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意間進了個夢
? 我仍舊是每日對着灼華長籲短嘆的,她這小花苞本早已是袅袅婷婷的小美人了,我日日對着她澆灌無根水,長勢愈發得好了起來。
第十八日以後,她“啪”地一下炸裂了,自粉嫩的苞子裏抽出了一朵更粉更嫩的芯兒來,打着朵兒的花瓣半含半露的,不勝嬌羞的清妩模樣,隐約可見裏面黃嫩的一絲花藥,看着甚是可喜。
我于是更加欣喜,每日對着她喚道:“灼華?灼華……”
第二十三日,我收到了一只骨感的靈鴿,是遲長初送來的。
我想起鳥禽對他的畏懼模樣,再看看靈鴿撲騰着翅膀眼巴巴望着我的可憐模樣,便知它定然是面對遲長初時受到了些許非人的折磨與虐待。
這倒不是說我懷疑遲遲做了什麽。對于禽鳥來說,實在是遲遲的威煞過大。大得我幾乎快要以為他是一只能令百鳥臣服的鳳凰。
靈鴿自然不是白白地飛來的,它可憐巴巴地瞅着我,仿佛要我為它主持公道,但一出口卻是遲長初的聲音了:“星曙,得知你被關禁閉了,我很擔憂,但每盤桓于相府門下,自有未來岳丈遣阍人以笤帚相迎,此禮甚大,小輩受之有愧,遂徘徊而不敢進。”
我哭笑不得地罵了聲:“呸!”
一國太子被我阿爹拿着掃帚趕人……想想也是蠻銷魂的。但是,阿爹一旦倔起來,還真是驢性。
我都不曉得我那老父為何如此義憤填膺,他那一番關我禁閉的言論我思索了日久,也還是沒有明白是個什麽意思。
靈鴿沉默了許久。這種傳信靈鴿是清晰記錄傳信人的聲音來傳達的,中間若有停頓,那必是傳信人頓住了。我等了許久,才聽到遲長初那聲磁沉的、溫雅的、帶着某種魅惑魔力的聲音——
“我好想你。”
我的老臉立時如滾燙如烙鐵了,我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句:“我也是。”
本星曙大人誠懇保證,這完全是情至深處身不由己……但我想收回這話來着,靈鴿撲騰着翅膀又飛走了。
親娘的四舅姥姥,你敢把這話帶給遲長初,我就燒了你炖鴿子湯!
我的書袋子裏還有一塊我無聊的時候用來打發時間的梅花石,我将它扣在手裏,“咻”地一聲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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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最近練習得其實挺勤的,但是……事實就是,沒打中。
靈鴿剝了一片蒼白的羽毛,仍舊朝着它那沒良心的主人飛走了。
我挺遺憾的,真的真的挺遺憾的,但身側就有一聲悅耳如銀鈴般的嗤笑:“星曙姑娘,你是故意的。”
“我……”
一瞬間靈光閃閃,我驚奇地往身後一探,那朵盛放的灼灼桃花妖嬈地舒卷這花瓣,綠萼輕盈盈的,飽滿得快要盛不住了。
我能聽見傾城的光景,看見曼妙的聲音,黃花梨木的桌,藍底白紋的盆,以及盆上一朵傲然挺翹的桃花。
“你好啦……”我激動得聲音有些打顫,從小我就愛養花花草草,每當自己親手培育的花草芃芃昌繁時,我自己也覺得倍是喜悅。也正是如此,師父才将如此珍貴的混元土單單賞給了我。
灼華輕輕“恩”了聲,雖則她現下仍是桃花身,但娉娉袅袅,也有着豆蔻梢頭的青澀嬌美。
我問她:“你需要多久才能化作人身?”
灼華垂着頭,有些悵惘地說了,“我的原身原本是寄存在林中最大的一株桃花樹上的,只可惜那株樹毀得太厲害,我實在沒辦法回去了,現下只能委屈寄存此處,魂魄雖然結好了,但身上沒有人氣,化不得人形。”
“有什麽我能幫你的麽?”
“星曙姑娘,你若能每日午時帶着我到上邺的繁華街巷中走一走,也許能讓我沾染上人氣,化作人形出來。”
她見我仍是疑惑,便急急地又解釋:“以往我化作人形也只有兩盞茶的光景,如今……”
我默然。她失了原身已經這般堪憐了,我再去計較些有的沒的實實是過分,左右再過得幾日,我這禁閉便解除了,屆時我帶着她到上邺四處溜達也沒什麽。
我答應下這個事,她萬分感激,與我道了幾番謝字。
但想到她被害一事,這個恕我八卦了,我确實十分感興趣,“那個珀香夫人,為何一進門便說要燒了你?”
她沉凝了片刻,終是下定了決心道:“姑娘若想知道,此刻我結個幻境與你,一看便知了。”
我估摸着這又是個好看的話本子,喜滋滋地答應了,她的花瓣曼曼輕卷,無雙豔影上卻多了幾分黯然。
灼華的這個幻境是個不成熟的幻境,四下只有白茫茫的雲氣,鋪天滅地的都是層層疊疊的雲影,我順着腳下的一段長路,穿過迷蒙的幾片飛煙。
眼前漸漸明晰。
煙岚般的幾堆桃花,恣肆盛開在充滿雪意的寒天凍地裏。這是有辛國月滿長河邊的獨有的奇景。在月滿長河邊,有這麽一株桃花樹,桃花常開不敗,四季的落英紛紛冉冉,飄搖而下,落下一瓣又重生一瓣,生生世世輪回幾度,唯有這裏的桃花永不衰頹。
我置身山霧裏,迷離成綽綽的一個人影,我曉得這是幻境,這裏的人暫時看不見我,倘使我現下走出去,便能認識幾百年前的人與事。
但我師父說,這其實是一種強求。今生之人背着今生之孽,前世之人背着前世之債,兩者的因果循環,方才有世間萬物的生生不息。若打破了這循環規律,其實是有違天道的。
我信我師父。此際,我雖然好奇,但沒有自雲氣裏走出去。
四下裏所見,只有天邊的一彎孤月,月下的長河流水潺湲,河邊的桃花似火欲燃。
但我知道灼華所要呈現給我的夢境,必定不止這般簡單。
未幾,有一個垂髫小童興味索然地向着桃花踱過來,他錦衣華服,玉冠簪發,腰間甚至懸着我後世短缺了良久苦索了良久的紫瑰玉。這小童來歷不凡,一眼便知。
他慢吞吞地走到花樹前,然後瘦削的小身影慢慢騰上了桃花的樹幹,斜坐在了樹杈子上,眸光憂郁,安寧地與一樹繁花對視。
小小的年紀,憂郁的眼神,這是全不相襯的,可偏生這面相卻極為熟悉,我吃了一驚。
這……這這這,這不是花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