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狡詐”的阿靈阿将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科舉大業中,往日珍珍來紙筆店尋他,兩人總要嬉笑一陣或一起念話本子或一起盤盤他倆的小金庫,現在珍珍只剩下喝着茶,并欣賞“未婚夫”頭懸梁錐刺股刻苦念書的盛況。
她看阿靈阿面前擺滿整整一桌、號稱集天下考生精華于一體的《三年秀才五年舉人》,好奇地問:“你這考試準備得怎麽樣了?”
阿靈阿頭也沒擡地說:“容若大哥看了我和揆敘的文章,他說我兩明年二月縣試過關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若通過了也不要等,四月直接考府試。”
若是高考,珍珍是一點不擔心,朗清從小就是學霸,一路升學無阻。可這科舉珍珍心裏一點都沒底,她從來不覺得古代科舉會比高考容易。
就她家家學那個範老夫子,據說三十才考中秀才,五十才考中舉人,後面的會試怎麽考都考不過,過了六十心灰意冷徹底放棄,轉而培育下一代,指望學生裏能出個進士也算是替他長臉。
據範老夫子說,科舉這事,文采要有,運氣也極重要,畢竟都是主觀論述題,給多少分主要看閱卷官的心情和癖好。
她不确定地瞅着阿靈阿問:“你……你确定你真的行麽?”
阿靈阿終于從書海中擡頭,兩手“吧唧”一把捏住珍珍的小臉。
“對男人,不要說不行。”
…
阿靈阿行不行到了明年二月自然見分曉,但狗皇帝很行,珍珍是一點都不懷疑。
這不,她美麗的姐姐剛生完六阿哥不到兩年又懷上了,內務府傳信的官員滿面紅光地向威武家人透露,德嫔這一胎是宮裏近一年唯一的好消息。
珍珍和額娘在臘月底被姐姐接進宮,一來是照顧懷孕的德嫔,二來也是為了另一樁大事——冊妃。
在珍珍眼裏,這個生了好幾沓兒子的康熙皇帝雖然是個标準的大豬蹄子,但他應該是真得很寵愛自己的姐姐。
此番三藩大定後皇帝龍心大悅,決心封賞後宮,于是他大筆一揮,她姐姐就從德嫔榮升德妃,在皇貴妃和貴妃之後位列第三梯隊,排在之前見過的惠妃和沒見過的宜妃之後,榮妃之前,位居第三。
珍珍在心裏數了一下,姐姐進宮也就不到八年,小宮女、答應、常在、貴人、嫔、妃平均兩年不到就升一級,猶如坐了火箭。如果皇後是總經理,號稱副後的皇貴妃就是代理總經理,貴妃就是副總,那她姐姐現在怎麽也是個大部門總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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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後世除非睡了董事長當了老板娘,哪裏有從底層幹起的小員工能八年不到升上總監的。
呃……
珍珍愣了一下後驚覺:嚴格來說,她姐姐确實是睡了董事長,還生了未來的董事長+CEO+CFO。
“珍珍,你在發什麽愣呢,把娘娘的禮冠拿來。”
正在幫如今的德嫔、未來的德妃試穿朝服的塞和裏氏沒好氣地吼了正在發愣的小女兒一句。
德嫔含笑說:“額娘,屋子裏那麽多人使喚妹妹做什麽,讓她待着吧。霁雲,去把朝冠拿來。”
塞和裏氏咕哝道:“屋子裏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的,她一大活人進屋後就神神道道,也不知道成天想些什麽。”
德嫔深知額娘只是壓力過大心情焦慮,看見妹妹出神一會兒就忍不住念叨。
習慣偏袒妹妹的德嫔于是說:“珍珍,大格格最近都在宮裏,她找我好幾回讓你進宮了一定要去看她,你去寧壽宮找她玩吧。”
珍珍也甚是思念攸寧,順便也想關心一下她和小揆敘的事,于是起身福了福,德嫔讓手下叫碧霜的宮女領她去寧壽宮。
兩人出了永和門在宮道裏走了沒幾步,就在承乾門前遇到了個大熟人。
佟三格格。
珍珍半點沒想過還能在宮裏遇上這位,尤其是佟三格格如今身份大不一樣,她已和阿靈阿的四哥顏珠完婚,改做婦人裝扮。
想着上次在和碩額驸府家的不愉快,珍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先轉回永和宮避避,不想剛轉身卻傳來佟三格格的聲音。
“嬷嬷,您瞧瞧那兒是誰?是不是我眼花,怎麽有人如此沒規矩沒禮貌,見人就躲呢。”
珍珍扯出個标準的笑臉,走到佟三格格跟前行了個極标準的蹲禮。
“三格格安。”
佟三格格眼皮子掀了掀,繼續陰陽怪氣道:“剛怎麽一見我就跑,現在倒回來行禮了?我是兇神惡煞還是魑魅魍魉啊,讓永和宮德嫔的寶貝妹妹這麽避着?”
您是巡海夜叉——珍珍心裏吐了個槽。
“剛一出宮門就瞧見三格格,長幼有序,便想避一避好讓三格格先行。”
佟三格格看珍珍服軟倒快,又想到這是宮裏,于是很快放過她只得意地“哼”了一聲,浩浩蕩蕩地領着宮女們走了。
珍珍跟在她後面走到禦花園才發現,這位老冤家也是往寧壽宮方向去,心裏不禁犯嘀咕:不是冤家不聚頭,今天出門又忘記看黃歷了。
珍珍雖說是來找攸寧的,但到了寧壽宮首先得去給太後請安。
她為了避開和佟三格格一起進殿的尴尬,在外頭等了一會兒才讓人通報。
等她跟着太監進到內殿時,果見佟三格格還也在殿中,她挨在太後身邊,正同屋裏其他幾位貴婦談笑風生。
“給太後請安。”
“珍格格來了,咱們攸寧要坐不住喽。”
太後笑指着攸寧,攸寧果然在凳子上一副坐不住的雀躍之态。
“行了,天天念時時念,可把小姐妹盼來了,快去吧,小皮猴子。”
“謝太後。”
攸寧奔來牽起珍珍的手從內殿退了出來。一走到外頭攸寧就極誇張地喘了好大一口氣。
珍珍笑着問:“怎麽了?不知道的瞧你這樣,還以為屋子裏有什麽洪水猛獸呢。”
攸寧說:“我最讨厭這種場合了,一堆女人在屋子裏說些花團錦簇言不由衷的話,我還得在旁一邊賠笑一邊說‘對,這位福晉您說的極是,那位格格您看得都對’。幸好你來了,不然我至少還得陪她們半個時辰。走走走,我帶你去慈寧宮花園,咱們上那瞧好玩的去。”
“花園?”珍珍疑惑不解,“現在可是臘月,除了梅花花園裏可都光禿禿的,有什麽好看的?”
攸寧得意地說:“大姑姑弄了個暖棚在裏頭養花,除了嬌貴一些的蘭花養不活,好些花都結花骨朵了。”
暖棚?這個時代有人會搭暖棚?這蘇麻喇姑該不會也是個穿越的?
珍珍好奇地跟着攸寧往慈寧宮花園去。隆冬時節,紫禁城的紅牆黃瓦銀裝素裹,露出難得的柔情,而素來莊重的慈寧宮花園正中矗立着一座白色的蒙古包格外搶眼。
眼前的暖棚粗糙簡陋,主結構用的是牢固結實的蒙古包,帳子頂部是用明紙糊的,內裏保溫是讓太監們輪流給暖棚換炭,這樣不計人工成本的法子,一看就只有奢侈的皇宮才用得起。
珍珍想着蘇麻喇姑即使是穿越的也不太及格,這個暖棚簡陋且不實用,裏面還透着一股燒煤味,但一個古人能想這個點子還是值得大誇特誇一番。
暖棚裏果然如攸寧所說,擺了上百盆花,不少都結了花骨朵,甚至有些受熱充分的已經反季開放。
攸寧和珍珍聚在一盆石榴花前,榴花開處照宮闱,石榴花是宮中貴婦最喜歡的花朵。若是春夏之際宮中随處可見無人在意,但在寒冬臘月裏能得這樣一株嬌豔欲滴的小花,就是皇家傲然于世的財力在支撐。
“真好看。”
攸寧到底是個孩子,瞧得眼睛發直一眨不眨。
珍珍“嗯”了一聲,心裏卻在琢磨回去後如何自己也弄上這麽一些。
她打量着這個蒙古包,上好的明紙本是宮中用來糊窗的,現在糊在上方恰好能透光。但冬日京城雪多,尤其是她來清朝後更發現這裏的冬天比現代下雪更多,這樣脆弱的屋頂那是一場大雪就塌方。
這時代已有玻璃,只是極為珍貴,就算是皇宮也只有極少數的屋子的窗戶才裝了玻璃。
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把玻璃裝在屋頂上?這樣透光度和強度都比明紙好。
珍珍想着以後要與阿靈阿商議一二,他鬼點子多必然能将這暖棚搭起來。而暖棚搭起來就有希望能種鮮菜,大清朝的京城冬日裏只有腌菜酸菜,好一點就是圓蘿蔔圓白菜,吃貨如某珍每逢冬天就欲哭無淚。
“珍珍。”攸寧扯了下珍珍的袖子,“你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珍珍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剛剛想着暖棚能種鮮菜,想得過于入神露出了魔怔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這個暖棚好,若是我家裏有就能種點鮮菜了。”
攸寧捂着嘴一笑,輕輕點了下珍珍的臉頰。
“你呀你,就沒見過比你還會折騰吃的姑娘了。大姑姑弄這暖棚是為了在冬天養幾盆花哄太皇太後高興,你倒好,淨想着種菜祭你的五髒廟。”
珍珍立馬就忖了回去:“大格格嫌棄我,那回頭那點子什麽蜜餞、什麽小面我都自個兒吃了。”
“別別別!”攸寧趕緊讨饒,她最喜歡珍珍那裏偶爾捎來的小東西,說不上金貴但就是好吃,“珍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珍珍笑說:“我就是平常人家平常人,看見什麽都得想想能不能填飽肚子。”
攸寧剛想忖她一句:平常人家哪有莊子宅子鋪子銀子,宮裏有個寵妃姐姐,未來還有個家財萬貫的夫婿的。
可她還沒開口,就有一陣說笑聲連同冬日寒風吹進了暖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