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巨榕之象
? 繁星漫布的夜空翻滾着,巨大的靈力卷動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漩渦,柔和的月光如破碎的銀色水晶一般傾灑,将高大參天的巨榕如蠶繭般包裹,層層疊疊,如遠古般神聖屹立。
星宿靜靜的站在樹下仰望,皎潔的面容隐蔽在巨大的墨色鬥篷中,凜凜的寒意夾雜着濃烈的優昙花的香氣四散彌漫,完美挺拔的身軀在暗夜中迎風而立,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使者,神秘而危險。
他的狹長的雙眼微眯的看着不遠處一塊又一塊遠遠高出自己無數倍的巨大的黃色琥珀,參差不起的棱角在月色的掩映下散發着絲絲刺眼的光芒,仿佛從天而降的巨大隕石群牢牢插在崎岖空洞的地表面。
每一塊晶瑩的琥珀中心都漂浮着一具或幹枯或整潔或肮髒或醜陋的屍體,形态各異。神秘的夜空中,一滴滴金黃色的琥珀從遙遠的星際中落下,直直掉在這些巨大的晶瑩的琥珀群上,金黃的水滴落下的剎那,原本堅硬的琥珀迅速變得水一般的柔軟,泛起一絲又一絲微弱的漣漪。
“沒想到這麽多的亡靈……沒用的東西。”櫻紅的唇角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卻空洞的沒有任何感情,仿佛他的身體裏寄居着兩個他,一個溫暖,一個無情。他的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空間立即變得劇烈的扭曲狹隘,無數巨大的密密麻麻的藤蔓像迅速移動準備随時攻擊獵物的巨蟒,以一種如光如電般極致的速度糾纏住前方每一顆隕石般巨大的琥珀并持續收緊。
咔嚓——咔嚓——咔嚓,所有的琥珀在一瞬間碎裂化成金色的粉末飄灑在地,只餘下一顆柔軟透明如晶瑩澄亮的果實被團團捆綁在此時異常空曠的鋪滿金色碎屑的大地上。
星宿緩步至琥珀前,糾纏交錯的藤蔓早已變得柔軟透明,絲絲綠色包裹着的金光在其中閃爍着若隐若現。晶瑩透明的琥珀裏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血跡斑斑卻異常美麗的少年,他的半邊身體已經被撕扯的露出皚皚白骨,暗紅色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依然有淙淙的血流出,點綴着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仿若一朵朵暗夜中盛開的薔薇,詭異而妖嬈。
星宿伸出左手輕輕撫上琥珀中少年冰冷濕潤的臉反複摩挲着,眼睛裏是熊熊的燃燒着的火焰,聲音卻是接近于死神一般的冰冷:“這麽快就決定要放棄了嗎?”
淙淙的鮮血自少年的體內湧出卻遲遲不肯落下,空氣裏腐爛的氣息混合着濃烈的優昙花的香味異常刺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緩慢悠長。
“命運的詛咒你以為你擺脫得了嗎……”微弱的嘆息聲落下,天空中的星辰轟隆隆的爆炸碎裂出無數璀璨的流星一閃即逝。
“主人。”遙遠的聲音自天際傳來,星宿微微擡了擡手,聲音戛然而止。
琥珀中妖嬈的少年依然靜立,紫色的額發微垂着來回浮動,少年整個人像是被禁锢在一片金色的淺水中,緊閉着雙眼沒有一絲屬于生命的氣息。
星宿最後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便消融在這巨大的古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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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漆紅的回廊,便是一座巨大的紅色古堡,古堡的前方是一個玉石般潔白晶亮的緩臺,在這個亘古不變的暗黑世界散發着白色聖潔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緩臺的兩邊分別是六個形狀各異面目猙獰的乳白色石像,它們的雙眼都是邪惡的充滿了蠱惑與欲望,它們是由天地間最兇惡的力量化身而成,而它們的使命就是守護這座古堡。
古堡的名字叫做吾期。
被千千萬萬的妖族的子民所期待着,吾期,被期望着能夠再次開啓。
吾期,代表着對光的渴望。
星宿輕輕步上緩臺,腳下立刻泛起層層水紋向四周散去,微弱的漣漪綿延不息的蕩漾拍打上四周的石像,他的視線落在古堡的大門上,背影顯得有些許落寞。
“來了嗎?”他轉身,銀色的發絲舞動,像空中傾瀉的月光。
水波蕩漾的緩臺前不知何時跪着一個男子,纖長的脖頸恭敬的低着,櫻紅的嘴唇帶着抹妖冶的笑容。
“星宿大人。”
“我記得封印她的時候只有你侍奉在我左右。”
“是。”
“這麽說你承認了?”
“是。”
周遭開始變得安靜,幽暗的古堡上空輾轉起一聲低低的尖嘯,周邊滾動着的金光在瞬間化成無數條金色的毒蛇,嚣叫着飛速沖向緩臺,穿透男子的身體,緊緊咬住了他的脈門,粗糙且鋒利的閃着光華的鱗片緊緊貼着身軀攀爬纏繞,尖銳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撕裂了皮肉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兩邊并立的石像齊齊轉頭望向那邊,它們的眼睛散射出幽暗冰冷的紅光,仿佛期待着下一秒鐘的命令。
“那個女人雖然被封印了,卻有一個強大的守靈者,能夠喚醒她的只有羁絆,這些我們都沒有,所以我……”
“所以你就敢自作主張的欺瞞我?”
“主人,我不明白,南舜的确是喚醒恒兒的最佳人選,況且他作為熾陽家的遺孤,大人庇護他多年也夠了,更多的庇護只會招惹妖帝的戒心。請恕紫牙烏不能置大人的生死于不顧。”
“哦?跟了我這麽多年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無知的蠢貨!”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力量便狠狠的将紫牙烏扔了出去,卻又在瞬間被拽到了星宿身前。
胸前鮮血橫流,紫牙烏顫抖着身體,止不住的咳出更多的血。毒蛇們卻在這時悄然退去,回到它們本該在的地方,重新化作流動的金光。
一只手緩緩的落在紫牙烏的肩膀上,纖長的手指完美到極致,優昙花的香氣也如迷霧一般缭繞在他的周圍,這一直是大人獨一無二的高貴的象征。
很多年前他一直希望能夠的得到這雙手的垂簾,卻一直沒有實現,在大的眼裏他向來是與普通人無異的,他卻甘心效勞,随時準備犧牲自己,而現在,那雙手終于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而手的主人也正仔細的凝視着他,他卻只能夠感覺到無限的冷意自脊椎竄入,那只優雅而尊貴的手緩緩的掠過他的肌膚,劃過他的喉結并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與之對視。
唇角依然帶着溫柔的淺笑,然後是甜膩的呼吸,優昙花的氣息,那是妖族的根源所在。好聽的聲音從其中溢出,“紫牙烏,你和玖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陪伴我左右,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我說過‘不’的事情結果就只能是‘不’,任何人都不會有例外,也包括你。”
櫻紅的嘴角仍舊噙着一絲妖冶的苦笑,紫牙烏看着自己被觸碰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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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芙蕖靠坐在樹後,看着夕陽漸落,美麗的霞光籠罩着樹林,看着心境竟然也就平和多了。
“在看什麽?”不知何時,陵越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欣賞一下美景,就什麽煩心的事都淡了。”
陵越失笑,摸了摸芙蕖的腦袋,趁機揉亂她的頭發。
“看不出來呀,原來像小師妹這麽沒心沒肺的人也會有煩心事啊。”
芙蕖坐正身子,很認真的望着陵越,說道:“大師兄,我不喜歡她。”
“誰啊?”陵越明知故問。
“那個什麽恒兒。”
“為什麽?”
“感覺她城府很深,很不簡單的樣子。就算她不害我們,也一定會給我們,給麒雲山帶來不好的事!”
芙蕖說話的時候嘴巴微微嘟起,臉看起來氣鼓鼓的,像一只可愛的青蛙。
陵越笑道,“你怎麽就這麽肯定啊?”
芙蕖驚道,“女人的直覺可是很準的!”
突然的一記爆栗,疼的她不禁哎呦一聲。“大師兄——”她弱弱的叫了一聲,委屈的嘟起嘴巴。
“別說,師兄覺得你說的還真有道理。”陵越煞有介事的模樣,讓芙蕖的眼睛瞬間亮了亮。他卻接着說,“所以,危險的事兒還是師兄來做吧,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去,和你的饅頭師兄一起看着山門,別讓師父和我擔心。”
“我……我不回去!”
“芙蕖,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你出來這麽久,玩也玩了,想見我也見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陵越的語氣有些加重,芙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辯駁,他看起來好像是有些生氣了。
其實一直以來,芙蕖都只怕兩個人,一個是師父,一個便是陵越,而至于師叔,其實是極其驕縱芙蕖的,這個芙蕖自己也知道,所以便一點也不怕。
芙蕖之所以怕陵越會生氣,一方面是不想惹他讨厭,另一方面是陵越生氣的時候真的……很危險,陵越師兄是那種典型的誰要是給他不痛快他就讓對方千百倍的不痛快,不論男女老少,絕不客氣。這個世界上貌似唯一能讓他老實聽話的就是師父他老人家了……哎~~~說起來她已經有半年沒看見師父了,有點想念他了。想着想着芙蕖的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滾,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陵越瞬間臉色便挂不住了,開始自責自己是不是什麽話說重了,便忙心疼的問:“怎麽不開心了?瞧瞧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
“我突然想師父了……嗚嗚~~師父平常最疼我了,如果他在的話我說不想回麒雲山想留在外面他一定會同意的。”說着芙蕖哭的更起勁了,幹脆撲到陵越懷裏大聲痛哭起來。
陵越聽懂了,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好吧。”
芙蕖窩在陵越懷裏抽抽噎噎的說:“那……大師兄你是同意了?”
陵越點頭,“不過有兩個條件。”
芙蕖聽了趕緊露出小腦袋,那裏哪還有鼻涕和眼淚的痕跡?只有一臉期待的小樣:“你說你說,別說兩個了,就是兩百個我也沒問題。”
陵越笑笑,就知道她是裝的,“沒有兩百個那麽多,我對你的要求就兩個,第一個就是——不許動不動就往我懷裏鑽!你是女孩子,要矜持知道嗎?”
要矜持三個字咬的極其重,可見陵越師兄的忍耐力可能已經到極限了,下次一定要記住!芙蕖拼了命的點點頭。
“第二,這次我下山要辦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所以你不許無理取鬧,也不許給我找麻煩,不許問為什麽,也不許反對我!”
“恩恩,我保證我保證。要是我不聽話你就立刻把我送回去!”
陵越滿意的點點芙蕖的鼻子,寵溺的說,“你知道就好!”
芙蕖甜甜的笑了。
“一會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我們還要趕路。”陵越拍拍身上的土,起身離開。
“趕路?去哪裏?”
“廣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