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阻攔
引擎聲呼嘯破空, 一道亮紅色的車身從斜坡竄出,甩出一道漂亮轟鳴的尾線,沖他們疾馳而來。
陶天兵不等欣喜,就瞧着飛撞過來的車頭, 他頭皮要炸了:“你們要殺人嗎!”
警衛隊同時一聲令下:“放!”
無數的銳箭利器從天空疾射而來。
“啊啊啊!”他要瘋了。
身子被猛地一抛, 狠狠砸在什麽地方, 他覺得自己要散架了。
耳邊是引擎呼嘯, 他腦子裏都被灌滿呼嘯聲了,又聽見人喊:“讓開!”
他根本反應不過來,聽都聽不清,一陣巨力徑直壓在他胸口上,他整個核心都猛地一震, 他聽見電流噼裏啪啦閃,他覺得真的要死了。
他撐着股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念頭, 竟然清醒過來了。
他發現自己在車上, 謝塗和新可竟然趕來了, 千鈞一發, 關歲理把他甩了上來。
壓在他上面的就是追上來的關歲理。
一堆鐵疙瘩砸上來, 這輛古董車速度頃刻就慢了片刻。
他想起什麽驚恐往後一瞧, 果然瞧見頭頂的千鈞黑雲,近在咫尺就要把他們拍成粉末。
那一刻, 世界都好像安靜了, 他又禁不住尖叫起來:“為什麽還要死啊啊啊啊。”
“謝塗!”
新可把自己綁在後車蓋上, 也是咬緊了牙, 他積蓄着全身的力量, 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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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塗應聲把油門踩到底, 這輛為速度而生的戰車全部的引擎點燃, 動能傳遍車的每一個部件,一瞬間竄了出去。
新可身子一個踉跄,可手依舊舉得很穩,他直視那滅世的黑雲,手全力揮起。
“法涅斯,給我起!”
大地震顫。
“法涅斯,起!”
“起!”
他短時間迅速多次調動了他能調動的全部權限和運算力,他的精神迅速萎靡,他的機械體同樣強行運行到了巅峰。
同時,他能調用的全部單位粒子材料在眨眼間彙聚在車底,死死壓在那裏,車底雷鳴躁動,仿佛有巨龍出世,瞬間就要将他們吞沒。
就一秒,那巨龍就要出世。
謝塗的油門踩到了底,他死死攥着方向盤,在那條巨龍竄出之前,奇跡56的尾氣擦着死神疾馳而過。
後輪駛離的瞬間,巨龍拔地而起。
一道高牆憑空出現,迅速張牙舞爪,遮蔽了他們全部的視線。
随後,漫天的黑雲壓下來,疾風驟雨拍在了那座高牆上。
全數,擋了下來。
新可迅速癱到在了後座上,陶天兵及時伸手把他拉住。
剛要誇他——
謝塗猛地一瞄後視鏡,厲喝,“坐穩。”
他一個飄移,車身半點不減速,迅速轉彎,他跑得比之前的死亡追擊更緊迫。
他前所未有的一聲,所有人心頭一緊。
随後,就聽見細密的破碎聲,下一刻,後方的巨牆摧枯拉朽,巨大的裂縫龜裂攀爬。
砰,牆塌了,漫天的石柱滾滾而來。
殘餘的黑雲乒乒乓乓砸在地面,大地震顫,他們的車被颠得離了地。
“追擊!”
誇克一聲令下,大軍壓境,身後的警衛們追了上來,零星的攻擊再次落下。
車輪在半空飛速打轉,卻遲遲落不到地面——
“要追上來了!”陶天兵大喊:“新可!”
新可已經是條死狗了。
謝塗要是有身體,腦袋青筋已經暴起來了:“閉嘴!”
他猛地一踩油門,車輛落地的瞬間就打滑漂了出去,刁鑽地避過了落下的箭雨。
他的方向盤打得眼花缭亂:“別吵我!”
他猛地一轉,汽車迅速掉頭,差點把人都甩出去,可迅速穩定方向,急速開去。
他喊:“誰他媽都別想追上我!”
車上其餘人:“……”
他們被颠得七葷八素,可是并不敢說話。
總覺得一握上方向盤,謝塗就變了,變得好可怕好暴躁。
這還是那個社恐小可愛嗎?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謝塗坐在駕駛座上,他的神采飛揚,每一次轉向踩動都仿佛演練過上百次,在別人的颠簸中,他鎮定自若地游走出詭異的路線。
他嚣張炫技一樣甩開所有的攻擊,無數高難度的動作信手拈來,速度卻從來沒慢下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
陶天兵拼命給他鼓掌:“塗兒,你果然好樣的。”
他迅速得意抓着車座站起身:“誇克,你追不上我們的,回去吧!放過我們吧!”
誇克本來還一心追擊,一看見他的臉登時怒不可遏,全部注意力都到了他身上:“閉嘴,你這個騙子。”
“我追上,第一個殺了你!”
陶天兵瞠目結舌,那是他想騙人的嗎?
幹什麽盯着他!
不過幸好追不——
他的耳邊登時想起來一陣清脆的斷裂聲,他順着向下看去,只看到他們保命的車。
聽錯了吧?
就在這時,仿佛印證不是聽錯一樣,車廂內更劇烈地咔吧響了一聲,車體迅速抖了一下,又再次疾馳出去。
誇克的死亡喊叫追上來:“陶天兵,你車不行了,受死吧!”
陶天兵要瘋了,他迅速趴回車上:“啊啊啊,怎麽回事?這是假冒僞劣産品嗎?”
謝塗跟他喊:“為了節省時間,零件有一部分是我做的。”
“天吶,”陶天兵簡直要窒息,“你只有序列二,你能有點逼數嘛?你只有普通金屬啊!”
“再晚你們就死了!”
又是一波利刃落下,謝塗迅速換擋轉向,穩穩一打方向盤。
一個大角度的轉向,又有什麽斷掉了,謝塗充耳不聞:“追不上就行了!誰也別想追上老子!”
陶天兵要完了:“別上頭啊!你又不是在比賽中!你冷靜點啊!”
車擺正,再次開出去,一陣清脆的嘎嘣聲,一個大東西從內部斷開,随即,整個車都仿佛散架一樣丁零哐啷響了起來,丁零哐啷沖了出去。
陶天兵已經決定想遺言了。
不不不,怎麽能就這麽認輸。
該死,黑塔怎麽那麽遠,好像永遠也到不了。
他看看左右,尋找辦法,手邊一個沒有權限且戰鬥損耗過大的關哥,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不敢再放關哥出去,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
除此之外,一個廢了的新可,一個上頭的謝塗,一個冤家市長,無依無靠,他只能自己上了!
他鼓着膽子爬起來,在颠簸裏喊:“誇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那都是意外。”
“我們只是要活下去。”
誇克:“活下去?我看你們是在找死!”
“你到底要怎麽才能原諒我。”
“你先停下啊,有本事你先別跑。”
“我停下你不就抓住我了嗎?”他搖頭,“不行,你先說,怎麽才肯原諒我。”
誇克都快抓狂了,他忽地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哪裏還有功夫跟他扯皮。
“我不想管你,把人給我還回來。”
“你不計較我這事了?那我們就還是朋友!”陶天兵順杆子爬,“是朋友就放我們一馬,我們沒想怎麽樣!”
“我說的都算數,我還沒有幫你跟大家解釋清楚呢,我死不瞑目。”
“我不需要,你給我把人還回來!”
“至少,至少聽我解釋啊,我們真的沒壞心思的!”
“那你解釋啊。”
“解釋就解釋!”陶天兵趕趟應了,可一下子就傻眼了,他能解釋個啥,他連關歲理到底要幹啥還不清楚,還有,關歲理那會兒怎麽忽悠得誇克啊啊啊。
“你告訴他,”一邊傳來關歲理的聲音,“留在市長廳,市長一定會死,跟着我們,才有一線生機,我沒騙他。”
“啊?”陶天兵驚訝了,這還能救人?
他頓時扯大旗:“我們是要救市長!”
關歲理都驚了下,這不是他的意思,算了,随他去吧,他管不了。
陶天兵有了個正當理由,底氣一下子就足了:“你難道要看市長去死嗎?”
“相信我們啊,我們真的做了什麽壞事嗎?”
“我知道你忠誠市長,你不希望他出事的。”
“你做的事情我們都看在眼裏,我怎麽會害他,我們可是朋友啊!”
“你真的要我死嗎?”
他義正言辭的一句句話,誇克竟然真的動搖了。
他情不自禁生出了些希望:“你真的……”
“殺了他!”
一道衰敗的聲音卻忽地響徹周圍:“不要救我,不要讓他們走,殺了他們!”
誇克凄徨地看着坐起來的市長,陶天兵心裏咯噔一聲,忘了這裏還有個人了。
可是他又不能去堵人家嘴,誇克還看着呢。
“市長,別。”
“聽話孩子,你一直很聽話。”
誇克無奈地閉眼:“我知道了。”
他再睜眼,滿目狠厲。
陶天兵頓時驚恐,他一把按下市長:“真的要殺了我們嗎?誇克,你真的忍心嗎?”
“誇克,想想我們這一車人,你一直不都要保護我們嗎?”
“還有你的市長啊,他還有救!”
誇克的臉色又迷茫了。
“不,殺了!”市長拼命要喊出來,被陶天兵死死按在座位下面,市長終于沒力氣了,他還在喊,可是除了車上的人,沒人聽得見了。
誇克陷入了掙紮,他的面前是陶天兵殷切的臉,他不想任何人死,更不想這個陶天兵死。
可是市長的命令言猶在耳。
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辦,他的意識陷入瘋狂的混亂,他要瘋了。
他聽見了他的循環風聲迅速變大,他的中樞系統急速升溫,他到底該怎麽辦?
明明他只想好好和大家在一起,他也不想永遠都背着沉重冰冷的水箱被人唾棄被人害怕,為什麽!
市長為什麽什麽都不說,為什麽不想活下來?
他就這麽一點小願望,他真的下不了手啊,他也……是個人啊。
忽地,在那一剎那,他聽到了有人附在他的耳邊,堅定地告訴他:“記住,你是個人。”
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是個人?
他腦中無數記憶紛至沓來,他捕捉到了無數和真實違背的詭異,他忽地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不是個機器。
他是個有名有姓,擁有血肉的人。
他不屬于這裏。
可他……他來自哪裏?
他猛地望向了陶天兵他們,他恍然明白了這些人身上的違和感。
這些人好像一直游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他們才是醒着的。
他第一時間看向了關歲理:“關歲理,你能出去嗎?”
這突兀的一句話,車上所有人都驚呆了,關歲理迅速起身:“我們就是要出去,你記起來了?”
誇克忽地笑了:“這樣啊,真的是這樣。”
他笑得動容,他忽地擡手,一道風壓席卷出去。
“至少,還有人能出去。”
他迅速擋在了關歲理和警衛隊的中間,他擺的,是不死不休的架勢。
車上的人更急瘋了,陶天兵瘋狂往外爬:“誇克,你要幹什麽,你讓他們停下來不就行了嗎?”
誇克不說話,他只是笑笑。
警衛隊猝不及防被沖散,集結起來就惱羞成怒:“誇克,你要阻攔我們,一樣殺,滾開。”
誇克不屑一笑:“我還沒怕過任何人。”
警衛隊長沉聲,一揮手:“就位。”
漫天的利刃箭雨又一次在半空彙聚,警衛隊長的話語冰冷不留情面:“跟市長廳做對,殺無赦!”
誇克望着那如山遮天的攻擊,只遠遠瞧了關歲理他們一眼,這點時間,他們已經走了很遠了。
應該能安全了吧。
他有種做夢的失望,有種醒過來的不甘。
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市長身上,他的眼神很複雜,很難看出他究竟是什麽情緒。
只是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太久太久。
最後情緒亂七八糟地融合在一起,竟然讓他都驚訝,他對着陶天兵的方向,笑了。
“我竟然有點高興啊。”
他霍地轉身,迎上了漫天的箭雨。
箭雨落下,他身周的風激蕩而出,裹挾着尖銳的寒光,簌簌地席卷而去,與壓下的武器撞擊在一切。
飛沙走石,兵戈雷動。
最後的光線也被篩掉,所有人被罩進了廣闊的黑暗。
“不!”陶天兵快掉出車尾了,還是關歲理一直拽着他才沒被甩出去,他茫然,“為什麽,他不能命令那些人嗎?”
他急不可耐去問市長,可是市長仿佛也難以置信,市長喃喃着同樣的疑問:“為什麽?”他不理解,為什麽誇克要違背自己的命令。
轟,有什麽徹底炸開,他們聽到一聲前所未有暢快的笑聲,最高處,那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心沉了下去。
轟,又是一聲炸響,他們被劇烈颠簸。
他們期望着奇跡,卻意識到,是他們的車徹底報廢了。
遠處死寂一片,他們一言不發下車,朝着黑塔就跑。
半點不敢多想,半點不敢問。
遠處的地平線上,那片甩不脫的黑影又一次出現在了視線的盡頭,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停留。
他們只有跑,跑,活下去,這一個念頭。
他們跑出了最大的潛力,他們跑成了一道無情的利箭。
先後竄入了黑塔,身後的警衛隊終于停了。
他們待在塔裏警惕半天,才意識到那些人不會追上來了,他們和塔外的警衛隊面面相觑,還不敢相信自己活下來了。
他們跑贏了。
只是過程,他們實在不願意再去思考。
之後遭遇的險地,也沒有力氣去顧及。
他們難以想象,短短的時間,他們都遭遇了什麽。
忽然,一道黑影直接從遠處的側面的小路翻了進來,她輕巧無聲越過警衛們,落在衆人中間,闖關者們都被她吓得齊齊退開幾步。
蘇彎甩了甩一截不屬于她的腕表,環顧四周,欣慰地笑出了聲:“看來目前為止,我們的計劃都很順利。”
她眼睛一掃,就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那位市長:“這就是我們的市長?”
她友好握住市長的手晃了晃:“幸會,請原諒我們的無禮,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市長扭頭不理她,蘇彎也無所謂,她看着高高的塔,她對這裏有死亡的畏懼,可來了太多次,過來還有種回家的舒服。
她望着不斷攀升的階梯,一想計劃,想到了之後要面對的是什麽,她吐了口氣:“或許有一個算是好消息。”
她托出了自己的啓示書,那最新的金屬折頁上,寫着這個幾個字。
他們将要安息。
“就是不知道安息的boss,還是我們了。”
所有人為她的幽默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往好處想,至少證明我們的方向沒錯,不過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忘了些什麽。”
“是嗎?”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伴着一些酸澀的氣味,“或許你們忘了還有一位敵人。”
他們警惕一擡頭,看到了階梯上,站在那裏的一個人。
他血肉的的外表已經很老了,可是身上有種跟年齡不符合的狠厲。
他渾身微微痙攣着,那是因為他的皮肉都在溶解,在這個不屬于他的世界中,他身上被判處死刑的碳元素迅速地分解,化成的一灘渾濁的薄水,粘附在他的皮肉上。
再一點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一如之前的那截香煙。
最嚴重的他的胳膊的區域,他手肘處的皮肉,砰地大塊掉落了下來,砸在地面上,後知後覺滲出鮮紅色的液體。
他身上有着或陳舊或嶄新的疤痕,看起來他已經不止一次置身于這合金的世界。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長着一張非常讓闖關者們異常熟悉的臉。
他們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躺在那裏的市長,才知道這熟悉感從何而來,那輪廓和骨形,甚至一身老朽的氣息,他們都如出一轍。
根據他們從boss那裏得來的信息,這個人的名字應該叫做——塔門。
闖關者們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到底遺漏了什麽,之前香煙出現之後,他們默認增加的一方敵人,他們竟然再沒見過。
以香煙擁有者對他們的仇恨程度,根本不可能放他們不管。
這些人必然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比如現在。
目的只有一個,殺了他們。
在塔門出現的同時,一直沉默的市長也擡起了頭,他們相似的眼睛彼此打量着對方,帶着驚奇和親切,仿佛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
可是他們,如果沒猜錯,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更确切地說,他們是相同一段記憶的不同承載者,他們了解對方,如同了解自己。
“如你們所見,我的時間不多,我希望可以速戰速決。”
塔門開了口,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你們雖然都是不守規矩的壞孩子,但是我想,你們還是會給老人一些尊重。”
他話音未落,腳底下的階梯便如魚躍龍潛,徑直朝着闖關者們倒塌下去。
闖關者們迅速躲避,他們彼此互相拉拽着,在這窄小的塔內周旋,尋找可能的容身之處。
新可則直接朝着塔門本人沖了過去,擡手就是一拳。
他們在塔內靈魂亂竄,目标多到眼花,可階梯卻并沒有追着任何人,它始終如一,冷漠地拍打下去。
所有人登時覺得不好,轉頭一瞧,那位市長竟然就站在下方。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挪了過去,可是他也再動不了了,安安靜靜靠在那裏,階梯正當着市長的面門,狠狠砸了下去。
那磚石落在地面,碎裂成數份的殘塊,巨大的聲音繞着這高高窄窄的塔盤旋上去,經久不息。