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如同以往,于直作為“路客”唯一的對外發言人,站在團隊前面,面對各方溝通。他簡短發表歡迎辭,說道:“我們希望給品牌創造全信的和消費者溝通的渠道,也相信一定會為品牌帶去更多價值。”
照例會有記者質疑:“請問比賽是如何保證評選過程絕對公平公正?”
于直微笑以答:“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公正,但是我們能保證相對的公平公正。 ”
衆人竊竊私語。高潔想,于直處理公事的風格真圓滑。
記者緊追着問:“為什麽是相對的?”
于直仍舊保持禮貌的微笑:“藝術作品并不是數理化公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每個人都有自己心裏不同的看法和評價。這次大賽的評分制度裏,百分之五十取自于網友評分,百分之五十取自于專業評委評分,大賽的原則是在各個評分維度裏保證公平公正。” ^小高潔又想,他不但圓滑更加狡猾,預後的手腕也從來一流。她不禁摸着小腹,思忖着,如若于直真要同她再次劍對劍、矛對矛,她必定毫無招架之力。就在高潔撫摸小腹時,于直注意到了。她是不是不舒服了?這念頭冷不防就浮出來,于是皺眉小聲對身邊做主持的言楷道:“再答最後一個問題開始冷餐會。”
言楷受命朗聲宣布:“下面大家可以提最後一個問題。”
現場有個日報娛樂版記者提了最後一個問題:“這次參賽單位資格有沒有什麽限制?會不會避開‘路客’的關系單位? ”
高潔心裏随之一凜,就見于直又是微微一笑:“所有的參賽作品都放在網友面前,我們相信公衆審美,相信大家看了以後會有自己正确的判斷。”
他話音一落,言楷就宣布開始酒會,記者轟然而散,轉作和氣生財的場面。
司澄說:“他确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高潔答:“是啊。”
Summer問:“你們在說什麽?”
有人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來人對高潔友好地伸出手來:“高潔,你好。”
高潔起身同衛轍握手:“衛總您好。”
衛轍又朝司澄伸出手,問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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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潔介紹道:“我們參賽作品的攝像司澄。”她又介紹Summer,“我們的導演,Summer.”
衛轍分別與司澄和Summer握手:“我已經看過你們的視頻片段,非常有意思。”他轉向高潔,“要和于直打個招呼。”
高潔遲疑—下,決定拒絕:“不用了,今天爾們要招呼很多人。”
衛轍也不勉強,寒暄兩句,就禮貌道別,同其他參賽單位招呼,招呼一輪後回到招待客戶完畢的于直身邊,小聲問:“我看高潔那樣子,好像——”他頗不好意思直問出口。^但于直并不瞞他:“她懷孕了。”
衛撤倒不意外:“這就是她要和你結婚的原因?|”
“是的。”
衛撤看向同司澄二人已往外走去的高潔,沒有再說什麽。
前幾日他與于直和本次的項目團隊—起看參賽作品,二十五部參賽作品裏,高潔團隊的那部二十分鐘短片最有創意,受到大賽項目團隊一致好評。
故事也很有新意:接受祖父遺産回到老宅的迷茫女孩兒,找到一枚水沫玉戒指,從此确立了新的生活目标。她幵始為世人打造尋找愛的玉。
衛轍當時就對于直說:“雖然二十五家裏頭這是最名不見經傳的品牌,但是片子拍得很有實力。”
于直臉上沒什麽表情:“其他二十四個品牌,除了做旅游的‘尋途網’,都是電視臺的廣告大戶。”
衛轍說:“廣告大戶們大多數是把廣告片剪長了參賽,到底缺了點兒創意和誠意。”
“他們每年廣告費預算可觀。”
衛轍呵呵笑道:“嘿,甭跟我擡杠了啊!我就誇一下你這位已婚妻子對新媒體傳播很有敏銳的直覺,沒別的意思。”
在于直面色變得更難看之前,他把話題結束掉。
但于直聽了進去。衛轍的話說在了重點上,高潔團隊的作品,确實正題所期望在參賽作品中看到的創意。很早以前,他就有過一個靈感,如果高潔的注意力放在事業上,她是有不容小觑的實力的。現在,他看到了這樣的她。
于直想着,已身不由心地跟着高潔一行人往外走去。他看到高潔在辦公大樓門口的綠地前同她同行的人道別。站在高潔對面的那個男人,正是他在醫院裏看到的那一個。
今日雖然是新年的頭一天,天空卻陰雲密布,空氣中充滿混沌的濕氣,讓人平添了許多濕漉漉的煩躁。
這感覺意外熟悉,于直想到了巴西小鎮的夜晚,雨後濕潤的熱帶空氣,因為邂逅了高潔而讓他生出了男性本能的不自在,最後在行動上終于表現出來。現在的他也不自在,他伸手松了松領口縛緊的領帶,最後也在行動上表現出來。
于直跟着高潔走過了兩條街口,才覺察出自己失态的行為。
他停了下來,瞪着走在前頭的女人。她的步伐是輕快的,至少在他看來。她甚至在這樣的天氣有着很好的心情,走路時還會顧盼生輝,像一個對什麽都好奇的孩子,看看樹、看看樓、看看人,還對着路過身邊的一條拉布拉多犬搖手招呼了一聲“HI”。
他認識的她,從不曾有這樣的輕快。現在的她就像那只尋找到主人的小白貓,有一種搖頭擺的得意和歡悅。
這相當神奇,也相當意外。
所以他又跟上了她,跟着她走近一條寬敞的老式石庫門弄堂,就在弄口标志坊下,她停了下來。于直往後退了兩步,側身到一棵梧桐樹後。
停在弄堂标志坊下的高潔擡起頭,用手攏着眼望望高大牌坊上的刻字,然後她從随身的挎包裏拿出一只卡片機,調整了一下角度,對着高大的牌坊拍了幾張仰拍照。
于直簡直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的舉動,她什麽時候養成了走在路上随便拍照的習慣?接下來高潔做出更讓他啼笑皆非的行動。她環顧四周,忽然拉住了一位路人,同他說了見句話,将手裏的卡片機遞給他,轉個身便在标志坊下落落大方地擺了個姿勢,兩只手在小腹前交握,将身體靠在石庫門标坊古老陳舊的石壁上,面對着鏡頭揚起嘴角。
高潔這樣子的笑容,于直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唇表達喜悅時,可以彎到這樣的弧度,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像個沒有心事的孩子,笑得他的心事更加深沉。
于直看着路人将相機還給高潔。高潔拐進進弄堂,他就跟着着進去,跟着她一路穿出弄堂,走進一間百貨大樓,下到地下一層的超市,看着她推出一輛手推車,走到水果櫃前,拿起一盒車厘子,似乎覺得不夠,又拿了三盒放進車裏。
于直又在想,以前的高潔好像并不怎麽熱衷于吃水果,對食物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偏好。
高潔看着車裏的四盒車厘子,摸着小腹想了想,感覺還是不夠,于是又拿了兩盒。
她從小因為生活環境,對食物并不挑剔,除了在巴西的那段日子食物實在不合胃口以外,其他時候都是有什麽就能吃什麽。可是懷孕以後,她的胃口有明顯的變化,應該說有了更加熱忱的喜好,尤其對各類水果。
這是她的孩子帶給她的又一個變化,她從食物中獲得了從未體驗過的生活追求。她的孩子帶給她的生活追求不止這些,還包括了對生活的新奇感。從小到大,她從未好好地體驗過她所生活過的任何一座城市,有時甚至連生活了幾年的城市裏有什麽特殊的景點和人文她都不是很淸楚。在愛丁堡時,若不是認識了司澄,恐怕直到離開,她都不可能将愛丁堡的古堡和皇家麥爾大道 逛逛。
母親曾經對她說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很好的風光,好好享受青春”,—直到她已經不剩多少青春,也即将當上母親時,才真正體會母親殷切的心意。 母親是多麽想讓她更留戀生活的美好,從而更好地生活?現在她終于懂了,在這座她決定生下孩子的城市裏,她孩子的家鄉,她渴望為她的孩子記錄一切美好。
自從孩子穩定、她被醫生允許可适當逛街後,她就有了随身攜帶卡片機的習慣。路過一些可人的景點時,她會為自己留影,并把照片洗出來-回家貼到“蘿蔔樹”的右邊。就在剛才,她路過那座有些年份的石庫門标志坊,忽然就想到,這座城市裏的古老建築經過多少年的風霜,看透多少年的歷史,應該也記錄了關于于直生活的一切,所以就留了影。
因為想到了于直,她又想起于直有着固執的食物偏好,他喜歡吃牛肉。高潔溫柔地笑了笑,摸摸小腹:“你喜歡吃水果對嗎?”
她撫摸小腹的動作落入于直眼內,他并不意外地發現她時常撫摸小腹,動作愛憐、誠摯、關切,她圓溜溜的杏仁眼這時閃爍着無比清晰且溫和的光彩,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她這般期待他們的孩子,是嗎?甚至不顧一切地精确計算着他,只為保住他們的孩子。這是不是僅僅出自于她母性的本能?
于直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看着她。高潔在堅果貨架上拿了好幾袋堅果,接着又去了肉禽區和蔬菜區。
她生活得很好,比和他在一起的一年裏,更好。這是他那日在醫院看見她時,就已經有的認知。
因為察覺出這個認知,于直斷然停住腳步,四周熙熙攘壤的人潮湧過來,隔開他們,再也看不見她,他的心潮好像平複了下來,他勒令自已不要再深想了。
于直轉身,上一次在醫院斷然轉身是正确的選擇,這一次的失态跟蹤,是不明智的。他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衛轍在那頭問:“跑哪兒去?4A那幾個老總和尋途網的任總等你開會呢!” 他終于有了轉身的正當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