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害怕踏出那一步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未知通往何處的迷宮。
想要往前走,但是我會害怕踏出第一步,即使已被恐慌與焦慮淹沒。
“這裏是烏野祭!歡迎!”
在今天開始之後的三天內,只要踏入烏野高中的校門,幾乎就被張燈結彩的盛大場面迷了眼睛。奇裝異服的學生們用熱情的笑臉和漂亮的彩帶歡迎每一位客人。大家很容易就會顧着看宣傳表演而撞上某一張巨幅海報。
“一定是神指引你來到這裏,美麗的小姐。”中村隆也微笑着扶好沒注意路面情況而撞過來的女孩子。她臉紅地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圓場的話,眼前就被遞上了烏野祭的傳單。
“請關注一年三班的白熊咖啡館,謝謝。”影山飛雄稍稍一鞠躬。
原本被對方突然打岔,她有些生氣,但仔細一看畫風可愛的傳單與外貌英俊的少年,一時有點怔愣。身後的朋友們大概看出了端倪,暧昧地笑着推了推她,可發傳單的少年眉眼長得有些淩厲,誰都不敢上前搭話。
被萬衆期待為主動方的少年對此毫無察覺,轉過身就給其他路人繼續發傳單。
把好友的遲鈍與女孩子的尴尬都看在眼裏,中村隆也與套着白熊裝的櫻田健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哪怕是和今井開始正式交往了,影山還是不解風情的影山啊。
白熊先生率先走上前,輕輕地抱了一下臉紅紅的女孩子,又揮着大爪子賣萌。
看見她和她的小夥伴被逗笑了,中村隆也連忙接應:“如果拿着合照去一年三班的白熊咖啡館,會有九折優惠喲。不知道美麗的小姐是否願意接受白熊店長這份小禮物呢?”而且還把狀況外的影山飛雄拉過來幫忙拍照。
這場公關戰,完美!白熊與中村微笑着送走少女們,頗有感觸地擊掌。
倒是手裏擺弄着拍立得的影山飛雄一頭霧水地想,這是新的宣傳方式嗎?
少年三人組的宣傳輪值結束後,中村隆也對影山飛雄在烏野祭裏的團結合作度更加憂心:“我和櫻田倒是無所謂,但接下來如果要和我們班的其他同學搭檔,影山,你這種表現可不行啊。”
影山飛雄滿頭的問號。他剛才的表現有什麽問題?不是認真地把傳單發給每一個人了嗎?
“要不還是由影山來扮演白熊店長?套上這個,來賣萌?”櫻田健介摘掉毛茸茸的頭套,捋了捋汗濕的頭發,眨眨眼睛鼓着臉頰賣萌,見到影山一臉無語的反應,哈哈大笑,“讓影山來賣萌,還是算了。不如多多利用他那張受歡迎的臉呢!”
Advertisement
中村也看見了影山的反應,很頭疼,踹了一腳白熊店長的屁股:“快點換衣服,下一班館內的白熊先生可是我。”
被踢了倒是不痛不癢的櫻田笑嘻嘻地說:“啊啦,影小山和我算是結束今天的工作了喲,我們一會去逛烏野祭的時候會記得給勤勞的中村帶章魚燒回來喲。對了,中村你是美乃滋派吧?”
“我不去。”影山飛雄說完,順手接過櫻田的白熊裝,“中村的輪值,交給我。”
等他倆反應過來,影山已經利索地着裝完畢。中村連忙拉住他戴頭套的手:“這是我的工作!”
“之前我要參加訓練的時候,你和櫻田替我攬下了本來該由我負責的烏野祭準備工作。現在,才比較公平。”他不由分說地戴好白熊頭套,“而且,既然擔心自己準備不足,就抓緊時間去為後夜祭的樂團演出練習,中村。”
白熊店長的微笑依舊可愛,而中村一想到頭套之下好友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就越發感到好笑了:“我知道了。謝謝你,影山。”
櫻田舉起手提問:“你們都決定好了,我怎麽辦?”
從頭套裏傳出來的聲音有點悶:“章魚燒,你要多帶一份。我也是美乃滋派。”
被影山嚴肅認真的建議樂得嘴角一抽,櫻田用手肘撞了撞白熊店長:“真有幾分冷笑話的感覺。不錯嘛,影山。接下來,好好努力!我會叫老板給你的章魚燒多撒一點海苔!”
“我是美乃滋派。”
“知道啦知道啦!很多很多的海苔!”
“是美乃滋!”
中村隆也一邊聽一邊笑,提起他的琴盒。或許他對影山的擔心,是多餘的呢?
*****
“截至烏野祭第一天午休之前,營業額排行榜的第一名是四班的學神占蔔屋,第二名是一班的烏野七大不可思議怪談會,第三名是三班的白熊咖啡館。我們班的星象館位居第四。”
打聽消息的人跑回五班之後,本來充滿興奮與期待的議論聲頓時沉寂了。教室一瞬間安靜下來,氣氛也開始變得壓抑。稍作休息的學生們你看我我看你,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啊,明明是大家一起拼了命做出來的,盼望着會有很多很多人來呢。怎麽會這樣?谷地仁花看着身後的幕布,失望地想。要不要說些鼓舞士氣的話呢,可是這種話由自己來說,真的适合嗎?她看向本次烏野祭的五班組織委員,今井理惠與野野村良平。
“請大家,打起精神來!第四名并不算是糟糕的結果!”
“哼,說得真是輕松!為了今天全力以赴的我們,目标可是營業額排行榜的冠軍!”
“話雖如此,但是,野野村同學,每一個來到星象館的客人都是笑着離開的哦。”
“客人的笑容可不會被算作排行榜的數據。身為我們班的女生代表,你能不能積極一點!”
“抱歉讓你誤會了,我并沒有任何消極的想法。只是不理解野野村同學為何如此焦慮。”
“當然是因為我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班的星象館有多好有多厲害有多優秀!”
嗅到兩人的對話中越來越濃的火藥味,谷地仁花不敢再猶豫,害怕地閉上眼睛沖過去分開他們:“不要吵架了!大家都在看着你們!如果連組織委員都動搖了,我們班要怎麽辦呢!”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然後,今井理惠安撫勇敢的小仁花,野野村良平召集大家安排下午的工作:“下午,我們要加大宣傳力度!盡可能安排更多的人去外面吸引客人,尤其是口才好、主意多的!至于館內運營、儀器操作和解說,留下少數必要人員維持正常工作……”
“理惠,我沒事哦!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而已!”小仁花揉揉眼睛,歪着頭笑。
“對不起。”理惠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哭了,即使那天在Missing Kiss認為是玩笑話,但剛才确實以為他們會打起來,唉,不能使用暴力解決啊,怎麽能像國中時期一樣重蹈覆轍,“或許給大家添麻煩的人,是我吧。”
*****
白鳥沢學園的午休,早川一輝避開其他同學,在角落翻開了藏在懷裏的樂譜。
這裏面,曾經寫滿了令他心生喜悅的東西,然而,為什麽如今一看見那些音符、标記,卻充滿自我厭惡的情緒?嫉妒,煩躁,不安,茫然,都是因為看到那個人留在樂譜上的筆記而産生的嗎?
“那個人?”他苦笑地拍拍額頭。竟然這樣稱呼她,原本是自己最信賴最親密的音樂搭檔,甚至,還是他喜歡着憧憬着的少女。
說起來,小提琴和鋼琴的樂譜應該不一樣的,為什麽她卻把自己那份随手送給他?果然是要讓他看清楚,就算她是個天才,也在為熱愛的音樂虔誠地努力着吧?你瞧,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你有什麽資格放棄。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啊,早川一輝。
明知道手裏拿着的是總譜;明知道每一個優秀的人都在努力着;明知道她根本不會耍這種小心機來嘲笑自己。早川一輝卻控制不住那股懷疑的可怕的消極的念頭。
真是醜陋至極……他痛苦地捂着臉,低聲地嗚咽着,眼淚沿着指縫低落樂譜上。為什麽會這麽難受?為什麽會這麽悲哀?為什麽會變得厭惡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麽會變得懼怕自己熱愛的音樂?
“理惠,今天我去聽了爸爸的鋼琴演奏會,有一首非常厲害的樂曲哦!”
“真的嗎?你快點彈給我聽一聽!”
由于熱愛的音樂而獲得單純的快樂,和可愛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幸福,這些美好的回憶為什麽只能帶來無窮無盡的悲傷了?如果……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喜歡過就好了。沒有喜歡過爸爸的鋼琴,也沒有喜歡過那個人的小提琴。
塞在校服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陌生人的郵件。
*****
“你好,這是你的新鮮竹葉和摩卡咖啡。請自取。”
“聽起來真是傲~慢~呢~!”田中龍之介托着下巴,拉長聲音調侃一身白熊裝的排球部後輩。
“因為我的爪子,實在無法為客人效勞。”白熊影山舉起兩只肉呼呼的前爪,用它們把裝載食物的推車準确地送到客人面前,已經是極限,“真的是非常抱歉,田中前輩。”
“哦哦哦!我理解你的難處,影山。”田中爽朗地一笑,打了個響指。
“田中,你差不多也該注意一下聽到‘前輩’就傻呵呵的性格。”菅原孝支無奈地斜睨他,早已從推車上取出他們的點單,“做成竹葉形狀的布丁,原來如此,真可愛。影山,你們班的策劃是《白熊咖啡館》的死忠粉嗎?”
“我不知道。”本來就不了解前期準備,現在,影山飛雄覺得,雖然穿着笨重的玩具裝來接待客人是一個非常有難度的挑戰,可以努力地嘗試,但是,太蠢了,他剛才就對組織委員提過這事,不過對方莫名地生氣,完全沒打算改進。
田中一邊感嘆咖啡的味道一邊插嘴:“影山該不會真的在班上沒朋友吧?”
心直口快的前輩立即由大前輩的手刀來教訓:“你給我少說兩句。”又望向完全被頭套遮住表情的人際交往負分少年,“對了,影山的女朋友,是和谷地同班的?”
見到前輩挪揄的微笑,他悄悄地紅了臉,羞赧地移開視線,點頭。
“這個樣子的影山好惡心。”田中龍之介放下咖啡杯,搓了搓手臂,小聲嘀咕。
瞪了田中一眼,菅原孝支繼續溫柔地關心後輩:“我們剛剛去了五班的星象館……”他斟酌了一下說辭,“好像有點糟糕,據說出了一些狀況。”
羞答答的白熊迅速地收起四周的粉紅氣場,挑起眉:“嗯?”
*****
烏野祭的第一天結束了。今井理惠,站在五班的學生面前,捧着筆記本,面無表情地念。
“下面,簡單說一說今天的失誤。第一,解說組的精銳大都被外派,而留守的人,有的臨時頂替,有的準備不充分,導致現場解說發生混亂;第二,客人增加了,但我們的接待人員沒有及時調整,而且過于疲憊……”
“夠了!”站在她旁邊的野野村突然用力地拍講桌,“全都是我的錯,跟大家沒關系!”
在臺下始終保持沉默的學生們被拍桌聲吓了一跳,頓了頓,紛紛安慰道:“不,不是這樣的。野野村同學希望我們班能奪冠,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我們的努力,正在做着自己能夠辦到的事,所以不怪你……”
“怪,當然要怪你。身為組織者,你決策失誤,應該為現在的情況負起主要責任。”理惠合上筆記本,同樣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斷大家說着的話,冷眼盯着低下頭的野野村。
又被響聲吓了一跳的學生們,瞠目結舌地瞪着紅發少女,不滿地竊竊私語。
野野村扶着講桌勉強站直身體,硬扛着冷冰冰的視線。經歷過上次的沖突,他就知道今井這家夥絕對不像表面那樣溫和有禮!可惡,即便如此,也不要太小瞧他的好勝心了!
“喂!今井……”
“抱歉,野野村同學,我的話還沒說完。”等到他一鼓作氣擡頭瞪回去,這家夥又露出平常的笑容,用平常的語氣說話,“默許、贊成、配合野野村同學的方案,做出了選擇的我們,也要為此負起責任。五班的三十五名學生,一個不少,都在這裏。要摔倒,還是要爬起來,同樣,一個不少,整整三十五人。”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消停了,除此之外,卻沒有別的突破。今井理惠想伸手扯松衣領上的蝴蝶結,可面對着三十三雙沉默不語的眼睛,還是忍住了,不着痕跡地舒口氣。嘴遁什麽的,用起來真難受。
“正如今井……同學所說,主要責任歸于我,明天,由我來将功補過。”剛才被今井強行打了熱血,本來要爆發的情緒倒是不知該怎麽消化了,野野村郁悶,而讓他郁悶的人又莫名其妙地遞上列明他“罪狀”的筆記本,“幹嘛?”
“讓你吸取經驗教訓。我看好你哦,野野村同學。”她笑眯眯地豎起兩個大拇指。
白、白癡啊?捉摸不透的家夥!野野村良平抓着筆記本,心想。
“看好你哦,野野村!”這回,臺下總被突如其來的拍桌聲吓到的學生們,終于報仇了。
喊什麽口號,太羞恥了。野野村雖然這樣想着,卻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回應:“謝謝。”
三十五人,一個不少,七十個大拇指。
嘴遁什麽的,用起來真難受……但是,有效就行。理惠得意地清清嗓子,朝大家禮貌一笑,點頭致意,轉身迅速離開,沖向古典音樂社的教室。完蛋了,練習遲到,而且還是首席,一定會被由美……哦,指揮罵死的。
*****
“陌生人一號,在我們古典音樂社的練習室外面做什麽?”現任部長,黑島慎一郎,抱着手臂,居高臨下地審視端坐在牆邊的少年。這是個意味深長的問題,因為他兩眼不瞎,顯然能看得出來……
“前輩你好。我是一年三班的影山飛雄,正在這裏練習托球。”
顯然能看得出來啊!他是要問,這個後輩為什麽在他們音樂社外面進行排球訓練!不過,黑島對于态度端正、尊敬前輩的後輩非常滿意,樂于給笨蛋詳細解釋:“排球部的人怎麽來這裏了?啊,聽說你們最近很活躍?”
“是,謝謝前輩的關心。”少年又鞠了一躬,相當有禮貌,怎麽說呢,跟音樂社裏總是捉弄他的森永完全不一樣。就在印象分越刷越高的時候,黑島聽到對方說:“我……我在等今井。”
音樂社裏哪有人叫今井……咦,最近确實有一個……今井理惠?!黑島慎一郎危險地眯了眯眼睛,勾住後輩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嘿嘿嘿,你們……交往中?”
少年不知是被他勒得臉紅,還是不好意思,拳頭抵在嘴邊咳了兩聲,點頭承認。
敵人一號的男朋友,啧,算了。黑島慎一郎惋惜地搖搖頭,放開他,拍了拍肩膀。但是,“敵人的朋友不是朋友”的想法冒出來不超過三秒,他便自來熟地坐下:“也不知道他們練習成怎樣了?森永那個混蛋,我也想要參加演出嗷嗷嗷!”
話題一來,黑島便從當初烏野的音樂傳奇說到現在的小型樂團,絮絮叨叨的。影山倒是一直安靜地聽着,手裏的排球還被聒噪的前輩一邊聊一邊拿去玩了。直到音樂教師的大門突然被一群人鬧哄哄地推開,黑島慎一郎的注意力才轉移:“你們要去哪裏?練習呢?”
“黑島部長!”大家興奮地圍過來,“今井邀請我們去她家開的店聯誼,一起去吧!”
後天就正式演出了,今天搞什麽聯誼?!黑島慎一郎愣了一下,等到想叫住這群全心全意都是宴會派對的家夥,早就來不及了,只好把一肚子疑惑與怒氣撒向答應替他管住樂團的指揮:“森永!怎麽回事!”
“人心散了。”她沒好氣又懶洋洋地交代一句,被拉住,一個狠瞪,“我現在心情不好,就算你是黑島前輩,我也會揍你一拳。別問我多餘的事,請放手!”
黑島慎一郎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你……你平時也沒有尊重過前輩,喂!”
*****
“有一種,是今井的童年玩伴也沒什麽好奇怪,這樣的感覺。”影山飛雄看着這邊的情況,說。
“你這樣的感覺真是失禮。”今井理惠想繃起臉責怪他,卻憋不住,笑了,“由美很生氣。樂團成員全都為了烏野祭忙碌一天,累得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只能放棄練習。”
由美都氣得摔指揮棒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暫代首席的她必須站出來,故作輕松地招呼大家去鬧一鬧。今天确實沒有練習的機會了,但為了明天,總得做些什麽。這麽說起來,就想起今天也是困難重重的班級項目了。
“好累。啊,那個比誰更累的約定,今天算是我贏了吧,影山?”
見她眯着眼睛笑,似乎累得要睡着了,影山飛雄皺着眉,揉了揉她的頭發,把散亂的發絲輕輕挽到耳後,在她耳邊小聲說:“明天我不會輸的。今天,做、做得好。”
“什麽呀,誇女朋友也是結結巴巴的。”
“……今井!”
如果害怕踏出第一步,我就無法走到你的身邊了。
即使你依然會勇敢地向我邁出那一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