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中控室
在客人們撲上來之前, 關歲理把季開往肩上一扛,轉身就跑。
尖牙利爪追着他的衣角,關歲理每一步都落得無比兇險,肩上季開的重量也過分清晰。
半途, 關歲理把季開換了個邊。
拐出巷道之後, 闖關者們焦急地等在那裏, 可一見到關歲理身後那無窮無盡的客人們, 他們臉上的欣喜登時就沒了。
尤其注意到這些客人其實都是追着季開來的,更是瘋了。
“你要幹什麽啊?”
關歲理已經到了近前,腥風随着客人緊追而來,他們也顧不上,拔腿就跑。
“啊, 關哥,你要幹啥啊?”多格幾步就落到了最後, 到了關歲理身邊, 有些笨重的身體一個勁直喘氣, “你帶他過來幹什麽?”
前方就是個岔口, 關歲理沒工夫回答他, 第一時間指出方向:“左邊。”
帶頭的婁聞緊急左轉, 一行人擦着牆邊轉入小巷,可就因為這轉向裏幾乎可以忽略的停頓, 他們險些被身後那些客人抓到。
只是一個眨眼, 那些腥氣就到了鼻尖, 紫色的肢體從眼前劃過。
一個個狼狽萬分躲過, 因思特被三個怪物圍上來, 什麽風度都不管了, 一急之下幹脆一扯裙擺, 礙事的布料甩飛出去,拍暈了一個可憐的怪物。
因思特借機跑了出來。
衆人尴尬地斜過眼,不去看她白花花的小腿。
因思特卻豪邁就跑:“躲什麽,我又不是沒穿衣服。”
她暗罵了一聲:“怎麽這些人更瘋了?”
她說完就意識到了什麽,看向了關歲理肩上的季開,她的語氣瞬間轉成了肯定:“把他丢下,我們就能逃掉。”
關歲理紋絲不動,甚至連一丁點表示都沒有,因思特臉都扭曲了片刻:“關歲理,我只是為了活下去。”
“右。”
于是因思特只能看着不遠處的拐角,以及随時會再次撲上來的客人,準備緊急右轉。
天知道這次還有沒有那麽幸運。
他們跟着關歲理走,真的對嗎?
幾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懷疑。
轉角就在眼前,他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裏德爾忽然跑到了最前方,所有人心中同時預感到了危機。
“裏德爾,”婁聞第一時間就要上前阻止他,可他們之間的距離依舊遙遠,“想清楚你在做什麽。”
裏德爾手心裏,一個紅色的小包裝出現在了那裏,他随後一撕,就朝着闖關者們抛了過來。
分明那麽多人,他卻只看着關歲理:“我覺得跟着你大概會死,抱歉,我要自己找路了。”
落在地面上的小包裝幾乎在接觸在空氣的瞬間膨脹壯大,片刻就将裏德爾的面貌擋在了高牆之後。
闖關者們罵罵咧咧趕到的時候,那高牆已經完全形成。
他們險些撞在了高牆邊上。
客人們寸寸逼近,裏德爾這簡直是要他們死。
婁聞破口大罵:“這個混賬,到底要叛變幾次。”
其餘人也氣,身後的怪物瞬間而來。
可這個時候了,反而沒有人慌張了,婁聞手上的衣服一條條抛上去,就垂落成了攀爬的繩索。
他一揮手:“爬,能爬一個算一個。”
而此刻,丘娜落在最後,她停了下來。
高跟鞋摩擦着地面,幾乎激起了火星。
她停了下來,轉向,直面着那腥臭猙獰的頭顱,以及他們尚帶着碎肉和血沫的牙齒。
她穩穩站在那裏,瘦弱的背影一日既往挺直,就好像永遠不會彎折。
關歲理忽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看到這背影時候的錯覺,他恍惚丘娜站在那裏,就像一塊盾牌立在原地。
丘娜的神情依舊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在那客人即将躍起咬向她的脖頸,一道金鐘一般的铠甲砸落在了地面。
那客人的牙齒正咬在了铠甲的肩臂上,一截斷裂的牙齒骨碌碌滾落,客人被自己的力道反震回去,撞進無邊無際的人群。
随後,她手臂無數次交疊,無數套的铠甲交疊,她一揮手,铠甲猛地一撞,将客人們一個個擊退,一道半弧形的防禦罩頃刻形成。
所有人簡直驚呆了。
在這個關卡中,沒人知道,丘娜是怎麽做到的。
這一刻,丘娜仿佛戰神。
他們迅速朝着牆爬去。
最快速度爬上去,才喊:“夠了,丘娜。”
丘娜這才動了,只是這時候,她的行動莫名就慢了片刻。
她越向牆面,離地起跳,她起跳的高度并不高,還沒到達牆面,就墜了下去,可半空生出一雙手,多格牢牢地拼命地伸手把她抱住,抱進懷裏迅速跳下。
他們落在了牆後,和怪物們隔絕,最後的視線裏,他們還來得及看到裏德爾最後的背影,跑向了跟他們截然相反的方向。
身後的牆面轟得一蕩,那是無數肢體撞在高牆上的聲音,難以想象,如果沒有這堵牆面,現在被撞的會是什麽。
他們不再停留,迅速朝着前方跑去,在他們拐出最後一個轉角,身後的那座高牆轟得倒塌,劇烈的撞擊從厚厚的地面傳到地下。
他們第一時間鑽入地下,關閉了頭頂的閘門。
多格猶豫了一下,沒有落鎖,但沒人注意到這個動作。
劫後餘生,他們疲憊地在地下喘息,可尚未從驚險中回魂,就直面了這座工廠最深切的轟鳴。
他們看着面前這木然的人,甚至懷疑法涅斯只是把零件僞裝成了人類的外貌,可那股獨屬于生物體的酸臭腐朽的味道,又真切地告訴他們,這确确實實是人類。
一旦闖關失敗,死去才算是幸運,不然他們可能也會是這裏未來的一枚零件。
随時會在被消耗之後,廢棄處理。
巨大的機械音回響在頭頂腳底,他們甚至也快要跟這機械融為一體了。
有人下意識問:“這裏真的能出去嗎?”
他們望而卻步,有些問題想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中控系統應該在第七層,”關歲理忽然說,“我計算了法涅斯命令和實時命令的間隔差,誤差不超過一層。”
可他到這裏頓了一下:“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出去。”
所有人禁不住一陣失望,以及止不住後怕,一旦這裏走不通,他們到時候還能離開嗎?
這工廠裏的人不過是一個零件,完全聽命于法涅斯,這裏比外面,更被法涅斯所控制,或許他們可能只是進入了一個圈套。
可這是唯一的選擇了,他們回不去了。
鼻尖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他們從最初的震撼中脫身而出,只覺得這味道難以忍受,幾乎當場就要嘔吐出來。
他們根本不能想象以後永遠被困在這裏。
“我想我們有必要過去看看,”也只有婁聞還這麽輕松了,“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
他看着關歲理肩膀上的季開,眼神是一種複雜的懷念:“所有人都恨他,可不止上面那些,你要帶着他,要考慮清楚。”
其餘人頓時意識到了這個更重要的問題,帶着季開,他們簡直是活靶子,外面還能跑,在這個鬼地方,要是遇上點什麽事,可跑都跑不了了。
他們隐晦地點頭,想說——
可不等他們開口,就見婁聞手上出現了一套衣服,輕車熟路把季開的腦袋幾下包了起來。
婁聞退後幾步,滿意地拍拍手:“不瞞諸位,我早就想這麽幹了,你們可不要告訴他啊。”
所有人一陣窒息,他們盯着那個被包得緊緊的腦袋,簡直覺得自己瘋了。
婁聞從沉默中察覺到了些微妙的意味,遲疑了一下,試探着把季開的鼻子部位扒拉開一個縫隙:“這樣?”
所有人更窒息了,罷了,還是當沒看到吧。
這個人和季開……以前真的是好朋友嗎?不會是仇人吧。
聽說婁聞一直只是代理執行官,就是因為那幫人不能确定季開是不是真的死了。
……
不能多想,想多了可能要被一起幹掉。
“既然這樣,我們出發吧。”
沒人有異議,大家罕見地安分,一個挨着一個下了階梯,穿過那些機械的中間,看着那些血肉和機械粘連的部分牙酸。
每次有人帶着懷疑的目光看向關歲理肩膀上的人,他們都忍不住提心吊膽。
可好在,那一件衣服蒙蔽了他們已經遲鈍的大腦,這些人在短暫的注視之後,選擇繼續回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們一層深入一層,那種酸臭氣越來越濃,麻痹的症狀也相繼出現在了每個人身上。
他們的手臂或者腿都有些不太靈活,臉上的反胃感也再無法掩飾,這些注重儀态的人也一個個掩住了口鼻。
不用提醒,他們就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七層。
來到這裏,那種轟鳴聲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密集如雨的敲擊聲。
一條條的線路上的人們重複着或輕或重的敲擊,将那節律依次傳遞出去。
天長日久,他們十指将手下的鋼板敲出了深黑色的凹痕。
那聲音似乎有某種規律,藏着他們不懂的信息。
而将這信息傳遞出來的位置,是一間緊閉的屋子,那應該就是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整座工廠的中控室。
所有的命令都被法涅斯挾制,從那裏傳出,再由這些人組成的的傳輸線路傳遞至工廠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的預想中,他們會在這裏找到出去的方法,或者被藏起來的那個資金池的位置。
更甚至,這間中控室本身就是出去的大門。
他們推開門之前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輕輕擰動了把手。
吱呀的聲響後,這簡易的木質小門打開,裏面的一切呈現在了他們的眼中。
可不說什麽大門了,身為中控室,這裏甚至連一點科技的影子都看不到。
屋子裏和他的小門一樣破舊,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甚至會懷疑這就是一間獵人給自己随便搭起來休息的木屋。
屋子裏破破爛爛,最顯眼、可能有價值的是桌子上的筆記本,牆上還潦草地貼了幾張随便裁剪的紙,寫着六個毫無規律的數字。
60、46、33、77、91、23。
可這數字又無比熟悉,好像他們之前見到過一樣。
關歲理難得又一次開了口:“這是我們的稅率。”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尤其是這一串裏面,那個60%的煙草稅率,讓他來這裏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法涅斯的惡意,他更加不可能忘記。
其餘人也終于一個個想起來,他們早就對每天那高到離譜的稅率怨念已久。
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就這麽随随便便寫在了幾張紙上。
他們懷疑随便吹口氣,可能就得掉下來了。
可怕什麽來什麽,這個時候,居然真的有人實在忍受不了這裏的味道,或者是這屋子裏的灰塵,下意識打了個噴嚏。
那張紙就晃晃悠悠,從牆面上掉了下來。
打噴嚏的多格簡直吓壞了,死死盯着那張紙。
好在,那張紙并沒有發生什麽詭異的變化,只在落地的時候打了個轉兒,露出背面的一行小字,科研經費審批辦公室。
他好奇地撿起來,松了口氣準備貼回去,卻發現面前人的臉色都不太對,他僵硬地扭過頭,正跟外面,無數信號線上的所有的人,對上了眼。
他們的眼神木然又冰冷,刷拉,集體站了起來,扛着手下的鋼板朝着小屋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