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告別“孤獨的王者”
聽到別人稱呼自己為“球場上的王者”,就會感到生氣。
因為,真正的王者,絕對不是孤獨一人。
“在指揮的同時進行鋼琴伴奏嗎?唔……倒不如說,只是一架鋼琴而已。”察覺到原本緊盯球場上的烏野不放的好友,把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今井理惠擺擺手,解釋,“嘛,我說的,是烏野的9號。”
然而,對方的注意力并不在疑問之上:“理惠可曾記得,你對在下抱怨過,被強行拖來此處看排球賽這件事,讓你後悔來到烏野了?”笑眼與嘴角盡是沉甸甸的調侃。
“如果只是‘排球’的話。”紅發少女站在觀衆席裏,眯起眼對着下方的球場,舉起雙手做出指揮的動作,“不過,要是能把我毫無興趣的比賽想象成兩個交響樂團的演出,事情就會變得有趣了。”
白川夏紀好奇地诶了一聲,等待她接下來的具體介紹。
“二傳手是指揮,主攻手相當于弦樂部,副攻手負責管樂部,自由人算作打擊樂。這樣,就是一個小小的交響樂團。厲害的跳發是感染力豐富的強音,完美的一傳是相得益彰的弱音,球隊的比賽節奏是樂曲的旋律,二傳手托球給隊友是指揮組織樂手演奏。”
理惠說到這裏,閉上眼睛認真地捕捉球場內的聲音:“這樣想的話,不僅能看懂比賽,還覺得沒那麽無聊了呢。”
“咋一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夏紀的注意力又回到烏野的3號身上,“作為烏野的王牌,東峰就是所謂的‘樂團首席’吧?但是,完全沒有‘不愧為樂團首席’的感覺,噗。”
“理論上是這麽說,實際上,烏野的10號更有樂團首席的魄力呢。”不否認,這個觀點包含了理惠對同為小個子的10號滿腔惺惺相惜之情,“畢竟,9號也完全沒有‘不愧為樂團指揮’的感覺。”
經常聽那個本身就很厲害的玻璃心小胡子說着他們的一年級如何優秀,白川夏紀想起好友最開始的自言自語,終于注意到疑問之處:“你說,他是鋼琴?”
“對啊,厲害的指揮還能夠兼任鋼琴伴奏,沒什麽奇怪的。可是,那個9號,現在就只能說是一架高端鋼琴。要是哪一天他能将自己豐富優美的音色融入樂團裏,真正成為一個稱職的指揮,我會很期待我們學校的演出呢。”
鋼琴的音色五彩缤紛,俨然就是一個出色的交響樂團。它被稱為“樂器之王”,真是一點都不過分。雖然今井理惠由于受到鋼琴家的父親影響,十分喜愛鋼琴,但交響樂團的現場演出是無可比拟的。
那個9號,到底想要繼續擔任一架鋼琴,還是朝合格的指揮邁進呢?
今井理惠的音樂式排球解說仍在繼續。
自從高中開學以來,陪着好友觀看了一場又一場排球比賽,自認為熟悉了解烏野排球部的今井理惠,直到第一學期期末考試結束後,才真正把球場上的9號與影山飛雄這個人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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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影山飛雄來五班找人時,今井理惠正好坐在靠近走廊的窗邊位置。
“請幫我找一下綠間同學,拜托了。”
近距離看着這個人,感覺與傳聞中可怕的天才二傳手相距甚遠。或許,可怕的人,她比一般高中生見得更多,所以更容易看穿眼前笨拙有禮的少年就是一長相兇狠的紙老虎。
今井理惠的前座,真正被詢問的人,一個普通的高中男生,自然沒看清真相,又是害怕得發抖,又是強忍笑意而發抖,總之抖得她的桌子也動了起來:“那、那個,你找年級第一啊,她是隔壁四班的學生。”
少年瞪圓了眼睛,大概是尴尬,還有點小自責,卻因為繃着一張原本就不和善的臉,而釋放出殺氣:“對不起,打擾了。”被他道歉的對象竟然已經縮到桌子下發抖了。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今井理惠嘆氣,代替膽小的前座,對茫然的少年說:“那是野野村的老毛病而已,請不必在意。”
以為對方身體不适的影山飛雄松了一口氣,點頭致意,一轉身卻撞到恰好經過的綠間翎子。
“找到了!”他激動地一聲吼,把年級第一也吓得想找個桌子躲起來,卻渾然不覺地自顧自雙手呈上向她借來的幸運鉛筆,“非常感謝綠間同學的幫助!”深深鞠躬,将鉛筆還回去之後,少年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大概是趕往排球部吧,體育系果然盛産單細胞笨蛋麽?今井理惠看了看影山飛雄雀躍的背影,又看了看握着鉛筆擺出面癱臉的綠間翎子,笑着搖了搖頭。
湊了小插曲帶來的熱鬧,今井理惠繼續訂正試卷。
前座的野野村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探出頭确認影山飛雄已經離開了,放下心頭大石,卻開始跟剛剛回到教室的同學繪聲繪色地聊起三班的影山如何出糗:“跑來跟年級第一道謝卻找錯教室,影山蠢得也是沒救了!一定被天才的綠間同學鄙視他這種不該活在世上的凡人!”
确實很蠢,但是那種笨拙的真誠,不也很可愛嗎?另外,翎子的面癱臉絕對沒有輕視的意思,純粹是她的社交障礙症發作了。今井理惠做了一個推眼鏡的動作,真相永遠只有一個,嘿~☆
一群男孩子圍在一起,嘲笑笨蛋如影山飛雄,嘲笑天才如綠間翎子,甚至,野野村還轉過身敲着今井理惠的桌子說:“今井也看到吧?對三班的影山是不是幻滅了?哈哈哈!”
桌上的橡皮,被野野村随手一撥,掉在地上。
他笑哈哈地彎腰去撿,一直沒說話的紅發少女忽然把手上的筆往桌上狠狠一拍,站起來,以俯視的姿态表達自己的憤怒與輕蔑:“想要不勞而獲的家夥,嫉妒受歡迎的影山同學和年級第一的綠間同學,難道不是最愚蠢的笑話嗎?”
野野村先是一愣,想起自己之前縮在桌下毫無出息的樣子被對方見到了,頓時惱羞成怒,挺直腰背,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力壓不足一米五的小女生:“你在說誰呢,今井?”
紅發少女冷哼一聲,直接站到椅子上,勉強與他平視,氣勢卻越來越強:“要打架嗎?”
那股熟悉戰鬥的野獸氣息撲面而來,野野村從本能上感受到比面對影山飛雄時更強烈的恐懼,冒起冷汗:“開、開玩笑而已,太認真了啊,今井。”說完,便坐在椅子上縮成一團。
四周的圍觀者讪讪地閉嘴散開。今井理惠掃了他們一眼,跳下椅子,擦拭幹淨。
班上的女生們紛紛丢給弱爆的野野村一個白眼,把小姑娘團團圍起:“理惠醬剛才真是帥氣呢!批評野野村的話,以及回應野野村的挑釁,都帥氣得不行!”
今井理惠聳聳肩,從其中一個女生手中接過被撿起的橡皮,笑着說了一聲謝謝。
“打架什麽的,果然只是吓唬野野村的吧?”被道謝的女生在她耳邊悄悄地問。
那個啊,是認真的哦。不過,這種時候只要用微笑來應付就可以了。
女生們還在七嘴八舌地讨論:“三班的影山同學,也很帥氣哦,還很高呢。據說他是排球部的王牌,打球時非常淩厲,好想去比賽現場給他加油呢!就連不擅長學習這一點,也很可愛。”
三班的影山飛雄,是排球部的9號,球場上的天才二傳手,不過離她認可的指揮還很遠。但無論是那種笨拙的坦率還是用力過度的認真,确實都非常可愛。
這些還沒正式認識影山飛雄的趣事,被今井理惠當作那首回憶曲的安可,一并演奏給他聽。少年對女生們的評價不甚在意,倒是為她的表現點贊:“今井的反擊,幹得漂亮。”
“你才是淡定得漂亮。”她裝作不經意地輕聲問出自己在意的事,“不會覺得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我太可怕了嗎?”
“那種程度也算暴力?”經常對快攻搭檔施暴的影山飛雄完全沒當一回事。
理惠歪着頭看他,被他以困惑的眼神回應,笑了:“說的也是。比起影山一見面就被我揍了的暴力程度,口頭警告野野村同學,真的不算什麽呢。”
往事不堪回首,影山飛雄惱羞成怒:“多嘴!今井你個呆子!!”
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影山飛雄同班好友二人組,剛好看見俨然就是情侶的兩人有說有笑地經過。中村隆也露出“兒砸長大成人了”的欣慰笑容,櫻田健介卻驚惶地指着他們的背影結結巴巴:“影影影山和那那那那個紅發……”
中村高興地拍着他的肩膀:“估計是在戀愛呢,但影山的遲鈍令人擔心啊。”
“戀戀戀戀愛?”櫻田咬到舌頭,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的中村雙手合十,虔誠地面朝天空:“神啊,祝福今井前輩和影山吧。”等他祈禱完畢,回頭,卻發現櫻田倒在地上,吐魂了。
向來大大咧咧的櫻田變得不對勁,連被中村認為“排球之外的事情全都十分遲鈍的影山飛雄”,在放學值日時聊起學園祭的班級活動準備,朋友卻默不作聲,于是也看出來了。
“突然發現自己不再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能和女朋友甜蜜約會的人,所以才經受不住打擊吧。”中村猜測。
影山卻疑惑地望向他:“中村,你戀愛了嗎?恭喜。”
果——然——遲——鈍!中村隆也受到了來自笨蛋的會心一擊,捂着胸口隐忍內傷。
“才不是那樣!啊啊,影山你別走!”終于滿血複活的櫻田淚眼汪汪地拉住打算去排球部的好友,“我我我們午休時看見你……和那那那個紅發的……”
“哦,今井嗎?她就是最近和我一起吃便當的人。”
看到影山的臉上露出一點點他本人不自知的羞澀,櫻田殘念了。
“遜斃了。”中村鄙視他,又對影山說,“各種意義上的,都要加油啊,影山。”
影山依舊疑惑地望向他:“之前就想問,中村你為什麽要露出這麽詭異的笑容?”
繼櫻田之後,一向以“知情人”自居的中村也殘念了。
影山飛雄需要加油鼓勁的事情,眼下有很多。排球的訓練,自然是全力以赴,并且漸入佳境;而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毫無起色的,則是他與小動物的相處。
“什麽啊,被狗追着掉入水溝裏。噗,影山,你是野比大雄嗎?”今井理惠看着蹲在牆角氣憤難平的少年,被他濕噠噠的褲腳和髒兮兮的制服樂得直拍着大腿笑。
“笑得太過分了!給我閉嘴,今井!”咬牙切齒地吼完,看見原本圍在她四周的野貓紛紛竄走,角落裏的少年郁悶地低頭。可惡,為什麽他才是閉嘴的那個人?
今井理惠左右張望了一下四處躲閃的野貓,嘆了一口氣,走到某個寒風呼嘯、枯葉零落的陰暗角落,手搭在悲涼臉的少年肩上以示安慰:“……加油。”
“為什麽說得毫無底氣啊呆子!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嗎!給我仔細看好了,今井!讓小動物平靜下來的溫柔表情,我也是能做到的!”影山飛雄氣急敗壞地捋起袖子,手捏在臉上開始做熱身準備。
……這不就是那個大魔王的微笑嗎?不行,她要守護影山在這方面的自尊心。今井理惠趕緊攔住他,握着他的雙手:“影山,聽我的指示,慢慢來,別心急。”
全身的毛都炸開的影山飛雄,瞪了她一眼,卻乖乖聽話地閉上眼睛。
唔,怎麽說呢?雖然這個人有鋒利的爪子,但好好地順毛安撫的話,其實也是一只十分可愛的貓。今井理惠強忍笑意,刻意放輕聲音:“想象練習開始了。”
你站在球場上。對手打過來的球被一傳完美地接起,而攻手們都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從你手中托出去的球時機準确、恰到好處地飛向隊友的擊球點。“砰——砰——”是扣球的聲音,以及砸入對手球場的聲音。得分了。
“好——”很容易就被暗示的單細胞少年激動地握拳慶祝,連帶将原本覆在手背上的小手輕易地包裹在大拳頭裏,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
“吶,影山,你這個笑容不是很棒嗎?”
近在咫尺的少女,在紅潤的臉上綻開一個甜笑。那雙湛藍的眼睛也笑得彎彎的,看上去非常可愛。這個笑容,就在他眼前的這個笑容,才是最棒的。
“乘勝追擊,快試一試解鎖新的技能!”見少年傻愣愣地一動不動,理惠催促着,拉起他的手,勾勾手指,嘴裏喵喵喵地叫着,逗那幾只離他們比較近的貓咪。
影山飛雄全程都是盯着她的側臉看,好像腦子裏一片空白,卻又冒出許多奇怪的想法,直到手指觸到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兩眼對上了小貓圓溜溜的眼睛。
“喵——”它沖着縮成一團的兩腳獸叫了一聲,打量半響,再次蹭了蹭影山飛雄的手指。
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維持原來的姿勢,甚至屏住呼吸。
“終于成功了。”今井理惠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轉頭,對他露出一個加油鼓勁的笑容。
剛剛由于一瞬間的意外沖擊而平複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翻滾、躁動。遲鈍的少年皺起眉:“為什麽會這樣?”
完全誤會了他感到疑惑的事情,理惠解釋:“因為我的手原本就沾了貓的氣味,而且白之介是最溫順最親近人類的呢,所以只要我握着你的手一起行動,就能作戰成功。”
影山飛雄點點頭,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今井,我想抱一抱你。”
為了沾上貓的氣味,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再次誤會了的今井理惠無奈地說:“可以。但是如果你敢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把我抱起來舉高高,我就踢飛你。”
影山飛雄依然十分嚴肅地點頭,站起身,張開手臂,擺出擁抱的正确姿勢。
無論什麽時候都有點用力過度呢,但是蠢得可愛。仰起頭看了看一臉認真的少年,理惠笑着,也站了起來。
那種如同被貓蹭着手指一般發癢的情緒,在近距離地見到她的笑顏那一刻,就膨脹起來了。想要觸碰她的笑容,想要把她的笑容護在手心裏,想要像現在這樣,将她的笑容緊緊抱入懷中,只要一低頭,就能親吻到那一頭燦爛的紅發。
“沒用的,影山。我的頭發可沒有貓的氣味。”一直在狀況外的少女笑眯眯地調侃,“啊,倒是影山的頭發會有烏鴉的味道呢。”
又被鳥屎砸中的影山飛雄抽了抽眼角,在她耳邊聲音低沉地發出警告:“多——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同樣一句警告,卻沒有午休閑聊時的惱羞成怒,伴着熱氣呼入她耳朵裏的,竟然是悠揚而撩人的音色,直接引起她心弦産生共鳴。
完了,耳朵在發燙,一定紅透了。呀,影山你你你為啥還在我耳朵上蹭了蹭,不要在這個時候模仿白之介啦混蛋!今井理惠害羞得哆哆嗦嗦地抓住他的衣服。
影山飛雄以前時常聽到好友櫻田健介對他們抱怨:“為什麽我和小千代在不同的學校?我好想抱着可愛的女朋友一起親親熱熱地吃便當,而不是跟你們虛度青春啊!”
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的那些話,現在,他稍微有些明白了。
野貓或是圍在兩人身邊看着,或是踩在那對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上嬉戲玩鬧。
“影山,原來你的心裏藏了一架鋼琴啊。”今井理惠聽着他的心跳,饒有興趣地說。
“……?”
“好像在演奏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
——愛慕與憧憬。我是這樣理解的。
“……!”
由于少年的遲鈍,一度沉睡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在這一刻,蘇醒。
多虧了今井你一直在我身邊。
影山飛雄,不再是孤獨一人的王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