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康熙突然間語氣比之前重了許多。
“往日裏傳進朕耳朵裏的那些惡名裏有多少真多少假朕不願意和你計較,你如今還是官學學生,朕望你日後能身正行端,好好在官學讀書,朕已在德嫔跟前保你的人品,總不能日後讓德嫔埋怨朕把她妹妹指給了個纨绔。”
阿靈阿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本以為他不過是偌大京城裏的一個小角色,如今聽來皇帝對他的事竟是了如指掌。
康熙到底是康熙。
阿靈阿磕頭道:“奴才遵旨。”
…
康熙爺簡直是大清保密局局長,這日之後無論是寬街的國公府還是什剎海的威武家,對發生在宮裏的這樁秘密約定一點都不知道。
而德嫔還懷揣着要考驗阿靈阿的心态,也沒有同家裏提上半句。
但有了同康熙的這番約定,阿靈阿和珍珍都暫且放下心,開始琢磨怎麽才能做到讓皇帝挑不出毛病的“文武雙全”。
兩人還沒研究出個頭緒來,一道出人意料的聖旨突然落到了威武家,皇帝下旨永和宮德嫔的近親自內務府包衣擡入正黃旗正身,與擡旗的聖旨一起送來的還有皇帝新一輪的賞賜。
這一回狗皇帝真正讓珍珍開了眼界,他加賞了威武內務府所有永平莊子一座,京城當鋪兩間,再有金二百兩,銀一千兩。
這一輪賞賜再加上之前所賜的田産,威武家擡旗後在正黃旗正身裏也能算得上是富裕之家了。
威武千恩萬謝後先去辦了擡旗之事,聽威武說了過程珍珍覺得擡旗和後世的遷戶籍極為相似,具體過程就是把她家的戶籍從內務府删去改錄到正黃旗正身的某一佐領下。
改旗籍首先要有皇帝的聖旨,接着內務府給正黃旗統領發去正式的公文,威武帶着這公文就能去正黃旗登錄戶籍。
德嫔如今在宮中是數一數二的寵妃,內務府的人各個心裏都清楚,自然萬事都給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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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內務府的人提點,威武家擡旗的事也就辦的給外順利。威武接到聖旨後,由內務府一位郎中親自帶領,在一日之內往內務府和正黃旗都統衙門各跑了一次便完成了改換旗籍的手續。
擡完旗,接下來要辦的事,便是如何處理皇帝這次的加賜。
雖然珍珍身邊現成的就有阿靈阿這個理財小能手,但兩人目前一無賜婚二無名分,便是阿靈阿能空手變錢珍珍也不能把他帶進家中。所以這回打理皇帝賞賜依然要按照這個時代的套路來,而威武家中唯一有能力料理此事的只有李氏。
莊子和銀錢如往常一般,一部分存在家中,一部分拿去買地,一小部分則用來再次購買奴仆。
賞銀莊子這些威武家先前都經歷過,處理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但這回皇帝另賞的那兩間當鋪于他們則是全新的東西。彼時大清律例對當鋪的運營有明文規定,珍珍粗粗了解後覺得這古代的“小額借貸”立法還算完備。康熙朝規定每座當鋪每年繳納稅銀五兩,而利息最高為每月三分,且一本一利不能違規,又可與當者約定贖回時間等等。如果當物損壞遺失,根據是被盜還是不可抗力又有具體的條例。
所以,這經營當鋪的掌櫃還必須是個識字的人,這樣才能吃透關于經營當鋪的那些大清律例。
李氏雖出身富貴,但像當鋪這樣的店面也只是在家聽說過族中有經營,并沒有直接接手過。還是內務府來辦差送賞的郎中帶來了內務府總管海拉遜的問候。
“海總管說了,這當鋪料理麻煩,若是威武大人身邊沒有識文斷字的奴仆請盡管開口,海總管立時就着人來幫把手。”
李氏聽見這句話,稍微想了下後便讓徐大柱去莊子上将李勇兄弟叫了回來。又請來人給海拉遜回話:“多謝海總管,我家還有能使得上的人,只是初初接手這鋪子,往後還要海總管多多擔待。”
內務府郎中連說了五六個“好說”,接了李氏送上的一個厚荷包滿面堆笑的離開。
這幾日李氏都不讓珍珍去學堂念書,而是留了她跟在身邊。珍珍聰穎,自然察覺這是李氏要教她學理家。而她聽見這李氏和內務府郎中的這段對話後,自覺開啓了不恥下問模式。
“阿奶,為何不要這海總管派人來幫忙?”
“李勇兄弟識字明理,是我家可用之人。外間的人再好,等用順手了也要個一年半載,何苦來哉?”
此時珍珍就不得不佩服李氏的未雨綢缪,這兩兄弟這些年在莊子上除了務農以外,李氏還專門讓人教他們識字,原來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李氏一笑,然後打開內務府送來的賞賜單子,指尖點着那價值不菲的那兩處當鋪說,“再說我何時說不要海總管幫忙了?”
珍珍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阿奶說以後要海總管多多擔待,是說以後還有要他幫忙的地方?”
見小孫女領悟極快,李氏欣慰點頭,“正是。開門經營便有人來人往,有人便有事端,京城水深,遲早還有海總管要幫忙的地方。還有一層,你姐姐如今身在嫔位,家中若是連個像樣的識文斷字的奴才都派不出去,讓別人如何看?”
珍珍了然,又看着李氏桌上越堆越多的賬本不由感慨:“阿奶,理家可真是難,這裏子面子都得顧全。”
李氏攏起賬本笑回:“咱們家這才多少?珍珍,你可不許偷懶,往後這裏頭不少都要給你做嫁妝帶走,可要打起精神來都理幹淨了,知道嗎?”
珍珍自然不杵,她想自己當年千軍萬馬的司考都能過,在這大清朝理幾間鋪子一定沒問題。
李氏于是又喚來了當鋪現在的掌櫃,吩咐他們把李勇兄弟領去店裏從一個月三吊錢的學徒開始做起。
比起在莊子務農,去當鋪可謂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做得好往後說不準能當上個掌櫃。
只聽李氏先是贊賞說:“來咱們家幾年了,看你是個勤奮求上進的,現在給你個機會,別怕吃苦好好從頭學起。”
接着又語重心長:“雖然學徒工錢少每月只有三吊錢,可你們是我家派出去的,只要做得好便能早早成櫃上的夥計,工錢也自然會漲。我都吩咐過掌櫃了,你們往後務必用心。”
李勇兄弟二人是千恩萬謝,李勇年紀大還算穩得住,他的小弟聽了李氏幾句話感動到偷偷抹淚。珍珍旁聽李氏這恩威并施兼又苦口婆心的一番話,不得不在心裏為李氏豎起大拇指,她這位阿奶若是在後世絕對是個女強人。
等二人走後,珍珍倒想起這兄弟兩人的身契來,“阿奶,我記得這兄弟二人都是活契,他們如今去了當鋪更能攢下銀子,萬一往後贖身後走了怎麽辦?”
李氏帶着高深莫測的表情,問:“那你覺得活契和死契有什麽區別?”
珍珍除了覺得贖身不同外,她并分別不出其中的區別。
“死契換忠,活契換勞。死契的奴仆因為身家性命都握在主人手裏,故而更忠心,有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便能交給他們,不愁他們出賣。而活契的奴仆則是心裏揣着指望在做事,你越是給他機會他越是感激你,這裏面如何收放自如,才是主人的本事。”
李氏畢竟年紀不小,勞心勞力的半日和珍珍說話已經含了疲憊。珍珍上前給她捏着肩膀,靠在她耳邊撒嬌道:“阿奶懂得最多了。”
李氏享受了片刻孫女的窩心,然後肅了臉指指賬本說:“別鬧了,快把這當鋪的底賬看起來,再将前幾個月的進出都算一遍。”
珍珍面對李氏的鐵腕教學內心一聲哀嚎,只能打起精神坐回桌邊認真地點起賬來。
…
這邊珍珍跟在李氏身邊開始了打理家中生意的新課程,那一頭阿靈阿正在考慮如何才能做到珍珍對皇帝說的能文能武,且要符合到讓康熙無話可說。
這其中武這一項對阿靈阿來說并不難,要達成目标只需花上時間等。
滿洲八旗貴族尤其是額亦都後人這一支裏,習武是家學傳統,單看額亦都有四個兒子戰死沙場就可以明白。
阿靈阿小時候進過一次額亦都及一衆兒子的家廟,當時便感慨這滿洲第一豪門是用沙場上流的血換來的。
所以,阿靈阿的額娘打他病好了就給他請了兩位師傅,每日他都要跟着師傅學布庫學騎馬學射箭。阿靈阿為了和幾個兄弟抗争學得格外認真,不然他哪有本事打遍京城少年親貴無敵手?
阿靈阿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歷史,康熙皇帝一生功績裏數得上地就是平三藩、收臺灣、打葛二蛋。吳三桂前幾年就蹬腿見閻王了,平三藩他是妥妥趕不上。收臺灣他這個歲數上前線那直接就是個炮灰,且歷史上施琅在這個時候已經在康熙面前挂上號。
如果要建功立業,那噶爾丹叛亂時他到剛好二十來歲,到時候按着滿洲舊俗他也應該上一回沙場。
最低限度,過幾年等他再長幾歲,去考個皇宮的侍衛,武這一條也就算是過關了。
綜上所述,武一點不難。可文就不一樣了,滿洲大老爺們能識漢字都算家教不錯了,只有揆敘着呆小子地大哥納蘭容若那樣天賦異禀的才能考中二甲進士。
二甲進士?
阿靈阿突然靈光一閃,他把一支毛筆在手裏轉了一圈,對着揆敘喊了一句:“揆敘,我想考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