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決裂(上)
? 我以前在巫祠裏,師父告誡最多的是什麽?是身為修道之人,不可持強鬥狠,最忌挑釁犯事。
但有一種情況除外:自個兒被挑釁了。倘使不還手,那絕對是把巫祠的面子都扔龍吟溪裏了。
不過眼下,我還是奉行師兄缪玄的話:面子很重要,不比長命好。更何況,這确實是個美麗的風月裏的誤會,所謂風月裏的誤會不是誤會,也分不清楚孰對孰錯,我心想暮潇其實是愛成了一種執念,這才慌不擇路地想出了這麽一條下下策來,她其實并不想取我的性命,我不可與她較了真去。
我悄然後退了半步,暮潇劍尖挺進半分,她蹙着眉等待着我的回答,卻在邁出半步之後,劍鋒鬥轉,卻是對準了我身後側紅衣招搖的遲長初。
遲長初是我的禁脔,誰都碰不得擾不得,我擰了眉心,卻聽她狐疑的一聲清叱:“何方妖孽?”
妖孽?開玩笑,遲長初要是妖孽,沉夜上仙會不曉得?這只雌鳳凰,此際我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了。
也罷,遲遲現在重傷難治,所能倚靠的便只有我一人,我萬萬不得教他受了半分損傷。我驟起發難,要去捏她的寒光冷峭的冰劍。
這劍冷得刺骨,依照古書裏說,應當是用上古月石所煉制,珍貴無匹,威力無窮,她是仙帝之女,自然配得。但是她沒有叫我抓着,反倒是身形一旋,劍光如匹如練,飛下無數冰箭來。
她已然讓了我三分。這個自知之明我還有。
暮潇的劍在最深的濃墨色的夜裏飛舞,飄蕩如雲翻湧不息的裙裾,飛瀑直墜三千紛揚的青絲,一片片,一縷縷,但都不及那劍氣所震出的冰箭萬花亂射,飛珠濺玉。
我的孤光這時候拔不出來!
該死的召喚不出!
因為被逼得緊了,避無可避!
以凡人血肉之軀對戰仙界聲名極盛的上仙,遲遲如此,我亦如此,但每個人心中都有這麽一杆秤:這無異于螳臂當車、蜉蝣撼樹。
徒手捏了個氣訣,召得一片雲氣,只是削弱了冰箭刺入周遭的弑殺之味。我自然知道,暮潇已經動了真格的,切磋也成了殺機,因為一個遲遲!
我不曉得暮潇為何只是看了遲遲一眼,便突然轉了心思要對付他,但不論出于什麽原因,我不允許!我的遲遲,我自己尚不敢傷他、動他一絲一毫,旁的人自然更不能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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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臺一片渾濁,熾烈的灼痛,有什麽燒得粉碎了,我辨不清冰箭的光影,只能迷蒙地徒手捏碎了幾支,潛意識裏有人百轉千回地喚我:“星曙。”星藍色的袍子仿佛近在眼前,婆娑搖曳,仿佛潺湲流動的水華。
腕間的血液燒得滾燙,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只對着暮潇紅了眼睛,一道聲音在腦中盤桓不去:“星曙,別怕,沒有人傷得了你。”
一團清藍色的火焰自我手中騰騰升起,持劍引訣的暮潇顯見得是愣了愣,便再沒有淩厲的後招了,而我手中的這團火焰卻愈來愈大,愈來愈明亮,我只覺得下一刻,它便會不受控制地自我的手中飛出!
“星曙,住手!”那是誰的聲音,擔憂中透着驚懼的沉怒?可它又是如此嘶啞神秘,古韻滄桑不去?
有冰冷的手覆住我的手,那團藍色的火焰,自他冰寒的冷覆下,漸漸地熄滅了去,我的腰一緊,卻是被這人攏了懷裏。
靈識清醒了番,眼前只覺得有火在焚,探着頭去瞧,卻不過是那人的衣裳,他悶哼了一聲,有劍鋒入肉的聲音,再一聲,便是衣料破損的撕裂聲。抱着我的男人,他受傷了。那冰箭射入了他的體內!
我扯着遲長初退出陣中,他的脊背上中了一箭,那冰箭寒冷入骨,僅只是距離三尺,也覺得血液凝固僵作不化,又何況被它刺中?無奈這冰箭有形無質,落入身體即化,再也無跡可尋,只有遲長初身後的一道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着殷紅的血。奪目,卻看得我滿目心驚。
他蒼白着臉虛弱一笑,扶住了我的手。
再看暮潇,我是憤怒的,但是,她卻不知何故竟被震出了十丈,纖盈的姣好的身軀被一棵參天古木橫着一擊,自疏葉中複又重重跌了下來,一時落葉如雨墜下紛紛灑灑的幾波。明月蒼白,美人的無垢白衣上血跡斑斑,她掙紮着起身,缥缈輕靈的發髻散了,拭幹唇畔的一絲血跡,她仍然有些愣愣的,顫巍巍的,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暮潇以劍駐地,絲毫不理會我憤恨的眸光,卻是沖着我懷裏虛弱疲憊地喘着粗氣的遲遲道,“一介凡人,怎會有如此威壓,你到底是誰?”
遲長初喘得很厲害,連帶着之前筋脈受損,我覺得他估摸是受了大創了,心中憂憤焦急,卻偏生這個暮潇分明受傷了還不打算放過我二人,再周旋下去,我亦是心無餘、力不足了。
但世事總有轉機,暮潇再度聚了仙力欲搏個生死之時,她的寒劍堪堪劃過一道半月弧跡,卻無聲地閃了閃,然後便與身後的濃黑夜色泯然一色了。
“沉夜。”暮潇的聲音有些發抖。
我皺了眉,這個時候沉夜上仙駕到,我并不确定是福是禍。
一道玄青色的影子一晃,卻是不住何處飄來的,這位風姿高華的上仙便現了身,觀了番戰局,卻是冷着一張臉,對暮潇說道:“暮潇,你太過分了。”
暮潇急急地欲上前解釋:“不是,這個男人他身懷……”
“砰——”沉夜信手捏就的青光擊中了她,暮潇臉色慘白,驚叫着跌出老遠,終于再也起不了身了。
“你,你竟然……”暮潇眼中含淚,卻終是玉手遙指,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然而沉夜并未理他,只是匆匆上前來,搭着遲長初的腕脈要切,遲長初将手虛弱地掙開,我心中暗怒,不曉得他這個時候還要耍什麽脾氣,我扯過遲長初的手腕交到沉夜手底。
他被我牢牢地攥住了不動了,那天塌下來亦能插科打诨、臉皮比城牆厚、俊顏比神仙佳的遲遲,他的神情第一次在我面前,裂了。那是一種極致的小心與恐懼,他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正給他切脈的沉夜。
沉夜只是一搭上這個脈,猛地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