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仙來算賬了
? 霜蘅原本蓄意已久的淚水,突然落了。
“殿下……”
我被這凄凄恻恻的一通眼淚弄得震了震,握着遲遲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手,我有些不忍再見霜蘅打着淚花兒的媚眼,我對遲遲說:“你何苦如此……”
他沒回我,只是對霜蘅長梓兩兄妹淡然說道:“我如今容貌已毀,自是再入不得你的眼了,我可以走了是麽?”
長梓皺眉,将妹子抱着,不悅道:“走。”
霜蘅伏在兄長的懷裏哭,卻沒一點挽留的意思,倒是如遲長初所想的一般,狐妖生來愛美,卻是涼薄得很,半絲真心亦沒有。我默嘆地回望了一眼如被扔棄的幼狐的霜蘅,終是被遲長初牽着走了。
狐貍洞外別有天地,自是山清水秀,只是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天邊一縷殘陽如血,暮色盡頭有絲絲暗紅的跡線,那是星宿之劫的殘酷征兆。只是眼下,人間尚有一片淨土,守着一份和樂。
走了許久,順着山間小路一路往下,我始終緊緊地攥着遲長初的手,不忍心看他右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我一直不敢擡頭,只專心數着腳下踩過的紅葉。
他的腳步頓了頓,我跟着停下,他俯下身來,輕聲道:“星曙,我變醜了,你可會嫌棄我?”
“自然不會。”我的鼻子酸酸的。最開始注意到他,自然是因為那妖孽一般的容貌,可是久而久之,久而久之……
他勾唇笑道:“那為什麽不敢看我,還哭?”
被這麽一激,我倒吃了招了,豈料一擡起頭來,正對上那光滑如羊脂白玉的俊臉,哪還有半點受傷的痕跡?便是先前染上的一道血跡,也都蕩然無存了。
這比妖孽還妖孽的臉上吊着三分薄笑,眉眼彎彎,唇畔殷紅如漫山紅葉丹華,直教我看得癡怔了片刻,方才想起來他這是在耍我呢!
我覺得,遲長初這個愛騙人的習慣其實是個壞習慣,我需要和他分辯幾句,卻被他捉住了兩只蔥管纖弱的手,探他的雙眸,暈着一點隐粉的紅,沿着眼線一絲絲移挪而上,勾成兩道初月,只是這笑意裏透着三分戲谑、四份調笑與促狹,讓人心中委實是氣怒不勝。
“星曙,我怎麽可能輕易就吃了虧的?”他居高俯視我的發旋兒,輕笑道。
是了,這厮是個頂頂沒皮沒臉的,騙個把人算什麽,這貨永遠不知“君無戲言”是個什麽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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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嘀咕道:“障眼法,你怎麽會?”不是筋脈盡斷、神仙難救了麽,不是從此以後再也使不得力氣了麽,他竟然還能弄個障眼法。稀奇稀奇。
他低低笑開來,在我頭上哼了聲,卻是不再言語了,只拉着我的手,朝着紅葉鋪就的松軟山路一道下去。
出了重巒疊嶂的深谷,又是柳暗花明了,我想着要去龍吟溪打探一番,心中的這個想法不一留神兒就念叨了出來,某人突然哼唧一聲,然後重量突然壓我身上了,我納悶地推着他,卻聽某人委委屈屈地說道:“星曙,你不愛我了,那個女人打傷了我,你還想着她……”
女人的醋也要吃麽?灼華那時候日日養在我身邊,也沒見他這般在意過。
不曉得他這又是抽的什麽風,我将他一把掀開,繼而道:“遲長初,這個事你就別管了,總之你的仇,我一定替你報回來,就算現在不行,待我成了仙,我也……”
不知怎麽的又說到了這個禁忌的話題,我暗惱地跺了跺腳,果然他已幾步移開了去,倚着一棵紅葉樹不言不語了。
……
拉着別扭不肯說話的遲長初一路覓到了一個村落,此時天色已暗沉,天上幾點孤星閃爍,曾幾何時,那裏也是一片群星繁華。如這孤寂荒僻的遠村,中道衰落了。
我覺得此際找個住宿的地方尤為重要,有人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荒郊野外的留宿,我扯着不甘不願的遲遲一路向着孤村奔過去。
天上月華漸盛,清光無垠,如浩雪千裏,周遭林梢影動,風過樹林吹起斑斑疏葉脆聲沙沙,這等境況,約莫是走不了了。
遲遲與我默契地停住,他亦斂了神色,正四處打量着,緊跟着,一道清如練的白光自天邊滑落,再下一瞬,暈着九天月華的光輝裏剝落出一個婷婷美人來,美人的面上皆罩着一層堪比三秋的冷霜,手底一杆長劍,瑩瑩地散着冰雪冷意。
這美人是我認得的,暮潇。
暮潇瞬也不瞬地冷盯着我,到叫我十分不好意思,我順手扯了把遲長初的袖子,他紅衣的衣料子滑不留手,一下子卻沒扯住,他在我和暮潇之間看了看,然後低聲咳嗽了番,壓着聲音同我道:“這是已故仙帝的女兒,是只白鳳。”
鳳凰?他同我這般一說,我卻驚奇了,“怎麽了?”
他是說我打不過?好的,确實打不過,看美人今日這架勢,不是來切磋的,純屬來找茬兒的!
他又咳了咳,“你不可叫她靠近我。”
……遲長初這貨不講義氣啊,想當初我也拼死護着他來着,不,不對,他也拼死護着我來着,算了,他如今筋脈都接不回來了,自然信心也低了些,我可不能與他計較這個。
我遂一拍胸脯,道:“放心站我身後好了。”
我身後将遲遲往身後一攬,随即故作鎮定地上前了幾步,暮潇的臉色依舊冰冷得沒有表情,只是雪白仙紗被吹得飄了飄,層層疊疊的,如出水蓮般,菡萏亭亭,香遠益清。
“這個……咳咳,上仙此來有何貴幹?”我覺得我的這個話,這個語氣,甚是委婉和藹,全就是好商好量、和氣生財的做法。
美人偏就臉色一白,一柄長劍出鞘,霎時光芒大盛,籠得那弱質纖纖的女子更是楚楚堪憐,我琢磨着打架這個事其實太壞風景了,這般花前月下,不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那都是壞風景!
可是美人那一柄長劍指得我心慌慌的,我小腿打着顫兒,面上卻波瀾不驚地說道:“這個……上仙麽,有話好說,何必動刀動劍呢?您這個手,這個氣質,不彈箜篌都是委屈了,握着利刃實在辜負美顏……”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有些缥缈,“我彈箜篌?有誰來聽?”她的劍光又亮了幾許,她突然恨恨地盯着我,“他心底的人,是你!”
他?沉夜?我突然明白了,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啊!
暮潇持着劍近前來,我身後側的遲遲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幾步,她一步步翩翩生花,他一步步後退,再退,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但我不能退,我要保護遲遲。
暮潇的劍尖離我的咽喉愈來愈近了,近得劍鋒的寒氣刺溜地直逼進了我的喉嚨裏頭,咯得吞口水都疼。她突然靜止了,握着長劍對我說道:“我到底哪裏比不過你,為何他的心中就是沒有我?”
“上……上仙,這個……這個其實是有點誤會。”我幹巴巴地地回道,“其實,我算不得什麽的,真的,你信我。”
親娘的七舅老爺,沉夜到底會不會做人啊,縱是拒絕,你先把話說清楚了不好麽?
她自是不信,冷眼瞧着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緊跟着道:“本上仙也從不蠻不講理,恃強淩弱,今日我給你公平的機會,你以任何方式,只要勝了我,我決計不再與你為難。”
我心裏叫苦不疊:上仙,你這不是蠻不講理、恃強淩弱麽,您确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