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問題
關歲理從椅背上坐起來, 就對上了遠近投來的各種視線。
這視線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只是随意看了眼,就低頭繼續擺弄起了自己面前的那顆小球。
殊不知其餘闖關者急得都恨不得直接跳出來了。
因思特估算了下關歲理跟她的距離,估計喊話都很難能聽到, 關歲理怎麽離大家那麽遠?
可後來一向, 才意識到是他們自己選的。
只好轉向了婁聞:“你說的辦法是什麽?”
婁聞從關歲理身上收回了視線, 手上還不忘給客人織了一朵花, 輕巧地插在客人的衣襟上:“祝您擁有一個美麗的夜晚。”
把這位客人送走後,他的眼睛逆着光,微微眯了一下。
“他知道的,只是确實會惹麻煩,就看他願不願意了。”
闖關者們問不出答案, 只好繼續忙活手裏的生意,寄希望于關歲理能念點情誼。
可這個時候, 他們忽然意識到, 他們跟關歲理好像也沒有什麽情誼可談, 他們自己都不管關歲理, 頓時又有些後悔了。
尤其是裏德爾, 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 關歲理那會兒走人,到底是不是聽見他罵他了, 應該是聽不到的, 可他實在疑神疑鬼沒法放心。
關歲理并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 他無聊地把那顆小球端在了手裏。
這小球就是他營業執照裏提到的那顆特定方向科研種子, 他把它變出來之後研究了好久, 也沒有個進展。
小球渾身上下連個縫隙都沒有, 關歲理想找找它具體是個什麽方向都摸不着門路。
也不可能有人來買這個, 可是他要還款,還要通關,就必須賺到足夠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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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面前的,法涅斯留給他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了一條路。
他手放在這顆球上,意識連接了個人賬戶。
【檢測到開戶名關歲理,是否确認将三億結構幣投入科研種子。】
在他确認密匙之後,周圍響起了只有他才能聽到的硬幣流動聲,他的賬戶瞬間飄紅。
【警告,金額一次性減少百分之七十以上,請确認是否為沖動消費。】
他的行動太匪夷所思了,在法涅斯的判斷中已經屬于沖動消費,給出了善意的提示。
在那紅色消失前,操作者還有最後反悔的機會。
但是關歲理異常冷靜,他就那麽靜靜看着周圍的紅色褪去,賬戶金額劇烈下行後,穩定在一個數額上。
他再次注意向了面前這顆不透明的小球,它依舊毫無變化,甚至掂起來,連重量都沒有變化。
關歲理等了會兒,這小球依舊一動不動,他索性将小球丢進了衣兜裏。
這個時候,也或許是闖關者們的目光太過焦灼,他終于注意到了他們的不同尋常,他瞧了眼裏德爾面前長長不見尾的隊伍,以及他臉上的焦急,理解到了他們的意思。
可他依舊沒有任何行動,他臉上甚至連慌亂都沒有出現。
闖關者們在短暫的欣喜後,又漸漸失落下來,他們互相對視着,可誰也不敢抽身,怠慢了客人,最先死的就是他們自己。
談判無法開始,他們最擅長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沒了效力。
只能一邊售賣着貨物,一邊在心裏思索着之後的應對方法。
如果真的到了最後,裏德爾手底下多得離譜的客人集體異變,他們究竟該怎麽辦,可腦子裏擔憂着,手下又想抓緊時間多賣點貨物,簡直矛盾到了極點。
裏德爾則在心中默默計算着剩下的數量,在安全範圍內盡可能拖長時間。
他不信關歲理不會害怕,到時候這樣的人數,可不是丢幾塊面包就能解決了,他也沒有面包可丢了。
他一咬牙,手上悄悄按住了一塊面包,如果,如果動亂提前……
他陰狠着一擡頭,剛想跟關歲理談判,一瞧,遠處的攤子空空蕩蕩,關歲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實在沒忍住,破天荒爆了句粗口。
此時的關歲理,他從花園廣場出來沒多久,就見到了半靠在軟椅上的季開。
季開面前攤着一頁數據屏,流水一般的數字在上面飛速刷新,幾乎只盯着幾秒鐘,眼前就會出現暈眩。
可他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甚至還能抽空在一邊點幾個數據。
聽見腳步聲,季開沖他托起了下巴,往後一靠,完全躺在了他的椅子上:“抱歉,忘了你确實很閑。”
關歲理總覺得他躺下後被撐開的西裝實在礙眼,可他只能忽視:“你什麽時候回去?”
“你想幫他們?”季開精準地猜到了關歲理的想法,“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他們那麽不懂禮貌,要是不在了,就不會有人跟你搶營業執照,所有的執照,全部都是你的,你會方便很多。”
他是聲音越到後面越低,循循善誘着,仿佛他是真的在為着關歲理考慮。
關歲理依舊無動于衷,季開的話根本不能信,真那麽做了,下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你應該能回去,有什麽條件,”他搶在季開開口之前說,“你說過,你的規則沒有漏洞。”
季開的笑容于是耐人尋味起來:“你确實不好騙,不過你可以不用着急,稍微等一等,等那個最不長眼的年輕人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到時候也不遲,你會高興的。”
他又話題一轉:“你總不能一點都不喂飽他們,我是個民主的人。”
“你到底怎麽能回去?”
關歲理又問了一遍,季開就輕笑了聲:“抱歉,我沒有惡意,只是沒想到,真的會有你這麽……”
“抱歉,我不想這麽直白說出那個詞,既然這樣,作為補償,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就跟你回去。”
關歲理沒有說話,但是态度已經是默認,甚至他站久了,渾身又透出煩躁來。
季開從他的椅子上半坐了起來,審視着關歲理:“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他們為什麽那麽想你死。”
他用詞精準得甚至有些刻薄。
關歲理沒說話,季開也不在意:“既然不想說,你可以不回答。”
可關歲理只是短暫地吸了口氣,就漠然地開了口:“因為我曾經害死了很多人,”他眉眼沒有半點起伏,就好像在說着其餘人的故事,只手指不自覺地撚了下,“聯盟審判庭判我反人類罪,我本來該死在拘禁室裏,但是我沒死,沒有人不害怕我。”
他說着,手下意識又去摸兜,利落地掏出一根煙叼在了嘴邊:“現在能走了嗎?”
季開倒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他聽了這些,似乎在盡力去回憶着什麽,可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一無所獲,最後,他露出了一個不太真實的哀切:“抱歉,我很想同情你,可是我對這些,确實沒有記憶,我不會對不确定的事情投入感情。”
要不是得拉着他回去,關歲理大概直接就走了。
他掃了眼公園廣場上的動向,時間大概差不多了:“你還有什麽問題?”
“是有一個。”季開的聲音緊随而來是一陣覆上來的黑,光線被遮擋的同時,他身上那股濃烈又有些刺鼻的皮革酒香猛地灌入了鼻腔,關歲理喉嚨登時一陣幹澀,劇烈的絞痛從胃裏卷上來,他險些就要吐出來。
關歲理急速幾步後退,許久才從那種反胃中緩過來,就看見季開站在那裏,敲打着從關歲理手上順走的點火器。
啪嗒,點火器冒出了一簇幽藍的火。
“我很好奇,你這個聞到香水就吐的毛病是怎麽來的?”
關歲理掐了手上半截煙,丢進煙盒裏:“既然你的規則沒有問題,那你設置問題就該遵守隐私條例。”
點火器中燃料醇厚的味道,随着火焰的晃動,悄然散開。
他們互相對視着,沒有人願意退讓。
……
此刻,廣場上,裏德爾剛要擡手遞出貨物,一摸卻摸了個空,他神情一頓,沖着客人露出一個标準的笑容。
“我們這邊有新出的活動,如果明天來購買,這邊會提供相應的打折服務,請問要考慮嗎?”
他鎮定等待着回答,他想是不是他的衣服破了沒注意到,不然他的胳膊肘怎麽涼飕飕的。
可他的客人一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就變了,那眼珠子裏的紅色漸漸彌漫開。
不用他喊,其餘客人登時就像預感到了什麽,齊刷刷盯住了裏德爾,牙齒咯吱咯吱打着顫。
他們的衣服裏有什麽悉悉索索,幾乎瞬間就要爆出來。
裏德爾緊繃着後槽牙,已經撐住了櫃臺,随之準備跳出來。
可忽然,在這壓抑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中,皮靴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過一聲,啪的落下,那些悉悉索索登時斷掉。
裏德爾朝着皮靴看過去,見到了走來的季開和關歲理,他們之間的氣氛非常不友好,就好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打了一架。
可又有種詭異的,讓人插不進去的和諧。
而廣場上所有的客人,在季開出現的同時,臉上全部轉成了極度的驚恐。
甚至貨買到一半,什麽都顧不得了,蜂擁朝着外面跑,那人推擠着,尖叫着,一個踩着另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生怕跑慢一步。
他們的衣衫依舊裂着,于是那原本該被藏起來的紫色骨肉再難以遮擋,露天裏瘋狂掙紮着,跟那些還算正常的肢體擠在一起,力量懸殊下漫天揮舞着。
闖關者們售貨亭前立刻就空了,他們瞠目結舌,還沒反應過來,
可片刻後,終于松了一口氣,可也隐晦地打量起了季開。
這些人為什麽那麽害怕他?
這究竟是什麽人?
客人們黑壓壓一片來去,幾乎轉瞬就走了個幹淨,還都避開了季開在的位置。
只是他們每個人,視線都會在關歲理臉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中全然是怨毒,仿佛把所有買不到東西的怨氣,被驅趕的怨氣,不敢發洩的怒火,都轉嫁到了關歲理的身上。
關歲理被這些視線包圍着,卻已經十分習慣了,他聽到季開說:“值得嗎?”
他并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他做事從不後悔。
他目光掃過這些人手上的商品,以及這些人的急切,他能察覺到這些人生活環境的不對勁,他們像是生活在一個物資極度匮乏的社會,忍受着巨大的壓迫。
而且不同群體之間,對于不同商品的需求截然不同。
可看季開手上的科技程度,顯然這并不合理。
他下意識跟着這些人就要出去查看。
耳邊又一次傳來季開的聲音:“你确定要出去嗎?”
這下,所有人闖關者都忍不住靠了過來。
“你可以出去,我并不會限制你,可我也不會負責送你回來。”
這話一出,本來還試探着想往外瞧瞧的闖關者登時收回了腿腳,外面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只看這些客人就知道了,絕對不是适合他們生活的地方。
一旦回不來,可能真的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關歲理也停住了腳步,看着哪些人群一步步走遠,忽然消失了。
一如他們來的時候一樣,毫無預兆。
這座不算小的花園廣場,又一次空下來,可如今空了,卻依舊能聞到那種詭異的酸味,地面上留着殘餘的布片和剮蹭的小塊組織。
鮮血迅速風幹成了黑褐色。
酸味一散開,禁不住惡心反胃。
可聞了一整天,對這氣味竟然也已經有些習慣了,甚至還有力氣在心裏計算起了今天的營收額,那相比于工廠的款項,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可一旦失去這個賺錢的機會,通關更是成了奢望。
這筆巨款,他們都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在七天內達成目标。
所有人臉色都禁不住沉重起來。
季開滿意地看着闖關者們的臉色,說:“既然你們沒有出去的意思,那麽我會為你們安排酒店,不過,在那之前,請大家先完成規定的貨物數量。”
“我們酒店不歡迎不勤勞的客人。”
還有一大半貨物沒賣出去的丘娜小姐臉上冷得發冰,多格更是臉都綠了。
季開依舊很好說話:“如果兩位願意待在酒店外面,當然也沒有關系。”
丘娜冷冷看了他一眼,第一次開了口,她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冷:“我聽說您一直單身,可真是遺憾。”
“我猜您應該會一直單身下去。”
季開不悅地黑了臉。
丘娜已經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去了自己的售貨亭,根本沒看見他的恐吓,其餘人悄悄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笑出聲,心裏已經在拍案叫絕。
只有婁聞,實在忍不住,他暢快笑了出來:“沒想到季開,你也有今天。”
丘娜到了售貨亭門口,手一擡,海量的貨品就從售貨亭裏湧了出來,呼啦啦堆了一地。
多格只好也跑去跟上,他聽着賬戶裏飛速流失的錢財,心都在滴血,他虧了一整天了,沒想到最後還是遭不住,季開真是太陰險了。
丘娜說得對,活該季開單身一輩子。
兩個人回來,季開終于決定不跟兩個小孩計較,他滿意地笑了:“放心,這些貨品會有他的用處。我代表工廠全體員工,謝謝諸位對我工廠的饋贈。”
衆人壓下罵人的沖動,季開手勢一引:“辛苦諸位,接下來,是休息時間了。”
廣場的盡頭,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亮着燈火,迅速伫立在了那裏。
他們心馳神往,就聽見——
“每位客人,盛惠二十萬結構幣,祝各位擁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闖關者們:毀滅算了,這個看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