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漏洞
他們凝神等待着那聲音來到近前, 每個人都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萬幸的是布魯魯的權限還在,盡管倉促,他還是給每個人都配備了趁手的武器。
他們的神經高度緊繃,一點風吹草動都足夠驚動他們——
身後的門砰地關了一聲。
他們險些把手上的武器朝着門丢出去, 可還好忍住了, 他們意識到婁聞已經從那扇門裏走了出來, 可這距離他進去不過一分鐘, 甚至連那些怪物還沒來得及趕到,這點時間夠幹個什麽?
婁聞大概知道其餘人在想什麽,舉出了自己的電子屏。
烏漆墨黑的地方,忽然亮起來一塊刺眼的光源,晃得人眼疼, 然而,看清上面畫着什麽的時候, 他們心肝五髒都在疼了。
一條紅線從頭跌到底。
原本數額龐大的金額統計欄, 将近一半的通關額度, 在飛速縮水, 那一串0以煙花爆炸的頻率減少, 活像是見了鬼。
短短一分鐘, 婁聞去敗了個家,輸光了他們所有的家當。
闖關者們簡直沒直接揪着婁聞的領子讓他把錢吐出來, 他們是接受他帶來的後果, 可也不是讓他破罐子破摔幹脆就投降吧。
在他們動手之前, 婁聞警覺地退了幾步:“再等一等, 結果或許會不一樣。”
或許?
這是讓人安心的回答嗎?
婁聞到底想幹什麽?
可是他們沒機會去教訓婁聞, 那悉悉索索的水聲終于到了近前, 酸味和腥臭氣一瞬間到了頂點, 一聲聲沙啞的嘶吼,那東西撲了過來。
他們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本能揮舞了出去。
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音,面前的東西慘叫着摔出去,又有新的撲上來。
刀尖即使胡亂紮,每一刀出去也總能紮中些什麽,甚至手沒地方放,随便抓一下都能握到什麽黏膩的軟肉,他們備用的短刀瞬間滑出,對着那處刺出去。
手腕似乎被什麽咬了一口,可咬着牙一忍,就能再砍一刀。
周圍的酸味越來越濃,甚至眼底起了潮氣,呼吸也變得艱難,這窄窄一條管道,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怪物。
繼續待在這裏,唯一的結果就是被堵死,他們當機立斷,圍成一圈,就彼此護衛着往外掙紮。
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他們不能死在這裏。
其實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的方向,眼睛裏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幾乎只是靠着本能在跑。
這光線黑得格外蹊跷,但他們不願意深想。
他們刺出去,就有怪物哀嚎着翻滾,那巨大的重量颠得腳下的管道搖搖欲墜,他們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稍有不慎就會摔倒。
他們不敢摔,也不敢停。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位置,只是一味地刺出,奔跑。
連接的震蕩撞擊,遠處的管道連接處傳來的吱呀的晃蕩聲,這本就不堪重負的管道随時都像是要徹底斷裂,他們心高高挂着,卻也不敢停下。
那些東西的兇性越來越大,他們的反擊也越來越兇狠。
以命搏命。
一團血肉滾出去,砸在管壁上,無數憤怒的怪物齊聲掙紮嘶吼,這管道終于劇烈地震顫起來,那上下晃動的幅度,他們艱難地站着,搏殺着。
可頭頂卻忽然亮了一小塊,他們驚訝地擡頭看去,正跟那一點光源邊緣的眼睛對上,而且那眼睛的周圍,一雙雙同樣陰森森的眸子擠擠挨挨,一路覆蓋了整條管道壁。
他們忽然意識到,之前那樣的漆黑,并不是真的天黑到了這種程度,而是無數怪物虎視眈眈着,卻實在擠不進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附在了管道壁上,隔着透明的屏障,貪戀地盯着他們的血肉。
他們甚至看到了這些怪物接觸的部分,管道壁出現了腐蝕的痕跡,他們不敢想,再給他們一點時間,這管道壁被腐蝕到脆弱,轟得碎下來,無數重如泰山一樣的怪物将要把他們壓在下面,那些酸臭的液體瞬間腐蝕幹淨他們的皮肉內髒。
他們忍不住喉嚨一陣幹啞,手上的動作卻半點不敢停下。
可,轟,又一堆怪物摔在管壁上,整個管道更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更多的怪物被晃落下去,更多的光線漏了進來。
同時,管道的連接處第一次發出巨大的斷裂聲,整個管道驀地一滑。
他們清晰地看見了怪物們的反應,怪物們掉落在地面憤怒望着他們,忽然聽到那斷裂聲,猛地狂喜扭轉頭顱,他們的身體扭出了一個詭異的角度,随即,連滾帶爬往斷口爬去。
他們攀爬的時候,身體依舊扭曲,正反面早就分不出來,一個個根本看不清怎麽動作,就到了裂口處,他們手腳并用攀爬上架子,順着管道的裂口,從另一端爬了進來。
第一只怪物爬進來,其餘怪物們頓時受到鼓舞一樣,發瘋一樣朝他們擁擠了過來,整個管道的晃動更加劇烈。
他們在這山一般無孔不入的攻擊中,已經捉襟見肘,體力近乎耗盡,稀薄的氧氣無法繼續供給身體的反抗,他們的刀都失了準頭。
同時,管道再一次劇烈的搖晃後,發出巨大的斷裂聲,管道再次一滑。
更多的怪物晃落下去,更多的怪物爬進來。
闖關者們的掙紮都變得無力,他們知道,他們撐不了多久。
即使撐得住,要不了多久,這管道就要徹底斷裂,他們會從半空摔落,短暫的可以忽略不計的失神間隙,他們就會被無數的怪物壓制撕扯,一根手指頭都不可能再想動彈。
他們甚至起了不如放棄的念頭。
渾身沉重得厲害,頭腦中盡是疲倦。
崩,那重量終于到了極限,管道斷裂的同時,他們腦中的神經也跟着斷了。
耳邊是無數怪物興奮地吶喊,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最後的念頭還是刺出一刀,再刺出一刀,他們怎麽能變成這種怪物。
他們掉落在半空,他們還沒有落地,他們還沒死!
他們的刀刺出去,血液迸濺出來,好像什麽都亂了。
尖銳的哀鳴,尖銳的警告。
紅色的燈光不斷閃爍,一秒三響的警示刺激着腦子。
此刻的科研經費審批辦公室內,葉申坐在他的椅子上,望着處處飄紅的屏幕。
本來在婁聞走後,他滿意地欣賞着他的戰績,他在屏幕上的數據占據了絕對性的優勢,并迅速蠶食着婁聞僅剩的財富。
可在他的數額到達一個數額,幾乎完全要将資金池回收的時候,一個漏洞忽然出現在了他的數據裏,他的數據全數飄紅,他龐大得吓人的資産幾乎瞬間原地蒸發。
他耳邊是不斷響起的警告,他一直在看着那漏洞。
那是一個非常精巧又不引人注意的陷阱,埋藏在一重重的收益下面,如果不是現在爆發出來,即使是法涅斯也沒有注意到。
甚至這漏洞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迅速摧毀了他數年的籌謀。
他驀地站了起來。
此時的闖關者們,他們距離地面只有一瞬間,無法逃避的生理本能即将在落地的一刻産生,他們的防禦真空即将出現。
可就是在這時候,一道長鳴忽然從婁聞的懷裏出現,他如釋重負,摸出了那塊電子屏,那上面的綠色散出來的同時,被照到的怪物們頓時驚恐地四散開來。
那長鳴仿佛催促,他們不情願,卻無可奈何,眼睛裏盯着闖關者們,肢體卻在向後退去。
預想中的撞擊終于到達,闖關者們的意識迎來了空白,他們砸在地面上,五髒六腑都在痛,可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他們已經安全了。
管道砸在地面上,碎裂成無數的碎片,闖關者們四處被甩出去,撞在地面上。
他們的肢體不受控制地滾動摔落,他們碾過那些碎片,終于停了下來。
他們知道自己暫時已經安全,可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度過那陣空白,站了起來,他們迅速找到了彼此,第一時間聚集起來,防備着可能出現的一切。
但周圍除了不斷退散的怪物,安靜極了,就連周圍的機器,都好像停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松了下來。
他們看向了婁聞,興奮地把他舉了起來。
劫後餘生的感覺簡直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婁聞被一次次抛起,接住。
他們終于活了下來。
他們居然真的活下來了。
只是興奮過去,他們的疑惑也湧了上來,他們猜不透,為什麽那樣必敗的局面,卻能贏得勝利。
這未免太過荒唐。
婁聞看向了高處,那已經徹底懸空在牆壁上的鐵門,他回答說:“不是我,是葉申。”
闖關者們登時更迷惑了。
“我之前在猶豫,并不是我不能硬拼,只是獲勝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他像是回到了當初的糾結,“但我發現了另一個辦法,在葉申手裏的股票,其實有一個巨大的漏洞,一旦受到巨大的沖擊,足夠他滿盤皆輸。”
“我相信林鶴也看出來了,可這漏洞就那麽擺在那裏,一旦利用得好,我們就有百分之百的勝率。這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像是法涅斯的陰謀,讓我們一心竊喜地跳進去,最後死在裏面。所以林鶴做不了抉擇。”
“但是我猜,弄出這漏洞的,可能不是別人,就是葉申。”
婁聞失笑了聲:“你們一定會奇怪我為什麽會相信他,我不信葉申,”他的目光掃過歷經波折、還被關歲理穩穩提在手裏的袋子,“我只是相信季開的朋友罷了。”
他這麽說着,目光卻前所未有的複雜。
葉申說他沒有被控制,那他必然就接受着法涅斯嚴密的監視和限制,更別說葉申擔任着法涅斯維護工程師這樣要命的職位,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呼吸頻率都會被記錄在冊。
在這樣的情況下,葉申還能完美地給了他們一個必勝的結局,只要他們願意配合,就能走到最後,他難以想象葉申是怎麽做到的。
一切就像一道嚴絲合縫的數學題。
他沒來由想起來季開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只有最遵守規則的人,才知道怎麽鑽規則的漏洞。
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把季開揪起來狠狠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