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綠氣
耳邊的風聲呼嘯, 酸味滾滾堆積不散,法涅斯的警告尖銳地回蕩在空曠的廠房裏。
【警告,延誤作業進程将直接回收,倒計時十……】
關歲理卻依舊冷靜地站在那裏, 打量着周圍的管道。
【九、八……】
整個廠房一共三十二根巨大的被綠霧包裹的管道, 交錯分布在整個廠房裏。
一部分卡在管道中的人爬出來, 薄薄的身軀就被沉重的過濾物壓到動彈不得, 倒在地上等待着被沖洗,随後在恢複之後再次爬進去。
一部分人的肢體連接着數條管道,負責切換線路,可那線路并不常換,久而久之, 他們的肢體已經僵在了原地,每次動彈都響起咔吧咔吧的裂響。
另一部分就像是關歲理即将接替的這個人, 他們的工作最簡單, 只需要在每一波氣體到來的時候, 拉開手邊的鋼門, 讓彙聚的氣流進入氣室。
他們算是一個最靈活方便, 也最好用的氣室密封夾, 是一個即使從沒接觸過這個工作的人也能快速上手的項目。
只是它位于無數管道的彙合口,所有的氣流最終都要來到這裏, 那過濾後也并不幹淨的氣體沖刷着氣室入口的密封夾, 巨大的壓力, 惡劣的毒氣, 這裏的人恐怕才是更換最為頻繁的零部件。
【七、六……警告個體名為關歲理的欠債者, 拒不執行将直接回收。】
法涅斯的通知再次抵達, 随即, 滴的一聲,本來被卡在管道各處中的人,忽然好像收到了什麽指令,他們身上的束縛啪嗒落地,一個個迷茫之後,朝着關歲理轉過了頭。
又是滴的一聲,那些人的目光瞬間變得貪婪且兇狠,死死盯着關歲理。
【捕捉關歲理,你就是他的替代品。】
只一句話,無數人瘋狂。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動了,随後,這數以百計的沾染着綠色的零件朝着關歲理撲了過來。
關歲理依舊沒有動,他在第一聲滴的時候猛地擡起了頭,就好像他一直就在等這一聲一樣,第二聲之後,他緊緊盯準了一處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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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的,是頭頂那無數細窄雜亂的管道深處,他并不确定那裏有什麽,但他動了。
【五】
關歲理第一次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服,之前被季開的紙牌割開的劃痕還留在那裏,關歲理借着這個縫隙用力,布料撕裂聲後,他手裏多了一截衣袖,他跳起的同時,衣袖分作兩截,分別裹在了他的手掌上。
【四】
無數行動僵硬思想遲緩的人撲上來,關歲理與最近的管道頂端平齊,可那管道實在太高,關歲理的沖力不夠,在最高點之後,轟得下墜。
眼看他就要跌進那綠色的人潮裏,無數雙手迫不及待伸了上來,就要抓住他的衣角。
關歲理雙手抓住了管道邊緣的支撐架,他的雙手跟支撐架接觸的瞬間,炙熱的溫度發出火燎的焦味。
關歲理渾然不覺,整個人用最快的速度借力向上,落上了管道頂端,下方無數人哀嚎着,可他們的身體早已很難做出攀爬的動作了。
只是關歲理轉身再次躍起,才能發現他的衣擺最下方,已經剮蹭上半邊手掌的痕跡,只是那痕跡已經完全看不出掌紋的走向了。
關歲理攀上了另一根支撐架。
【三】
眨眼間,關歲理就像一道影子,人躍到了最高處。
他的靴底一次次踏下,将一路上的管道踩得微微發顫,他手已經抓向了那些細密的管子。
那管子不過手指粗細,靠着薄薄的吊鈎固定在那裏,即使關歲理抓牢了,估計也很難撐住關歲理的體重,這樣的高度,一旦掉下去……
關歲理拆下了手掌綁的布條,往外一抛,布條的尾端就纏在了遠處的鈎子上,關歲理一手攀住管道固定自己,更大的重量卻懸在了遠處的鈎子上。
【二】
幾回晃蕩後,關歲理的視線終于平穩,他看向了那些雜亂管道的深處,漆黑一片中,一個紅色的點狀格外醒目。
關歲理腦中回想起那聲滴,他意識到了什麽,手從管道間探了過去。
【一】
最後一刻,關歲理的手按了下去。
又是一聲長長的滴,或許是離得太近,關歲理的耳朵裏也随之嗡鳴。
關歲理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而在這滴聲過後,四面的風管中同時響起機器關閉的聲音,通過那長長的風管,擴大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巨大的風聲戛然而止,整個工廠忽然就靜了下來,原本哀嚎的人們都下意識屏息。
随後,法涅斯的提示緊接而來。
【檢測到工廠三層,廢棄處理段落緊急維修,現暫時停工。】
【各位的工資将如數發放,請不要擔憂。】
關歲理心中的不安卻依舊沒有消失,他低頭,正跟下方無數的視線對上,他們的目光竟全是驚惶絕望。
【現開始維修自檢。】
随後,不等誰反應過來,上下閥門同時關閉落鎖,咯噔一聲,寂靜中有氣體逸散的聲響傳來。
且那聲音來自于四面八方,根本無從分辨,關歲理循着最近的酸味找去,才發現手邊的管道在緩慢地排放氣體。
下面的管道同樣如此。
看起來,這所謂的維修自檢就是将機器全數拆卸,其中的未處理過的氣體也統統排放出來,再進行仔細地排查。
根本沒有管過在場人的生死,不過這裏的人們,對于法涅斯來說,也不過是一堆即将廢棄的零件罷了。
管道溢出的氣體濃到沾染了內部的顏色,濃綠袅袅地升到半空,到了這時,下面的人才終于慌了,他們的叫聲比之前更加慘烈,接觸到氣體的人們不住咳嗽,他們一個個撲到各處閥門,試圖砸開那堅不可摧的鎖。
可咚咚咚的敲擊聲不絕于耳,卻始終無濟于事。
那濃綠的氣,在劇烈的咳嗽中,徹底充盈了整座廠房。
***
此刻,花園廣場。
其餘的闖關者們照舊售賣着貨物,視線卻頻頻望向關歲理離開的方向,心中是無法言喻的焦急。
今天選到食物類的是多格,他遞出去的食物上沾着他的冷汗,他所剩的食物已經不多。
一旦沒有人來終結這場交易,他會第一個被這群人撕成碎片。
他哀求地望向婁聞:“聞哥,我該怎麽辦?”
婁聞的神情依舊不慌不忙:“再等一等。”
早就看他不順眼的裏德爾聽見這話,直接摔了一把武器:“我不知道你要等什麽?我們最好盡快想一個辦法出來。”
婁聞無所謂地攤手:“我沒有比目前更好的辦法。”
裏德爾簡直一噎。
婁聞視線落在了遠處,仿佛在回憶着什麽,他說:“他收了錢,就會辦到,他從不失信。”
其餘人對此并不贊同,可也只能繼續望着遠處。
多格一邊售賣一邊往關歲理離開的方向看,扭頭的頻率活像通了電,越到後面,他的手越是顫抖,手裏的面包遞出去,卻一個不小心,滾落開去。
他簡直肝膽俱裂,擡手去抓,卻依舊落了空,眼看面前這位大哥就要發瘋,面包卻被人接住了,徑直塞進了那位大哥的手裏。
多格順着這條頗為潇灑也可以說是衣不蔽體的手臂看過去,看到那熟悉的白大褂,和關歲理那一臉的冷漠,簡直沒哭出來。
“啊,關哥,你終于回來了,你怎麽才回來啊。”
他已經沒工夫在乎關歲理這打扮怎麽回事了,現在的關歲理就是裹條破布都是神。
關歲理片刻不耽誤:“季開在哪兒?”
季開每天待的巷道都不一樣,關歲理在判斷出所剩的時間不多後,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多格準确地給他指了個方向,然後一眨眼,關歲理就已經在十米開外了。
他看着面前只剩最後一個的小面包,這時間非常的緊迫,換個人,即使現在回來他也會擔心趕不上,可知道對方是關歲理,他就完全不擔心了。
他把面包遞了出去。
在下一個大哥發瘋之前,季開的靴子聲落在了廣場上,客人們相繼逃竄,所有闖關者跟着松了口氣。
包括之前一直信誓旦旦,萬分篤定的婁聞。
季開站定,看着關歲理這詭異的打扮,一條沒套衣服的胳膊上肌肉分明,跟他一身的白大褂簡直截然不同。
還有一身的酸臭,季開明晃晃地嫌棄,甚至特意跟他一起走都隔了好幾米。
可還是禁不住好奇:“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是怎麽出來的?”
關歲理也非常幹脆:“十個億。”
季開敬謝不敏,擡手送他回酒店,請他洗洗幹淨不要污染自己的鼻子。
不然他要開始嫌棄關歲理了。
要進酒店,闖關者們下意識不敢動了,昨晚就已經那麽可怕了,誰知道今晚上會發生什麽?
可關歲理帶頭走了,他們猶猶豫豫,也一點點跟了上去。
關歲理走在路上,手伸進衣兜裏,摸了摸他那顆科技種子,到了這時候,這種子依舊泛着刺骨的涼。
他知道科技這東西,一貫是高風險高投入,即使他往裏面投入了全副身家,也不一定能期待有什麽收獲。
可那是在平常,既然這裏是絕對可以通關的游戲,他又只有這一個選擇,那這種子就必然會起到關鍵的作用。
他在那工廠裏的時候,漫天的綠氣彌漫過來,就是這東西終于在最後一刻趕上,開啓了淨化模式,将整層工廠瞬間淨化。
他和工廠中的人們,暫時活了下來,最後得以離開。
他不知道那些人離開後的結果如何,他只能盡快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