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我沉淪(三)
今天下雨, 沈微星穿着件連帽衛衣加一件運動褲,衣袖向上挽起, 露出削瘦的腕骨。
許溧和她并肩走着, 手裏撐來把透明的雨傘。
空氣很潮,吸入到喉嚨裏帶來很強的涼意。沈微星拎着帽子蓋着腦袋,兩只手插回到兜裏。
許溧借着路燈的光線,将沈微星的動作盡收眼底問道:“冷嗎?”
沈微星拉起衣領, 将自己的下巴埋在裏面, 眼睛盯着蓄滿水的路面, 大步跨過去, “還好。”
X市到了春夏交換的時節, 下雨是最經常的, 有些喜歡晚上出來的人, 甚至都會披上棉衣。
許溧側眸看着悶聲不響, 顧着走路的人, 手裏的傘柄緊了緊,試探道:“生氣了?”
“沒有。”沈微星的回答比起剛才快了幾分, 因為着急身子已經從傘沿滑出去了一半。
小姑娘帶着松泛的帽子, 顯得臉更小了。她仰着頭露出稍尖的下巴, 像是剛洗完澡的貓。
看着這反應, 一定是生氣了。
小孩性格別扭,平常說話都是一個調子, 聽不清楚抑揚頓挫,唯有着急生氣的時候,才會如此鮮活。
雨水在傘面上形成小溪樣的水流從傘面滑過, 無聲砸在沈微星的衣服上。
白色的衛衣暈染了一小片的濕潤。
剛才還冷的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 結果站在雨裏倒一點感覺都沒有。
穿過衛衣帽子的編織繩随着夜風蕩着。
許溧一只手撐着傘, 另一只手攥着不安分的衛衣帶子,一個用勁兒,人便已經到了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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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隘的人行道沾滿了樹葉,坑坑窪窪的地方蓄滿了水。
沈微星措不及防地往前走了一小步,踩了一腳水,身子因為缺失重力摔到了許溧的身上。
森冷的空氣被柔軟的衣服取代,沈微星兩只手摟着許溧的腰,臉埋進了她的肩膀中。
她深吸一口氣,嗅着許溧身上的味道,像是玫瑰沾染了露水。
沈微星微微仰頭,撞上了那雙眼眸中,太陽穴的淺痣也淡了一點顏色。
許溧開口的時候,死沉的空氣又變得鮮活,“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不告訴你是真覺得沒有必要。”
半晌,沈微星才哦了一聲,腳跟往後退了一步。
“沒有再生氣了。”
——
棋牌室和前幾次來沒有太大改變,但唯一的變化便是曉谕站在門口。
路口的紅燈變為綠燈,許溧邁着步子,提醒身邊的人,“走吧。”
腳步剛邁出去,身側的人還是沒有動,許溧轉頭小聲說:“可以走了。”
沈微星這才收回視線,淡淡哦了一聲,将手伸了出去。
交通燈上的綠色行人一閃一閃的,像是橫穿斑馬線連綿不斷的人群。
因為空氣陰冷的緣故,沈微星手指泛紅,皮膚緊緊繃在一起,衣袖翻折下皮膚幾乎和衣服是一個色了。
許溧悶聲一笑,随後牽上了那只手。
曉谕站在門口,視線先是大片的集中在許星身上,等欣賞夠了,這才看見雨幕中牢牢牽起的手。
穿着衛衣的女孩一臉的不情願,表情沒有任何溫度,仿佛脖子上被人架了把刀,而個子稍高的女人眸色則是溫柔似水,雨傘下的幹爽都偏向了女孩。
曉谕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握拳挨着褲縫垂下。
自從上次結束後,她給了自己幾天的冷靜期,原以為熱情會被驟然降下,卻不想是愈來愈烈,如同烈酒般灼喉。
圈子有圈子的玩法,大部分的女生都是圖個新鮮,等激情過去,或是玩夠了,最後都會選擇結婚。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眼中,結婚是最有保證的一個。
可那個叫許星的女人不同。
曉谕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看着身旁女生的眼神,好像眼底只能容下這麽一個人。
被偏愛的那一方永遠都是有持無恐。
盡管木西有那麽多的小脾氣,可許星眼底的喜歡是騙不了人的。
她想,無論如何她都要努力一下,這樣純粹的愛情她也想體驗一下。
“我可在這等了很久了。”曉谕仿佛沒有看見緊緊牽在一起的手,說:“快進去吧。”
本來還在路上的時候,沈微星還在愁待會怎麽進去,結果曉谕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即使心裏再讨厭,沈微星也還是感激道:“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曉谕笑着站在沈微星的身旁,拉起沈微星另一只手的手腕,關心道:“手被凍的這麽冷嗎?”
沈微星還是不喜歡與不熟悉的人親近,她蹙着眉頭,手掌從曉谕的兩只手之間抽出去塞回兜裏,“還好。”
即使沈微星這麽不給面子,曉谕也還是挂上得體的笑,“摸到你手指上的繭子了,你還是學生吧?”
沈微星用拇指磨了磨指縫之間的皮膚,不動聲色道:“早就不念了。”
她說完之後,曉谕還想說話,一旁的許溧适時的開口,“時間不早了,快進去吧。”
“對對對。”曉谕裝出反應過來的樣子,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帶着兩人走進去,“今天來了個很厲害的人,打牌很厲害的。”
一聽到牌,沈微星脊背都挺直了,攥着許溧的手收緊了不少。
許溧瞥了她一眼,問:“怎麽個厲害法?”
上次見面一直到要到微信的這幾天,曉谕不是沒有給許溧發過微信消息,但對方一只都是不冷不熱的,這次還是許溧這一次主動開口,曉谕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将知道的統統和盤托出,“這大哥打牌可牛逼了,凡是和他一起玩的,幾乎都會輸,聽說他自己還會放高利貸呢。”
曉谕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許溧的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感,像是要有什麽東西刺破她的皮膚。
她側眸看向一旁,沈微星正木讷的走着。
和剛才別無二致,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她此刻的緊張狀态。
她知道沈父欠了不少高利貸,但從沒有見過這些人,一來是因為她早就和沈父劃清界限,二來則是藏在骨子裏無人知曉的害怕。
嗓子幹澀到像是幾天沒有喝過水,沈微星第一次發出聲音失敗,直到輕咳了一聲才恢複正常,“欠高利貸的有沒有姓沈的。”
因為沈微星現在換了圈名,所以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曉谕并沒有起疑心。
“有呀。”曉谕接了話茬子,繼續說:“那男的也是個孬種,沒錢了還堵,現在聽說是以貸養貸,就差賣老婆和孩子了。”
曉谕說這話的時候,原本只是随口開了個玩笑,卻沒想到身旁的女生眸色微變,在柔軟的燈光下變得格外滲人。
沈微星嘴角勾起,含着嘲諷的字眼說:“已經賣了。”
她的聲音太小,淹沒在吵嚷的二樓,沒有一個人聽見。
唯有身旁的許溧攥緊了她的手。
進了二樓後,三個人回到了前幾天剛坐過的位置,沈微星和衆人打完招呼後,窩在沙發上,一句話都不想說。
現在人找到了,下一步的計劃也明了,但就是卡在認識這一步了。
沈微星趴在沙發上,眼睛實則盯着二樓的中心的位置。
那是在頂燈之下,一排排人群将那個地方包圍的密不透風,沈微星不敢幅度太大,只能時不時換個方向繼續觀察。
恰好有一個男人哈着腰,弓着背試圖給男人點煙,沈微星也順勢看到了那男人的長相。
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剃了一個幹淨的板寸,他穿了件背心,食指與拇指之間夾了煙,小臂微微緊繃,露出的肌肉很結實。
給他點煙的男人看着比他還要大,但動作卻是畢恭畢敬。
沈微星表情凝重,抓着衛衣的布料,絞盡腦汁的想辦法。
許溧剛和一圈人打完招呼,坐在沈微星身邊的時候,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随即眉頭一蹙。
沈微星咬着唇,想的正頭疼的時候,下巴便被一只手扼住,脖子也被迫轉到一旁。
和許溧的視線正正好對上。
許溧以往淺淡的瞳孔此時正迸出淩厲的光,黑漆漆的睫毛都沒有遮住她的眼底的陰霾。
那眼神仿佛像一座山,壓得沈微星喘氣的空隙都沒有。
許溧看着她,手指在下巴的線條上摩挲着,緩緩說道:“不許看其他人。”
這話剛落,沈微星的心髒好像被小貓輕踩了一下,說不上那裏疼,但就是覺得癢癢的。
沒有人比沈微星更熟悉這句話,就在前幾天衆目睽睽之下,她對着今天坐在這裏的所有人說的。
但這次由許溧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有點新奇,好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逼迫着她認同,但沈微星骨子一向是叛逆的。
她并沒有掙脫那個束縛,反而振振有詞道:“逢場作戲,當不了真。”
下一秒,許溧的眼眸便徹底暗下來了,像極了電閃雷鳴之間的狂奏。
她的眼神一點點在沈微星的臉上游離,仿佛要将她蠶食到連絲毫都不剩下,可偏偏那是一個讓她束手無策的人。
許溧收緊了手上的力道,看着下巴上的皮膚泛紅,沈微星剛才的輕慢勁兒不見了,她才松了手。
“逢場作戲你也看不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