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戲中人影(七)
沈母從被沈微星推進來後, 焦躁不安地來回走着,眼眶中蓄滿了眼淚。
一牆之隔的客廳裏, 時不時傳來拳頭碰撞身體的沉悶聲, 桌椅掀倒在地的響動聲以及男人的謾罵和叫疼聲。
可唯獨就是沒有沈微星的聲音。
沈母不放心,在房間裏繞了幾圈後,忽然看到床腳的手機,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 飛快地跑過去。
拿起手機的那一刻, 她的手指微微顫動, 指甲因為用力摁在屏幕上, 甲床因此變成了紅色。
撥號鍵上的數字冰冷而又公式, 沈母摁上了一之後, 聽見外面的聲音, 被吓了一跳, 眼睛閉上的時候, 一行眼淚因此滑落下來。
報警是可以解決問題,可這件事不大不小, 警察也僅僅只是教育幾天, 等沈父回來後, 暴虐的行徑會不會更嚴重。
要是萬一這件事傳出去後, 是不是所有人都覺得是自己沒有本事,照顧不好星星。
而且要是, 要是報警之後,這件事被記入檔案中,星星以後就完了。
所以這個電話不能打。
也不可以打。
沈母睜開眼睛, 重重地摁了關機鍵, 看着暗下來的屏幕, 抹了把眼淚,心裏想到:星星,媽媽這是為你好。
外面的吵罵聲還在繼續,沈母用手捂住耳朵,想要假裝自己聽不見,可效果甚微。
房間裏再次傳來手機鈴聲,沈母神經質地想着:她剛剛不是把手機關掉了,怎麽還會響?
她放下手,遵着聲音尋找手機,終于在沙發的角縫中找到,是沈微星的手機。
沈母看着上面閃爍着許溧這兩個字,腦海中逐漸浮現了這個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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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長的很好看的女人。
但沈母沒有心思去管那麽多,因為在她捋清楚的思緒中,家裏好幾次出事,這個女人都在一旁。
應該是星星很好的朋友。
沈母只猶豫了幾秒鐘,便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她還沒有說話,電話那頭先是傳來女人很淺的笑聲,“這麽快就想我了?”
沈母先是愣了愣,随後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
許溧立即噤聲,收斂起自己的笑意,問:“是星星嗎?”
沈母又是一愣,在她的印象中,沈微星性子太淡了,因此朋友很少,更別說這種直呼小名的親昵。
但眼下不是詢問的時候,沈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着不那麽怯弱,說:“你好,我是沈微星的媽媽。”
許溧剛到學校商業街的轉角,走過這裏就到了網吧。
聽見沈母的介紹,她的腳步微微頓住,心裏升起不太好的預感,她讓手機緊貼着耳朵,問:“阿姨,怎麽了?”
“星星出事了。”沈母說完後,鼻頭忽的一酸,聲音中都含着眼淚。
許溧挂斷電話的時候,身上涼飕飕的,可明明今天還是燥熱的夏天。
客廳內滿室狼藉,桌椅亂七八糟地倒下,地面上落滿了玻璃制品的殘渣,不少白瓷上沾滿了紅色的鮮血,已經凝在上面,無法流動。
沈父萎縮在牆角,看着沈微星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以前只要看見他動手便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今天不管被打的多慘,硬是連哼一聲都沒有。
沈微星的腳心被滑了不少傷口,每走一步,便是錐心的疼,她的臉上有不少傷痕,特別是顴骨,嘴角上,青了很大的一塊。
此刻她正拿着瓷片,走到沈父面前,彎了一條腿,蹲在他面前,自己打量着。
“你想幹什麽?我是你親爹。”沈父嘴唇抖動,聲音都有些失控。
沈微星的眼神比剛才更冷了,咬着字音,說:“你能別用親爹這兩個字惡心我。”
似乎是覺得自己戳到了沈微星的痛處,沈父反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他裂開嘴唇,瞪圓了眼睛,像是吃人的惡魔,“你再惡心又能怎樣,你身上留着的可是老子的血。”
“閉嘴。”沈微星斥了一聲,舉起碎片,沖着沈父的胳膊刺了過去。
“啊——”
沈父撕心地喊着。
但沈微星心裏卻是暢快的,她咬牙拔出刺在胳膊上的碎片,壓着聲音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你的惡心和你身上流着的血沒有任何關系,你只是這個人爛了。”
沈父嗤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瘋狂,“沈微星,有些東西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你身上的暴虐因子這不還在嗎?”
“我打你,和暴虐因子沒有任何關系。”白瓷碎片上沾着鮮血,緩緩流到沈微星的手上,她拇指一松,那肮髒的東西便墜落地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沈微星随之擡眸,眼神又狠又利,像是已經開刃的刀,無所畏懼。
“我打你,是因為你該打。”沈微星說完,直接伸手扼住了沈父的脖子,指甲釘死在了皮膚上。
胳膊上的痛意嚴嚴實實地灑過來,沈父的臉上布滿了細汗,因為恐懼,他的眼珠微凸,像是待宰的魚。
“沈,微,星,你,這,是,殺,人。”沈父說話斷斷續續,脖頸因為充血而變成了紅色,“你這是得坐牢。”
看着他這個樣子,沈微星難得走了神。
原來這個人也會害怕,也會像個獵物。
原來不再隐忍,不再裝假,竟然這麽爽快。
沈微星忽然笑了一聲,那笑容很深很甜,但滿手的血卻為她添了幾分易碎感。
沈微星一松手,放開了沈父,随即在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擦掉手上的髒東西,“放心,我不會殺人的。”
“你這種廢物還不值得我為你犧牲。”
紙巾被染成紅一塊,白一塊,最終被沈微星團成球,扔在了沈父的臉上。
她站直身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小疊錢,扔在了沈父的臉上,“帶着這些,滾。”
原本沈父因為呼吸不暢,大口大口的喘息,現在看到這麽些錢,氣都忘記喘了,只顧得上撿起錢,從沈微星面前趴到門口。
門剛一打開,正好門口站着一個女人,正屈起手指準備敲門。
看見沈父滿身狼藉的樣子,許溧瞳孔一縮,攔在他面前,說:“別走。”
“讓他走吧。”對于許溧忽然趕來,沈微星并不驚訝,她走到客廳的角落,拾起掃把,準備清理一下地面。
有了沈微星的話,沈父像是拿到了免死金牌一般,立即揚眉吐氣起來,眉毛一橫,道:“聽見了嗎?是我女兒讓我走的。”
許溧透過一點點的空隙,一眼便看見渾身是傷的沈微星,心髒像是被擰了一下。
她二話不說,抓起沈父的手腕,把人往屋子裏帶。
沈微星正玩着腰,掃把貼着地面,還未開始,便看見許溧拖着沈父去了主卧。
門鎖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微星聽着裏面凄慘的嚎叫聲,毫無波瀾地清掃着地面,在最後把殘渣倒進垃圾桶時,房門終于開了。
許溧的衣袖被掀到了胳膊肘的長度,留出一截及其勻稱的小臂,衣角也沾上了一點血跡,看着地面上的血漬,她眉心金鎖,快步走到沈微星面前,毫不預警的将人一把抱起。
沈微星被吓了一跳,手裏的掃把也随之倒地,雙臂下意識盤上了許溧的脖子。
“我就不應該讓你回來。”許溧說完,将人往上掂了掂,便準備離開。
“等一下。”沈微星再許溧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喊停。
許溧止住腳步,問:“怎麽了?”
“我媽還在裏面。”沈微星指着自己的房間說:“你先把我放下。”
許溧卻并沒有答應她。
她抱着沈微星,穿過客廳,走到卧室前,膝蓋抵在門板上,問:“鑰匙呢?”
“兜裏。”沈微星說。
許溧很輕的嗯了一聲,随後伸手在沈微星的口袋裏摸索着。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沈微星只需要往旁邊側一側,便可以靠在許溧的肩膀上。
玫瑰香味沖淡了鼻翼間的血腥味,這個人只需要站在自己看見的地方,沈微星便覺得安心。
許溧只是用鑰匙開了鎖,随後便抱着沈微星走出了屋子。
樓道的燈很暗,樓梯狹窄,沈微星将臉埋在許溧的胸前,小聲說:“要不還是讓我下來走吧。”
許溧不僅沒有說話,還把人往上掂了一下。
沈微星還以為許溧要扔了自己,吓的立即抱住了許溧的脖子,一句話都不說了。
“剛才不是膽子挺大的嗎?”許溧冷着聲音說:“現在這麽慫幹什麽?”
沈微星自知理虧,一句話都不說。
兩人回到車前,許溧打開車門,把人放在了副駕上,打開車內燈後,在沈微星面前蹲下。
沈微星的腳很白,腳踝很細,露出的踝骨微微凸起,腳背上青色的血管附在皮膚下,看着格外脆弱。
她握住沈微星的腳踝,感受到對方的掙紮,手上的力氣更大了。
昏蒙的燈影下,許溧擡起眼睛,直直盯着她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你上個保險?”
聽着這話,沈微星這才停止了反抗,乖乖任許溧看着。
“回去幹嘛?”許溧查看的時候,嘴巴也不閑着,一只手捏着沈微星的腳趾,一邊問。
腳掌剛被舉起,許溧便看到原本完好無損皮膚上血肉模糊,白色的瓷片渣正穿到沈微星的血肉中。
許溧心疼之餘,心裏的火氣更大了。
早知道剛才就應該打死那個人。
沒有等到回答,許溧加重了手裏的力道,逼問道:“說呀。”
沈微星垂下眼睫,因為疼痛,牙齒咬着下唇,半晌,她才啓齒道:“為了給你拿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