恩戴德起來,好歹讓他把這些個四書五經基本都裝進了腦袋裏。
論文章,他肯定是不如揆敘這個純古人做的出色,偶爾他還會忍不住冒出幾個現代才有的詞彙,然後被容若挑出來嚴加批評。
但他也有自己的無人能比的強項,那就是超越同時代人的眼見和想法。他的文章勝在立意高遠,觀點一針見血,乍讀起來似乎平平無奇,等等讀完全篇則讓人忍不住贊其心胸。
納蘭容若第一次讀他的文章時吃驚不小,他實在難以想象十來歲的少年能有如此眼界。
對此阿靈阿早就有了應付的答案——我寬街的國公府裏魚龍混雜,只要來趟幾年什麽險惡世事,什麽人間弊端那都不在話下。
聽完這話,容若還十分唏噓、萬分同情,又勤勤懇懇指點了他眼中上進的好孩子阿靈阿半個時辰,同時又指着阿靈阿教育了不上進的傻弟弟揆敘一刻鐘。最後又留了阿靈阿吃了一頓上好的席面,還親自騎馬送他回府。
對此揆敘表示:不是我兄太單純,而是敵方太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