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地
氣彈離關歲理幾乎咫尺, 近距離打擊過來,他根本無法躲避。
他全部的退路盡數被封鎖,他連移動一步的空隙都再找不到。
關歲理頭腦中無比清晰地出現一個念頭,季開之前說的果然不是假話, 這個人現在是徹徹底底, 想要把所有人殺了的。
那些氣彈臨身的瞬間, 關歲理特意看向了季開的方向。
看着季開一眨不眨的眼。
季開依舊沒有動, 于是那氣彈終于落下,轟轟轟,震耳欲聾炸裂。
分明是一堆氣體,可翻卷的氣浪卻好像真的把透明的空氣染上了硝煙的氣味。
巨大的響動,遠處的客人們和闖關者都驀地動作一停, 愣愣地看着那一團氣浪。
什麽情況?
關歲理真的就這麽死了?
不可能,那可是災星關歲理, 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
闖關者們尚在震撼, 可客人們不同, 他們只是單純被聲音驚到, 短暫的怔忪後, 他們繼續撲了過來。
闖關者們後知後覺驅動身體躲避, 現在根本不是給他們發呆的時間。
可他們的行動畢竟還是太慢了,有人幸運躲過, 有人被粗壯的手臂拍翻出去。
因思特身邊的人本來就最多, 她驚險地從一雙又一雙手臂下翻滾過, 可還是沒躲過。
她不顧疼痛, 就要第一時間站起, 她不能停, 停了就是死, 可尚未來得及站起,一只重逾千斤的腳掌當空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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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厚厚的繭子和綠色泥漿的腳掌,要狠狠踏在她裹着紗裙的柔軟腹部。
耳邊幾乎聽到了肋骨和脊椎斷裂的聲音。
可那腳掌狠狠踏在了地上,碎石迸濺,地面只留下一條淺淺的拖痕。
千鈞一發之際,一條條袖子纏成的繩索抛了過來,因思特用最後的求生欲抓住,被拖了出去。
她驚魂未定,順着這根繩索看向盡頭,另一端被婁聞抓在手裏。
婁聞把人拽出來就把繩子扔了,繼續格擋,他和丘娜一左一右護衛着中間的多格。
她想要過去的腳步下意識停住了,她還記得不久之前,她是怎麽威脅他們的。
可這個時候,面子和恩怨都不重要了,活着才最重要。
她迅速大跳,從左右揮來的胳膊間閃過,裙擺翻飛,手上剩餘的繩索一甩一繞,就将那些手臂牢牢綁在了一起。
繩索不夠解釋,那些手臂憤怒掙紮,迅速将繩索撕裂時,可她也借着這空檔,從怪物從中跑出,來到了婁聞的身邊。
她還沒有到達,她就看見婁聞輕飄飄帶着人,又遠遠撤了一大段。
婁聞在搏鬥間聲音依舊雲淡風輕:“抱歉,雖然不太合适,但我想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
因思特的臉色登時一陣紅一陣白。
她瞧着自己身後浩浩蕩蕩的追擊者,憤怒站定,她擋着那無盡的怪物從,甩動了自己的長鞭。
她一鞭中甩出了她滿腔的怒火:“你到底要幹什麽?”
她的長鞭甩到,無數怪物吃痛嘶吼。
無數手掌齊齊拍下地面,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撬動。
他們彼此影響,憤怒在群體中暴漲。
攻擊落下,比之前強了多知道多少倍。
丘娜不慎沒避開,長刀脫手,胳膊垂落一邊,失去阻攔的怪物沖向正中。
丘娜怡然不懼,她在半空中轉向,落地已經給自己接好了胳膊。
她刀身一陣,紮入自己疏漏的防線。
長刀揮舞。
不止是丘娜,每一個人都岌岌可危。
因思特疲于應付,手上的長鞭斷了幾截,她臉上終于出現了罕見的驚慌:“你再不說,我們就真的要死了。”
婁聞向來紳士,一張臉上的溫柔恰到好處,就像是畫上去一樣,可聽了這句話,居然難得高高挑了下眉,這一刻,因思特感覺到他笑容一瞬間變得危險,甚至像是……看到了季開。
因思特後悔自己來找了他,可婁聞只是在短暫的神情變化後,就恢複了往常的笑容:“終于願意聽我說了嗎?”
他啪地打了個響指,丘娜應聲一動,提着多格就跳上了人群,她輕盈在怪物的上方跳躍,無數怪物伸手去抓她,可那千鈞一發,竟然總是被她躲了開。
因思特:“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婁聞不答,手腕一動,又一次揮出了繩索。
因思特腰被一纏,一個失重被拖了出去,她想罵人,可是窒息讓她喊不出一個字。
她只能勉力嘶吼:“婁聞,老娘不需要束腰!”
婁聞的禮貌懶得維持了,他在怪物從中穿梭,時不時将繩尾的因思特甩開,怪物們追随而去。
因思特一次次面對包圍的怪物,簡直要罵婁聞一百遍,只能用最快速度變出食物,沖着他們一個個砸過去。
怪物徹底合攏,她又被婁聞迅速拉回。
婁聞竟然把她當做了誘餌,就這樣蕩開了一條路。
因思特說不出話了,她只能觀察着婁聞的方向,這人竟然……是要去找,找裏德爾?
裏德爾有武器,所以這人集合所有的力量,是要幹什麽?
造反嗎?
可她無計可施,在裏德爾的刀紮過來之前,她出口阻止了裏德爾。
“聽聽他說的吧,你也不想死,我們要跟他合作。”
裏德爾同樣浪費,他擁有武器,可面對這樣無窮無盡的怪物,他身上多了無數傷痕。
裏德爾警惕地打量婁聞:“你要做什麽,”他察覺到了婁聞根本就在等這一刻,更是無可置信,“你費這麽大勁,你早就猜到了?”
婁聞放了因思特,順便主動退了退,避免因思特上來揍他算賬,他随意偏頭,笑得也很是不羁:“要不是你們太執迷不悟,我也不需要這麽麻煩。”
裏德爾臉色已經黑透了。
“這裏的資金池有限,相信你們應該也能算出來,即使有個人非常幸運,七天都能拿到食物類,也能選到最優的牌,也不可能賺夠一千兆結構幣,這個目标根本不可能完成。”
婁聞的話戳穿了他們心中最後的僥幸,其實他們也都清楚,如果不是清楚,裏德爾他們也不會冒險違背約定。
“那你說怎麽辦?”
“這裏不可能完成,那只能說明,還有一個更大的資金池,被藏了起來。”
婁聞在因思特要繼續問之前說出了正确的方法:“他已經探過路了,我們得跟着他。”
闖關者們下意識順着婁聞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到一堆鋪天蓋地的氣浪,意識到了他說的是誰。
“可是他已經……”
“他還不能死。”
婁聞說完的同時,遠處未散的氣浪倒卷而出,一直堆積在那裏的氣團瞬間被推翻密集,氣浪成了乳白色,轟然,迸濺開。
撥雲見霧。
氣浪後,關歲理依舊穩穩地站在那裏。
他身上那本就破損的白大褂添了不少彈孔,只是那彈孔始終沒能将那柔軟的布料擊穿,自始至終沒有機會真正傷到關歲理。
長期的缺氧後,關歲理面色有些發白,急促地呼吸着,可不等他腦中的暈眩徹底散去,新的一波氣彈就瞄準了他。
關歲理第一時間離開了原地,他在閃躲中注意到了婁聞的方向,婁聞就向他亮出一口白牙比了個ok,他知道那邊已經解決了。
不可一世的闖關者們,在無法抵抗的在災難面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被引導進了死胡同,重新放下顧慮聯手。
那麽現在的問題,剩下了最棘手的一個。
他手勢一揮,婁聞那邊同步一揮。
他們同時起步,朝着人群外沖去。
關歲理并沒有完全緩過來,他的臉色還帶着輕微的白,可他一發力,就迅速在人群中靈活游走。
他的速度之快,氣浪追不上他,即使不借助技巧和誘餌,也沒有一個怪物能碰到他的衣擺。
遠處艱難往外沖的闖關者們都看呆了。
裏德爾語調都變了:“他到底是什麽!”科學家?騙鬼吧。
關歲理在客人們猙獰的手臂間翻閱騰挪,他的體力在急劇消耗,可他不能停,他今天必須離開這裏,帶着闖關者們。
但在那之前,還有一個麻煩。
關歲理穿過一道怪物牆壁,前方就是他要去的巷口——
身後的彈道陡然一邊,突兀變道刺向他的額頭,他只能側身躲避。
彈道轟隆隆紮進了地面,面前,一道陰影如影随形。
他擡頭,一直看着的季開終于出手,來到了他的面前。
季開眼底是湧動的刺激和殘忍:“這就要走了?用完就扔了,可真是無情。”
關歲理餘光一掃,闖關者已經進了巷道,無數怪物追在他們身後,和他之前的距離已經有了遙遠的一大截。
他腦中計算着自己和季開的勝率,如何離開這裏,如何追上那些人,面前多了一雙手。
關歲理不動,季開就硬着把人拉了起來,一字一句都像為關歲理考慮。
“走有什麽意思?留在這兒多熱鬧,為什麽要去幫那些沒心肝的混小子?”
“你本來能自己走的。”季開笑得愉悅,他抽出了一張牌,關歲理迅速後撤拉開距離,“可惜因為他們,你走不了了。”
那張牌突兀立在那裏,震顫中帶着恐怖的波動,關歲理渾身汗毛倒豎。
無數的逃生方法出現在腦中,又被第一時間推翻。
他看向了季開。
因為關卡必定能通過的設定,季開雖然強,可他的能力始終會被限制在一個相對合适的程度,也就是比所有闖關者的平均值,都高出那麽一兩三個等級。
關歲理在這些闖關者中,就是被平均的那一個,所以綜合來看,季開有優勢,可優勢不會太離譜。
他并不是一定能殺死關歲理,即使關歲理刻意被法涅斯針對過,将他可憐巴巴的權限一次次封鎖。
可這關卡裏,并不只有他一個人。
這些因為他變成這樣的普通人……
憤怒又失去目标的客人們,在看到關歲理的瞬間就将他鎖定,朝着他靠近。
還有前面那些自以為是的累贅們……
遠處的闖關者在逃跑中不住回頭,可腳步從未停止,寄希望于關歲理能拖住怪物,又希望他能來帶他們闖入新的征途。
這才是法涅斯真正的底牌和籌碼,在法涅斯的計算中,關歲理總有一天會死在這些人手裏。
他的大腦剝離了感情,只剩下最精确的計算。
季開的手指在牌的邊緣摩挲着:“留下來吧,我會好好陪你玩玩。”
牌面從他指尖一扣,啪地彈了出來,旋轉的時候,那最銳利的邊緣就指向了關歲理最脆弱的脖頸。
關歲理身後是如山一般蜂擁而來的客人,他們畸形的四肢要抓向關歲理的每一寸骨骼,面前則是那輕輕薄薄一張,薄到一眨眼就幾乎消失了的紙牌。
關歲理眼睛一眨,那紙牌的軌跡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無數可以嘗試,結局卻是死亡的路線一條條出現,又被他一一排除。
最後,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條,那是一條同樣被排除過的路。
關歲理吹了口氣,全身的肌肉調動起來。
他沖了出去,再不可能停下。
他沒有被撕裂的一邊袖子須臾搭在了脖頸上,微微一側身,紙牌就順着他的袖子邊緣劃過去,下一刻,關歲理的袖子從中間裂開,他人則欺身向前。
同時,他那裂開的袖子往身側一擺,回旋回來,即将刺入他後心的紙牌就被那散開的衣袖微微撥偏,撞上了關歲理。
關歲理被紙牌撞擊,悶哼了一聲,可那紙牌也失去了全部的動力,墜落在了地面上。
關歲理已經離季開三步遠,只要他再前進一步,他就會突破他們的安全距離。
在這個距離內,季開對他有着壓倒性的優勢,他活下來的概率只會最低。
季開興致盎然地等着。
關歲理踏了出去,接連三步,他和季開的距離瞬間縮減到了零,他擁抱了季開。
季開一瞬間都被驚訝到,短暫的三秒內,他沒有任何反應。
在他的預想中,關歲理會有許多種反抗的手段,可唯獨不包括這一項。
關歲理傾身擁抱了季開,嘴唇貼在了他的耳邊:“對不起。”關歲理的嗓音一貫冰冷,如今聽起來卻有些幹澀。
他似乎舔了下嘴唇:“我會負責,我不會讓你做後悔的事情。”
季開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反抗,而是譏諷地質問:“你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了嗎?”
一個管狀的物體已經趁着這個間隙,連接上了他的大腦,季開這才本能性地抗拒,可太遲了,不等他動,全身就失了力氣,抵在了關歲理的肩膀上。
他額邊的那個管狀物體本來是在吸附,可裏面那晶瑩的色彩才不過出現一絲,就被關歲理毫不留情更改了操作,激烈無數倍灌射進去。
猛烈的沖擊肆虐了季開,季開的腦子幾乎瞬間就被絞成了一個滾筒洗衣機,他瞬間癱軟在了關歲理的身上。
他面色帶着痛苦,無數不同的情緒在他臉上變幻,最後在極致的痛苦中,他暈了過去。
他閉上眼睛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拿着這麽個東西,你可真的該死。”
關歲理始終公事公辦,穩穩握着手裏的管狀物體,沒有回答他。
直到季開再也沒了動靜。
他抱着季開轉身,無數客人虎視眈眈看着他,或者說,他肩上躺着的季開。
他們的眼中,是刻骨的,前所未有的怨恨和欣喜。
他們朝着季開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