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殉葬
? 輝輝蔽日的紫色奪魄光芒被擊碎了一縷,飄忽之間落到了我與鳳凰的周遭,四下裏散開,如紛紛的水晶落珠,遺留了遠古寒涼,永世滄桑。
怆然凄清的兩分明月景色,如鳳凰蒼白的面頰,攜着星輝冉冉的眸光,他疲弱地伸着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冰涼的幾分寒意落到我的下眼睑,拂去我殘留的兩滴淚水,勾着桃花染霜般的薄唇,微微含笑道:“娘子不哭。”
“我不哭。”我強顏歡笑。
不知道此刻時間為何物,亦不知道封疆帝君與馮虛的鬥法何時能結束,此刻擁着鳳凰的我,心在無限悲涼死寂之外,又揣着幾分唯恐失去的驚惶無措。
“鳳凰,今日如果易地而處,是我躺在你的懷中,你當如何?”
“不會有這種如果。”
“如果有呢?”
“我死也不叫你受傷,所以,不會有這種如果。”
我一時啞然,待要落淚,又怕他看出幾分端倪,忙眨着淚眼将溫熱的濕流強逼了回去,豈料他卻痛苦地悶哼了聲,幾縷殘陽般凄豔的紅自春花般的唇畔緩緩溢出,我全身僵住,他笑意不減,卻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星曙,這是我最認真的答案。”
他的答案是:無論他如何,我都要永遠、好好地、勇敢活下去。
“別說了。”我輕聲呢喃道,“鳳凰,你好好躺一躺,我守着你。”
他自我懷裏點了點頭。那時分,一刻對于我來說,都是得天恩賜。
鳳凰的父君,那個創下花花世界的遠古神祇,我雖未曾得見,卻終是覺得他過于殘忍。鳳凰縱然是火鳳之身尊崇無匹,可是如斯重擔,又豈可壓在他一人肩上?馮虛有機可趁,又何嘗不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
三足金烏自漫漫天河裏蘇醒,振翅而飛,整個星辰漲落無端的海裏,都是落入了細碎斑駁的金輝,籠罩蒼穹,将灼燙的氣息吞吐到九州八荒的每一分土地之上。可是我的懷裏,鳳凰的身體一寸寸地在冷卻,溫度散盡,我将他摟得更緊,目中無神,卻有滾燙的淚水滴落,我以為這樣,鳳凰的溫度便會多存留一些,我便能多陪他一會兒。
終究,只是徒勞吧?
金烏的翅膀如燃燒正熾的火焰,青煙升騰之中,驟然浮現出幾縷上古殘陣的花紋。它時鳳凰父君親手造出來的聖鳥,光耀九州不知年歲。恁的孤獨,寂寞如斯,萬古不竭。
Advertisement
太陽出來了,所有隐晦的、塵暗的的、見不得光的,都要在金烏的赤羽之下化作飛灰,鳳凰的身體,開始自我懷中湮滅。
“不——”
我眼睜睜看着,看着我如此深愛、如此眷戀難舍的夫君一點不剩地溜走,化作漫天青煙之中的一抹淡而無聲的雲……
千載流雲,最是無情。
祭臺之上,我慢騰騰地立起了身,封疆的紫色結印已經漸漸開始吞噬了馮虛的星藍色沉光。馮虛到底是沒能得到千機谶之中的無上功法,以他如今之力,尚不是只有五成功力和三顆雪霁天心的封疆帝君的敵手。我心中冷笑鄙夷,嗤了聲,眯了眼駕雲靠近。
流星之速終于回歸,曾借着三顆雪霁天心将魂魄導入主魂體歸正,只不過是借着外力罷了,我身上十萬載修得的星宿靈力,在馮虛被困束縛松懈之後,已被我震碎為齑粉。
就在落到封疆帝君身後十丈之遠時分,他手上法訣未停,不回頭地問道:“鳳凰呢?”
我閉了眸,刻意将那心中的滅天恨意潑淡,可是沒用:“以身祭陣,恩施六界。”
封疆頓了頓,乜斜着我冷笑道:“恩施六界?那不過就是為着你一人罷了!鳳凰心中,你比六界重要多了,倘使你若不想着救世,他豈會做到如此?”
當年,他就曾為了我放棄支撐擎天柱***而死。如今,依舊是為了我。
我腕上使力,将藍芒捏成了數萬丈高的碎星之光,這是我萬年積蓄的星宿光華,是我的本源之力,封疆看了不再顧着制伏馮虛,将那陣法收回,大怒道:“你的命是鳳凰救回來的!你要幹什麽?”
馮虛眼底霧霾濃沉,如山雨欲來的狂躁,我駕着長風星雲,玉手來回一劃,翻手乾坤分道,覆手星月聚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亮出本源,卻是對向了我從來最尊敬最崇拜的師尊馮虛。這是我此刻,唯一沒有想到的事。
風雷滾動,紫電坼裂。諸仙人已有人哀嚎:“上神不可!”
“不可?鳳凰死了,本神要讓你們馬首是瞻的這個天神為他陪葬!”
胸臆之間,潑天怒火蹭蹭直上,我雙眸染血,心中一個念頭甚嚣塵上:殺了他!殺了他!
我舉起了星輝合璧而就的玄天之劍!
“誰傷了鳳凰,誰就得死!”
馮虛眼底的盛輝被擊潰得無所遁形,那仰着頭凝視我的模樣,是我曾最渴盼留戀的贊許與溫柔,曾幾何時,只要他一低眉,只要他提筆丹青的手只為我稍一停頓,我都覺得這是莫大的施舍。過去,我是多卑微!
可如今,立在九重雲霄之上睥睨衆生的是我,舉着劍一招決人生死的是我,他不過是我腳下的蝼蟻,蝼蟻以無限虔誠祈求的目光看着我,分屬應當。
我舉着玄天劍的手停滞了一刻。
馮虛淡然捏了朵淺笑,負手而立,長袍當風,宛如玉壺冰心般毫無瑕疵。就在這一瞬間,他啓唇道:“星曙,你真要誅了為師麽?”
仙人們大驚失色,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封疆皺着眉,紫衣華服裳裾如畫,豔麗的眸色裏有幾分與鳳凰同出一脈的高傲清貴,我不敢與他對視,封疆不悅的聲音暗暗飄渡而來:“誅殺師父,終歸不妥,鳳凰若在,定然不會讓你這麽做。”
鳳凰若在……他也說了是鳳凰若在,可鳳凰已經不在了。
思及此我便滿面寒涼,恨意更深了幾重,沉甸甸的玄天之劍再也握不住了,如盛滿了的水缸,水欲滿溢而出,我叱道:“去死!”
滔天的盛藍星輝如時間的洪流,霎時間吞沒了雲天,吞沒了三足金烏,亦吞沒了那浩漫光影之中的那抹星藍色的衣影、那個溫潤如玉含笑而待的男子,他的神情,仿佛死在我的手上,正是他所期待的,他已經等候了許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