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戲中人影(六)
熱浪打了圈地轉過來, 路沿旁的樹桠悠閑晃動。
少了白天的亮光,許溧的眼睛在黑暗中更加幽暗, 宛如伺機絞殺獵物的狼, 充滿了侵略性,她說完之後,視線掃過沈微星的臉,最終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說:“沈微星, 為什麽你就是學不乖呀?”
後背倚在牆壁上, 凸起的石子像是針一般紮的沈微星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 兩個人就陷入了冷戰的境地。
許溧的冷戰和別人的不同, 她會像往常一樣和你說話, 讓你做事, 但舉手投足間卻少了幾分親昵。
沈微星不是傻子, 自然能感受到, 同時心裏也覺得憋悶。
她不明白,明明這麽小的一件事, 許溧為什麽會生氣?
這些以前在沈微星的意識中, 是完全不會出現的問題, 她讨厭拖泥帶水的解釋, 讨厭哭哭啼啼的哀求,她習慣了用自己的辦法去保護自己。
這樣就夠了。
沒有誰可以管住她。
沈微星兩只手絞在身後, 指尖試圖扣下牆上的石子,“關你什麽事?”
許溧扯了扯嘴角,唇邊閃過一絲敷衍的笑, “你說為什麽?”
她一邊說話, 一邊捏着沈微星的腕骨, 将右手擡起來,放在自己的鼻翼間,輕輕嗅了一下。
沈微星的皮膚很白,手指勁瘦,指節凸出,像是被打磨過的玉石,格外的有質感。
隔着一道牆,沈微星甚至可以聽見棋牌室二樓的歌聲,在黑夜中久久回蕩。
但她無暇顧忌,因為許溧正捏着她的手腕,放在唇邊,牙齒抵在腕骨上,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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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不重,更像是情人之間的親昵。
沈微星不知怎麽的,剛才還缺了一塊的心髒,瞬間便被填補回來,她眼睛微瞪,一臉驚訝的看着許溧。
“沒良心的。”許溧說着,松開了沈微星的右手。
失去了束縛,沈微星心底一個松動,還沒有等徹底放松下來,許溧便開口。
她還是笑着,但眼神卻是涼飕飕的,看着格外滲人,“你允許我親你,允許我摸你,甚至說出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情這句話,現在卻反而說,我們沒有關系?”
“你找人伺候你,還得花錢,到了我這,想白嫖就算了,還是我們沒有關系?”
“沈微星,你說說你,是不是沒有良心?”
許溧半分假話都沒有添,說的沈微星竟然生出幾分心虛,尋頭轉鬧的時候,心裏還想原來許溧是為了這些生氣。
她垂下眼眸,纖長卷翹的睫毛晃動了一下,打着商量問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幫幫你。”
沈微星說這句的時候,眼神很清澈,像是忽然想明白什麽事情了一樣,惹的許溧半句話都說不出。
她說什麽?她能說什麽?
難不成她說:我就是圖你的身子?
她許溧可做不出這事兒。
沈微星看着許溧嘴角揚起一抹笑,雖然只是輕輕勾起,但她卻覺得自己是做對了。
本來這種事情就是有來有往,床上的事情,你痛快了,她痛快了就好,管那麽多做什麽。
沈微星開口,問:“那今晚——”
“閉嘴。”
沈微星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許溧叫了停,正想說完的時候,便聽見身前的人嘆了聲氣,說:“再不聽話,我就直接親你了。”
沈微星立即閉嘴。
昏暗的角落裏,路燈的光線毫不吝啬地打過來,将這裏的冰山一角牢牢印在地面上。
個頭稍矮的女生腦袋微垂,而她面前的身影卻是不偏不倚,眼神牢牢鎖在一個人身上。
回去的時候,原本許溧是想帶着沈微星回自己的住處,但沈微星卻沒有答應,她說自己有幾個證件忘在家裏了,需要回去拿。
許溧原本想陪她一起,但被沈微星以今天晚上想陪陪媽媽給拒絕了。
許溧這才偃旗息鼓,送沈微星到了小區門口,看人走了進去,這才回去。
沈微星已經有久沒有回家了,具體多久她也算不出來,總之站在單元樓下的時候,看着原本鏽跡斑斑的鐵門被重新塗了一層油漆,一時之間竟然覺得好笑。
那新鮮的紅色裹了滿滿一層,每個邊角都不放過,卻在已經破敗的舊摟中,顯得滑稽而又好笑。
沈微星穿過樓梯,牆沿擺放了一輛積滿灰的老式自行車,輪胎都已經掉了一個,她在往上走,裏面依舊和以前別無二致。
直到腳踏實地站在自家門口時,心裏的恍惚便驟然散去。
這才是她的家,這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
沈微星深吸一口氣,随後才從口袋裏摸出鑰匙開了門。
幸虧門鎖沒換。
沈微星暗自慶幸,但卻在推開門的時候,看着裏面昏黃的燈光後,心裏卻生出一縷疑惑。
到底誰在家中。
沈微星心裏想完,自己的房門便被人從裏面打開,緊接着她便看見站在門口的人。
沈母穿了件自己用布做成的連衣裙,臉色比起上次憔悴了不少,看着沈微星站在門口,眼睛霎時間糊了一層水汽,“星星,你終于回來了。”
沈微星沒有辦法忘記上次的事情,也沒有辦法做個無事人将自己置身事外,她讨厭沈母的自我感動。
沈微星把鑰匙環扣在手指上,捏在手裏把玩,動作帶着那麽一些局促。
如果她知道沈母在家,那她一定不會選擇這個時間回來。
她可以對沈父惡語相向,但卻對沈母不行。
這個女人性子雖然膽怯,做事情從來都是顧不上這個,又顧不上那個,但不管出于何種原因,還是對她好過。
她沒有辦法把用來對付沈父的那一招用在她的身上。
沈微星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随後覺得站在門口并不那麽合适,丢了一句有事,便回了自己房間。
來到私密空間,沈微星逐漸放松下來,可時間久了,再加上一直和沈母同住,不安全感逐漸占了上風。
她想起在許溧家裏時,自己從不會有這種感覺。
想到這,沈微星拿起手機,原本想給許溧發個微信,問她回去了沒有,然後想起自己沒有加她微信,便選擇了最老式的方法。
她打開短信編輯面,敲下到了嗎三個字,便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老式小區隔音有限,沈微星聽見廚房傳來嘟嘟的刀聲,水龍頭的水流嘩嘩灑下的聲音。
眼睛逐漸閉了起來。
她在等,等沈父回家,只要沈父回來,那這一趟便不會白來。
直到她意識模糊起來,突然一道清脆的玻璃碎地聲傳來,将沈微星驚醒。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随後鞋都顧不上穿,光着腳走了出房間。
客廳裏的燈光很亮,落在地面上甚至可以打出白色的光圈,将零落在地面的白瓷映出射人的光芒。
沈微星看着滿目蒼夷的地面,飯菜被扔在地上,混雜着瓷片,心裏的怒氣勃然而生。
而罪魁禍首沈父,上身光着膀子,下面只着了件黑色的短褲,頤指氣使地站在沈母面前,而沈母正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手去撿拾地上的瓷片。
房間門口站着一個穿着暴露的女人,臉上看着容光煥發,此時正雙手抱臂,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看見沈微星出來,沈父臉色就是一邊,率先罵道:“小畜生。”
沈微星沒有理會,彎腰将沈母從地上扶起來,小聲說:“小心。”
這一動作本來沒什麽,可架不住靠着門的女人挑撥,“老沈,你們家閨女不搭理你呀?”
男人本就好面子,尤其是沈父這種越發潦倒的人,越是會在意一些所謂的顏面,卻絲毫不會去想其中的原因。
沈父冷哼了一聲,罵道:“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見了人不會喊呀,賠錢東西。”
沈微星原本已經扶着沈母轉身,聽到聲音後,身型一頓,迎上沈母關切的目光,以及幅度略小的搖頭後,她小聲說:“沒事。”
沈微星把沈母推進房間裏面,準備關門的時候,手腕被沈母抓住,“星星,進來。”
但卻被沈微星拒絕了,她摸了摸褲兜,感受到裏面的東西後,對沈母說道:“您總是教我忍忍,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忍并不能減少別人對你的欺負,反而會讓旁觀者也逐漸加入其中。”
若是她沒有學會這種牙呲必報,那現在她或許被人欺負的不成樣子。
“媽媽,你不敢做的,我來。”
沈微星說完後,用另一只手推開沈母的手,随後關上了房門。
再次轉身的時候,臉上的柔和逐漸退去,她像是帶了一張堅硬的面具,無人得以窺見她的情緒。
“你錯了,我是沒爹教。”沈微星俯身,撿起地面上最長的瓷片渣子,捏在了手上。
沈父一聽這話,指着沈微星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東西,竟然咒着老子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有種你今天就試試,看是你先弄死我,還是我先弄死你。”沈微星漫不經心的說着,随後用手上瓷片尖銳的一面在自己的指腹上輕輕劃了一下。
只一下,便有無數血珠滾落下來。
沈微星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血跡,說:“你看我們誰先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