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樂極生悲
? 算了,這貨有心與我裝傻,這蠻橫狡賴起來,一般人卻是耐他不得。我雖然知道泰半不會成功,卻仍是忍不住氣惱,将輕舟上橫斜的船槳拿過來往地上一砸!
……
本星曙大人很誠懇地表示,這其實不是我的錯,我才三分力氣沒使出來,那木槳已經化作了齑粉……
雪霁天心委實太可怕。
他有些愣愣的,直至看到槳上一抹飛灰如煙散盡,終于沉着聲音道:“孤不會水。”
我也愕了一愕,盯着他,手裏指着已經半邊滑落的碎木道:“那怎麽辦?”
他仍舊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我,咬牙切齒道:“用靈鴿傳信,找人來救!”我羞愧地微微垂下頭,就聽到他恨鐵不成鋼欲将我生吞活剝了的聲音:“孤這麽多年來便沒這般狼狽過!”
我讪讪而笑,将後腦勺一搔,傻笑着與他說道:“遲遲……這個,休惱,休惱,有話好好說……”
“孤覺得自己就是縱容你太過……”他沉怒地死盯着我。
我嘆息一聲,他詫異地将我一望,我起身對他道:“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到你自稱‘孤’,我都想揍你……”
這是實話,大實話。
他倒是愣了一番,怒意散了大半,然後拂袖轉身,淡淡應道:“我以後不說便是了。”
舟頭的一抹猩紅的身影,凝着九州的孤傲與岑寂。我十分心疼他這樣,自身後擁住了他,“遲遲,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有時候吧,我總覺得我不是我。”
手臂裏的身體微微一僵,我聽見他沉郁的聲音,順着河風飄來,“你覺得……你是誰?”
我将他抱得緊了緊,頰靠在他的後背上,“星曙,上神星曙。”
前頭沉默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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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瘦削單薄的脊背上蹭了蹭,溫馴得像只毛茸茸的小狐貍,我覺得對付遲長初這種陰晴不定、變化無端、喜怒無常的男人,須得用非常之法,偶爾的霸道強勢和偶爾的小鳥依人都是必不可少的。眼下,我走的是後者的路子。
披散着的滿頭發絲被我輕輕枕靠着,柔軟濃密,我喜歡這種細細的摩挲感,彎了唇角要贊賞一番,卻突然自他的如鴉墨發裏發現了一根銀絲!
這銀絲只是一根,且在毫不起眼的一處,我松了手,他垂下頭似有些驚異,待要轉身,我卻将他肩膀摁住,一手撚起了這根銀如月華的發絲。我很是心疼,其實遲長初作為一國太子,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我竟這般日日糾纏于他,要他不得不跟着我瞎轉悠、插科打诨……
我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個白日裏與我四處游蕩,夜間卻披着袍子自燈下批閱奏折的遲遲……
我要好好叮囑他,要他不能過于操勞才是。
豈料這才松了手,輕舟突然晃了晃,幅度極大,轉眼傾盆大雨覆下!
我差點身子一歪便要落水,遲長初将我扶住,這才險險避過一劫。深秋風涼,又怎奈得冷雨催逼?
豆大的雨點顆顆砸落,砸得身上生疼的,平靜的湖面一時飛珠濺玉,魚龍不安,飛出水面。天亦是暗沉沉的絲毫無光,只有流蕩的陰雲片片籠罩而來。
“不好,這不是正常天象。”我叫出來,四下暗得奇詭,哪裏是尋常陰雨?
轉眼衣衫盡濕,淫雨如覆,輕舟被湖水與雨勢激蕩得左搖右晃,我将孱弱的遲遲護在懷裏,這雨是施了法的,落地勢能極大,我怕他受了傷。
豈料他卻時常不按常理出牌,這時竟與我笑道:“星曙,第一次面對危難時,你曾想過要扔下我獨自逃生的,現在卻舍身護我了,我很歡喜!”
呸,什麽時候了,誰跟他打情罵俏!
我祭出了孤光,一面留意着四周陰沉的暗雲,一面回道:“我只護我覺得值得的人。”
“我值得?”他便立在我身後,衣衫與頭發盡濕透了,卻依然面色不改,行止悠然又從容。
“廢話!”
孤光一劃,冰寒的冷光橫空一現,驚鴻掠影,紫電坼天,一卷洶湧的浪潮奔赴遠處,水天相交處因着黯淡的天色不甚分明,只能見橫斜的一道白影沖刷而去。這一劍在雪霁天心的輔助下威力無窮,直劈得遠處如電光閃了閃,轟隆隆一聲巨響訇然迸裂。
輕舟已經歪斜了不少,這湖底似有悲切的龍吟,沉沉渾渾,又仿佛清清澈澈,這悲鳴很是動人,我心頭暗暗吃驚:莫不是真有龍族栖息于此?
上古龍族隕滅,如今留下來的,不過旁門分支,與遠古神祇自不可同日而語,但他們到底隸屬仙族一脈,遠不是僅得了一顆雪霁天心還未完全煉化的凡人便可相抗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想到一事來,我叮囑身後的遲遲:“若還有陣法結印,你不可再将自己做了陣餌,聽見沒有?”
身後無人回應。
難道他又想……
我憤恨地轉身大叫:“遲長初!”
他那整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琉璃,臉上的雨水彙聚滴下,鳳眸凝着我,聲音極低極低的,低到我已開始懷疑他是否受了傷,他說:“男人保護女人本就是天經地義,星曙,你總是這麽愛逞強,你不知道我會很心疼?”
這個時候他竟然……
我實在不想和這個永遠分不清場合的人說這個了,他雖然不想承了我的這個情,我卻并不想就這般遂了他的願,他不知道我對他的珍視,舍不得他受一絲一毫的損傷,我願他在我眼底心底永遠眉飛入鬓、鳳眸淺笑,永遠鮮活如初。
持着劍,我将身後留給他,緊緊與他貼住。
湖底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好一對生死相随的鴛鴦!”
話音甫落,湖水已經漸漸變了顏色,墨汁般淋漓一片,猛然自輕舟四面聚起了強勢的飓風,漩渦如張血盆大口的水魔獸,轉眼将這只單薄無力的小船困在了法陣中心。
該死的我竟然忘記了!上邺城人人自危的一件事是:每年九月十七,不可乘舟游湖,便是大船也不可行,湖底有異獸,性食人。
難怪今日一個人影子都見不到。原以為是民間百姓愚昧無知,以訛傳訛,三人成虎,卻不料竟然是真的!
眼見得水流越來越湍急,風浪越來越大,情勢越來越危急,我情急之下,右手持劍,祭出孤光輕易用師父教授的三才劍陣結了個結界。
我分明知道這撐不了多久,我也會因為體內耗盡而死,但我不悔!
腰腹處猛然便是一酸,搖搖擺擺的輕舟之中,尚有一個人,指尖冰冷,自我身後伸出來,摁住我持劍的手,将我大力一扯,我跌入他的懷抱,劍陣白光搖搖墜墜,“啪”的一聲,如風吹殘燭,無聲寂滅了。
耳畔是誰的聲音,如一首悠悠吟唱的詩?如一卷粉墨拓下的畫?如一粒渺遠逝去的沙?
“星曙,你才是我,值得舍命相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