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沉夜搶婚
? 不知是不是被玉兒的話給刺到了,沉夜竟默了默,然後微不可查的抿着唇,羞慚地道:“沉夜果然混賬無恥,無情無義,自要多謝小神君一針見血指出。”
我看着這身影也怪是蕭索可憐的,遂心軟地擱他肩頭拍了兩下,嘆息勸慰:“這個事,過了便過了,玉兒終歸是頑劣了些,本上神自然好好教導,絕不叫他與仙界為難。”
“多謝上神。”沉夜又拱了拱手,低垂的眼眸盡失風采,我看得不忍,卻不便多言,提步準備離去,然沒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低的、沉啞的恍若暗瓷般的聲音:“上神,倘使沉夜今日搶婚,可有半分機會?”
我的腳步竟為這句話生生頓住。說實在的,本上神着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聽到了什麽,詫異地一回頭,他抹額而笑,自失道:“我還是太無恥。”
我想了想,暮潇的心思如今如何,我并不知曉,卻不忍拂了沉夜的顏面,還是中規中矩地答了句:“不好說。”
沉夜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我更驚奇了,“怎麽的,你突然改變主意了,要搶婚?”
說到此處,沉夜的眼神方才亮了幾許,他彎着唇角笑了笑,五味雜陳地說道:“不論成功與否,沉夜此生,當為自己活一次。”
……
婚典就要開始了。
暮潇顯然已經在仙人當中發現了我的存在,當是時,我正倚在将出殿外的一株桃花樹邊,落英缤紛,落了滿壺清酒,花香酒冽,倒是十足的沁人心脾,我忍不住多喝了兩杯。正是貪着這兩口兒,卻不料竟叫新娘子發現了我這饞蟲,委實是慚愧懊惱得很。
但暮潇財大氣粗,絲毫沒與我計較,反而道:“上神這些年來日子過得想必是極為冷清的,幸得暮潇旁的手藝沒有,但這釀酒之術,仙界倒是難有匹敵的,改日定當登門拜訪,為上神多多送些去才是。”
唔,暮潇這個釀酒的技藝倒是個好技藝,我心癢難耐,想着去學一學,玉兒說不定喜歡。不過轉念,腦海中訇然電掣,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暮潇看來,她笑靥如花,頰然煙霞,粲然明媚直是難言難畫,哪有半分不甘的意思?
暮潇難道真的徹底放下了沉夜了?
這下可糟了,那位板正不茍的仙帝,豈非要就此孤寡一生了?
我心念轉了幾轉,直至九天蒼鐘連擊三下,鐘聲嗡鳴,方告知婚典開場,諸仙陸陸續續地魚貫而入,道喜稀客之聲不絕于耳,每個人都穿着喜慶,但奢華靡麗之風在沉夜的鐵腕整頓之下已經幾不可見了。就這點而言,我覺得沉夜勝任這個仙帝之位還是大有餘地的,至少比老仙帝做得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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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朔過來,溫文淺笑,将暮潇的素手裹入手心,攜着她一步步走向正殿中心,沉夜為大,坐于上首,接受百仙參拜,他臉色如常,只是眸光一動不動地凝在暮潇身上,紋絲不動。
直至那兩人走到沉夜的面前,他自雕龍禦座之上長身而起,走到兩人面前,禮官高聲朗朗:“請仙帝為新人主婚!”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心中只盼望着沉夜莫要搶婚。人家如今兩情相悅,你沒機會了啊啊!
果然,事與願違。沉夜負了負手,卻又似手足無措,他将手又拿回來搓了搓,一雙古井般的眼眸盯了暮潇半晌,最後一字一凝道:“我不是仙帝,不是來給你主婚的,我是來,搶婚的。”
彌朔扶着花繩的手巨顫,愕然望向沉夜,仿佛沒想到他真能說出來、做出來!
衆仙嘩然。
可唯有這場鬧劇之中的女主角沉靜安寧如此,她淡淡地揚眸,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此澄澈溫婉,如紅衣繡袍上無處不蘊着觀微知境之微妙的子夜菩提。她将手中的花繩攥着不松手,只是清冷地說道:“仙帝陛下,你這話是何意?”
有仙家對沉夜上任後的諸多舉措大加贊賞,這時候已經拔尖了聲音叫了出來。
“陛下不可哪!”
“陛下搶婚之舉,傷了朋友之義,折了帝位尊嚴,因小失大,委實不可取!”
……
烏壓壓七嘴八舌一片叫嚷,本上神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自顧自倚在桃花樹下折了兩朵花枝把玩起來,這群老不死的成日裏體統尊嚴天道的,沉夜也是活得怪累的。
然諸多勸谏之言沉夜竟充耳不聞,他只打量着暮潇,笑意之中藏着三分無奈、四分感傷:“我說了,自今日起,我不再是仙界之帝,暮潇,沉夜今日只算作一個普通的男人,求娶于你。我無三媒六聘,亦無十裏紅妝,能給的,只有一顆心而已。過去,皆是我錯了,暮潇,我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叫我改過。”
暮潇眼光未變,只是攥着花繩的玉手緊了緊,彌朔看着她,終是神色安和地無奈嘆息。
沉夜又道:“我知你失憶是假,我也知道,你若真能忘記,便不會佯作失憶。暮潇……”
“夠了。”暮潇只是沉默了瞬息,便将沉夜的話打斷。我看得得了幾分趣味,竟也八卦地想知道暮潇最終的抉擇,這兩百年來,我頭一回眷戀起了凡界那狗血潑天的話本子,只可惜封疆帝君如今再不做司命之位了,恐怕以後都沒機會拜讀他老人家的大作了,委實可惜可嘆。
暮潇眼光澄澈,道是有情卻無情而言:“你說的那些話,我迄今為止仍舊奉為金科玉律半分不敢越界而行。沉夜,你如今回頭說要娶我,不覺得太遲了麽?這世間,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我暮潇若想舍去一個人,沒有他,我會活得更好。”
說得真好啊。我搖頭一嘆。
身邊有人給我斟了壺酒,我訝然一擡眸,卻原來正是泊溪和蕪落,我兀自不解,泊溪春風一笑,“不止他們,上神也算是我與蕪落的媒人呢。”蕪落親密地挽着泊溪的胳膊,笑得那叫一個蕩漾,那叫一個甜蜜。
我默了。得,本上神那些年盡幹這事去了。
那兩人竟然還在笑。
喂,這麽刺眼的存在,不是來感謝我的,是專門來刺激我的是吧?
我不想再看這膩歪的兩人,還是決意在沉夜和暮潇身上找找自己的幸福感。
那邊沉夜的臉色已經崩了,然而他既然敢提出搶婚這個事,便自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并未見他如何如何的絕望與痛不欲生,只不過那原本清寒冷沉的目光這個時候顯得有些幽深,有些悲哀罷了。
蕪落啧啧一嘆:“當年我就十分不待見沉夜這個悶葫蘆,果然絲毫沒有情趣,就連搶婚這麽好玩的事也能冷場,委實高明。幸得我眼睛好使,看上的是我家泊溪。”
緊跟着蕪落便被圈入了泊溪厚實的懷抱裏,臉頰順帶現了幾許羞赧的粉紅,泊溪将她的臉蛋撫了撫,聲音清雅又魅惑:“也幸得我選的是你,落兒最識大體了。”說罷,兩人又開始膩歪地吻在了一處。
呃……雞皮疙瘩掉一地,本上神頭疼地走開,将這風水寶地給他二人空出來。待行至正場之中,恍然聽得沉夜那低垂如霜毫尖凝露的墨漬的自諷:“我果然是個大混蛋,所有人都沒有看錯我。”
說罷,他又擡起頭來,怔怔地将暮潇一望,“可是,我就真的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嗎?”
暮潇抿着唇,一雙眼無悲無喜,亦沒有答話。
彌朔将花繩扔棄,暮潇那頭驚了驚,只見彌朔将沉夜的冠服冷冷揪住,冷笑道:“沉夜,你拿什麽來愛暮潇,拿什麽,來補償你對暮潇的虧欠?”
被人以如此屈辱的姿勢逼問,沉夜絲毫不亂,他鎮定地與彌朔對視,然後慢騰騰地道:“仙帝之位,我拱手讓出,能者居之。”
彌朔将他衣襟一吐,且把他推了出去,冷笑道:“你以為我稀罕?暮潇和帝位,我的選擇從來都是暮潇!”
“那如果,我的選擇,也從來都是暮潇呢?”沉夜安靜地反問。
霎時間場內一片死寂。就連女主角,眼底也是波瀾乍起,驚卻一池繁星春水。
彌朔唇角一瞥,“呵,笑話,你沉夜上仙受命于故帝,被托付于帝位與暮潇,可你是怎麽做的?你可曾善待過暮潇半分?”
“我……”沉夜有些沉默,暮潇眼底碎光黯淡而去,恍若鏡花水月般迷離,轉眼間,沉夜又鼓起勇氣,他右掌一翻,亮出一柄锃光閃亮的匕首,走到暮潇的跟前,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如隔着逝水悠悠的忘川長河,他将匕首遞給暮潇,堅定卻從容地說道:“沉夜原身,本是星宿上神所塑的星華,自擁具靈識之日起,便曉得自己将來定要為五行六道殉了己身,對暮潇上仙,雖傾之,慕之,愛之,戀之,遠在她之前,卻以為相思無妄,此情難長,做了逃兵,更想要親手掐死這段姻緣。”
暮潇的淚珠已經滾滾的了。我低聲嘆息,這個丫頭還是有點嫩啊,這種花言巧語就招架不住了?
整個安靜的大殿之中,沉夜繼續說着:“我本無心帝位,登基之日,沉夜便說過,這是暫攝而已。那時我打算着,只要拿自己祭祀天地,那麽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沒料到上蒼安排,沉夜得以茍存于世,可他心愛的姑娘,卻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心灰意冷。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
諸仙人感到十分慚愧,個個垂了腦袋有些沉默。唯有暮潇的抽噎之聲漸漸響起,彌朔無奈嘆息,将暮潇手裏的花繩也一并扯落了。
“暮潇,我知道我有多麽卑鄙,在這個時候與你說這些話,但是……我已經無路可退、無枝可依了。今日,我寧可魂飛魄散,也不能叫你嫁給旁人。如果你實在不忿,這刀上浸了我的靈力,你盡可以用它來殺了我,叫我永不超生。”
暮潇将手心的匕首看了一眼,果然藍盈盈的清輝缭繞,仙氣逼人,她咬牙将刀刃擲于地上,惱恨地瞪着他道:“這些話,為什麽之前不說?為什麽這兩百年不說?如果我和彌朔不刻意安排這場婚典,你是不是要帶着這些話到死?”
“我……”
“你什麽你!”暮潇一拳揍在他的下巴上,沉夜吃痛地嘶了聲,驚訝之外卻笑得很甜蜜。且他十分大膽地将暮潇攔腰一抱,摟入了懷中。暮潇掙脫不得,咬牙跺了跺腳。
怪哉,今日這個婚禮,原來是彌朔和暮潇一早策劃好了的?暮潇方才振振有詞一通直言,原來不過是為了試探沉夜?本上神這番,是和這群豬頭上仙們一道,被耍了個團團轉?唔,難怪死乞白賴叫我上來,原是為了最後敲打一番沉夜。
其實本上神早該想到的。就說我扶持的這幾對,就沒一個結成婚的,花拂和灼華的吹了一次,泊溪和缧素的吹了一次,暮潇和彌朔的吹了兩次……
“暮潇……”沉夜将懷裏的美人圈住了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慢條斯理地為她理了理鬓間一縷柔韌青絲,眼神安定幸福,“這兩百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你還恨我。我只能不斷告誡鞭策自己,仙界的風氣尚未複道,天地靈氣尚未還原,我不能輕言放棄,我還要繼續守着這個枯燥的位子,繼續守下去。”
暮潇嗤笑:“真是大義凜然啊。”
“一點都不大義!”沉夜這厮竟然變畫風了,“以後娘子最大,什麽都聽娘子的!”
這……這才剛搶完婚,轉眼就直呼娘子了?諸仙汗然,一抹額頭,甩袖欲離。
彌朔的臉色黑了黑,“喂,你說的将仙帝之位讓出,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沉夜勾着自家所謂“娘子”,眯了眯眼道,“你若登基為帝,那以後便不許招惹我家娘子,聽到沒有?”
彌朔的臉色吧唧,黑完了。
暮潇甚至低語道:“彌朔好歹是我的恩人,你留點面子。”
“哦。”沉夜答應得竟然有點勉強。
看他們這般,本上神突然想到了鳳凰,他可是最喜歡撒嬌,又最無賴最不要臉的那一個……
我心中憂煩惆悵,恹恹地退了回去。
“沉夜,你日後,定要好好對待暮潇,若是叫我知道,你欺負了她,我必要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這個不勞你關心,我沉夜從一而終,決無更改。若有一日負了暮潇,定要雷劫加身,散成九州煙灰。”
聽到“九州煙灰”四字,本上神抖了抖,娘的,能別老讓我想到鳳凰好嗎?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是來插刀的!這個世界上,真是到處都有敵意!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找我家玉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